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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再会


祭祖过后,  府上倒是没什么大事了,不用办宴,前后都没有节气,  谢氏彻底清闲了一段时日,府上几个小娘子也四处赴宴,十分悠闲。

        这几日的天气不热也不冷,  苏州城里最多的就是宴会,  明月心里有事,跟着去了好几个,满场找人,愣是没有遇见张思源,  只见了几次张姨妈,一见她就十分热忱。明月不晓得张思源整日关在房里做甚,也不好刻意去找,只得按捺住了。

        在院子里的悠闲日子没过几日,明月又被赶着做起了龙凤被。她手腕好了,现下也认真许多,奈何手艺一般,  照样是寻常样子。等到中午用了膳,  明月不爱睡午觉,倒是多出一项差事来,把十几年都没专心的字捡起来练了。

        翡翠瞧着稀奇得很,捡了绣活在她边上做,看看她这一把火能烧多久。

        明月不上心的时候就不当回事,  几天写不了一个字,  现下上了心便练得认真,  每日都写满半个时辰,  数来已经坚持了半个月,叫翡翠十分惊奇,不晓得她为何忽然这样爱学。

        明月还抽空找了个手里好的泥瓦师傅,要修整院子,只是院子里的树还没长好,师傅琢磨了院子的样式,不敢轻易动工。

        如此没过几日,便到了橘如办宴的日子。

        天气越发凉了,外头吹着一阵一阵的阴风,吹得屋里都能听见声音,白日里也天色昏沉,下人们都缩手缩脚的,这是已经到了要拿手炉的日子了。

        明月照常辰时起来,在柜子前边看了许久,穿了件青绿色的小袄,下身素色的长裙,腰间的系带束紧,漂亮又清雅。

        明月又叫翡翠把口脂捡出来,润了润唇,便拿手指压了涂了。

        翡翠在一旁打量,笑道:“好清透的颜色,姑娘又白,真是玉人一样。”

        明月笑了笑,有些害羞地把口脂带在荷包里了。

        翡翠又自箱笼里捡了织棉镶毛斗篷出来,前几日日头好的时候拿出来晒过了,一股子香味。

        “这天气骤冷骤热的,易生病,还是得多穿一些。”翡翠给她系着带子,外头一阵疾风吹在了窗户上,发出一声闷响,翡翠连忙把窗户卡近,叫它不要发出声音来,便又道:“瞧这冷风吹的,过不了几日怕是要下雪。”

        明月听得好笑,“你净是夸张了,这才十一月呢,现下就下雪,年关的时候下什么?”

        明月低着头一看,不由道:“像是有些长了,都要拉在地上了。”

        翡翠仔细地看了,直道:“不长不长,这不是还差两个指头吗?还没到地上呢,就是这样才漂亮。”

        这是去年新做的,特意做长了,打算多穿几年呢,明月只好点点头,又道:“你记得带个手炉,我是不怕冷,倒是怕没有火炉你冻着了。”

        翡翠连连点头。

        天边忽然轰隆隆的一阵,院子里就更暗沉一些,明月掀了帘子往外看,见了这天色便哎了一声,“像是要下雨了,我现下见了就发憷,手软的慌。”

        翡翠连忙搓她的手,明月呼了口气,笑道:“不是这个,是院子里的树,真怕给它下倒了……”

        “老夫人哪里也该去瞧瞧,这么冷,今个就得用上汤婆子了,处处都是事……”

        明月讲完,连忙叫了几个人分头去瞧瞧,现下时候来不及,再不出门便晚了,不然她还想亲自去。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院里的箱笼都收拾好了,明月便同两个妹妹坐上了车架,三人无事,便在马车上翻花绳。

        马车的帘子都换了厚实挡风的料子,车壁都重新装了,倒是比外头暖和一些。

        明娇一上来就把披风脱了压在身后,问起谢琅玉,好奇道:“许久不见表哥了,不晓得他今个去不去。”

        明淑也道不晓得,“确实许久未见他了。”

        两个妹妹不晓得,明月是晓得的。

        谢琅玉的行程并不瞒她,她想晓得就能晓得,晓得他今个要来吃宴,晓得昨个夜里是在外边的宅子住的。

        但明月并不讲,心里有些虚,只道:“你操这么多心做什么,把你那斗篷系好,当心没到钟家你就病了。”

        明娇只得系好了,见两个姐妹都没兴趣的模样,不由也止了话头,搓着手等着翻花绳了。

        明月把她看了看,无奈道:“这披风都叫你压皱了,待会找个地方熨一熨才好,真不体面……”

        车架很快到了钟府,明月听着外边车架熙攘的声音,想着或许谢琅玉也在其中,但是并没有掀开帘子看,车架就直直地到了垂花门。

        谢氏先下了车架,连声催促几人,三个女郎推推挤挤地下来了,谢氏低喝了两句没规矩,这才老实站着,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叫谢氏带着去同钟夫人问安了。

        钟夫人坐在花厅里待客,这花厅收拾的很雅致,围坐着几个几个夫人讲闲话。

        谢氏先同钟夫人打了招呼,接着便是几个女郎问安,钟夫人就笑着点头,问几人冷不冷,又叫人搬了凳子来坐。

        明月带着几个妹妹坐在一边,看着大人们讲话,明月渺茫看去,只觉得钟夫人像是没歇息好,眼下的青黑脂粉都没盖住,笑容也吃力。

        明月没多想,着人问了橘如在哪,便低声叮嘱两个妹妹几句,又叫身旁的人盯紧了,这才去寻橘如。

        她早已同谢氏报备,今个估摸着就要跟在橘如身后了。

        左右寻了,橘如在自个院子里,正坐在屋里同几个女郎讲话呢。

        如今天气冷了,姑娘们也不爱去园子里闹了,都聚在院子里缩着,丫鬟一掀帘子,一股热气迎面扑过来,屋里连火炉都点上了。

        橘如正捧着手炉吃果子呢,见了明月便笑,“就等着你了……哎呀,怎么不拿个手炉,当心冻着。”

        几个女郎纷纷来招呼,屋里顿时热闹起来。

        明月进来,身后的帘子便打下来了,把冷风挡在了外边,她笑道:“这天气就算冷了吗?可不得等下了雪再拿,你们太不中用了。”

        明月一年四季的手脚都是热乎的,几个小娘子顿时作势要来打她,明月又讨饶,如此才能得了个凳子坐。

        橘如笑着叫她坐到身边来,两人挨挤着坐在一起了,一旁是几个小娘子打牌吃茶,明月便抓了把瓜子吃,同橘如讲起闲话来了。

        明月道:“还以为你要忙得不下地,谁承想瞧着还挺闲适的。”

        橘如听得好笑,道:“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你到时安排好了,照样没事可愁的。”

        讲是这么讲,到底还是第一次,明月道:“我还挺紧张的,就怕给弄砸了。”她自己丢面子事小,到丢明家的丑了。

        橘如长她许多,办过几次宴了,便讲了几个窍门,明月听着,都认真记下了。

        现下离吃宴还早的很,几个女郎打着牌,玩着便觉得没什么趣味了,商量着去暖阁瞧几个郎君下棋。

        明月跟着看热闹,又想着能不能遇见谢琅玉,便一齐去了,橘如做主家,自然是哪里人多去哪了,也一齐了。

        外头冷,一行人缩手缩脚,穿过长廊的时候都冻得挤在一齐,十分不体面,连忙往暖阁里钻。

        暖阁里也烧个炭盆,这地方大,还起了个帘子透风,几个郎君在里头下棋,一旁还有几个小娘子投壶玩闹,明月瞧见了赵霜商,又瞧见了明娇同明淑,看来她出来没多久,这两人就跟着跑出来了。

        明月见两个妹妹玩得兴头上,也不去打扰,眼神悄悄往一旁郎君里看去。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谢琅玉,不由有些惊艳。

        他今个格外的打眼,本来就白,生得好看,又少见的穿了一身黑色绣金的广袖长袍,黑白对比起来那股感觉明月讲不出来,就是看了忍不住再看。头戴玉冠,腰间坠着白玉佩,个子又高,手长腿长的,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格外的招眼。

        一旁坐着几个郎君,谢琅玉正笑着低声讲什么,微微偏着脸时,长直的睫毛垂着,鼻梁的线条叫明月看了好几眼,几个郎君隐隐围着他,都专注地听着。

        几个女郎进来了,动静不小,屋里的人便往这边看来,谢琅玉本垂着眼睛,现下也看过来。

        明月看向那边的时候,一眼就同谢琅玉对上了眼神,发现谢琅玉正打量着她,不晓得看了多久了,接着目光停在她的脸上,浅红的唇瓣微微翘起。

        这周围都是人,明月就连忙移开眼神,随意地拖了个椅子坐了,叫他笑的心里很不好意思。

        屋里正在下棋的是李君延同赵崇山,两人下棋还讲话,想来是下着玩的,也并不激烈。

        明月还在这屋里见着了张思源,正缩在角落里读书呢,明月一下把谢琅玉都忘记了,连忙看向身旁的橘如。

        橘如笑着小声道:“我承诺的事情,就没有办不到的。”

        明月简直都松了口气,不然这件事情老搁在心里,她老是不得劲,忍不住抿着唇笑,“谢谢橘如,我回去给你点三个长生灯。”

        橘如直笑,又道:“我安排好了,待会叫人来找他,讲是他母亲找他,将他引到园子里去,我把旁的闲人都清了,你自同他讲话去。”

        明月连连点头,小声感谢道:“橘如安排的周到,叫你费心了。”

        橘如笑着摇头,现下倒是看着她的嘴唇,笑道:“我方才就想讲了,你涂着确实好看,你长得好,什么颜色都可以。”

        明月抿了抿唇,也笑,“橘如你也漂亮,我喜欢你今个的衣裳,你身条好,匀称,很衬你。”

        明月讲话,不管讲的是什么,就是会叫人觉着很真诚,橘如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笑道:“就你嘴甜……那家铺子又出新货了,你若是手里有余钱,倒是去添添新货,各有各的漂亮呢。”

        橘如讲了名字,明月点点头记下了,接着像是专注地看着几个女郎投壶了,其实余光时不时地看看谢琅玉,心不在焉地很。

        谢琅玉身旁围坐的是几个年纪都长一些的郎君,譬如橘如的长兄钟棠龄,今年像是二十大几了,小孩都要会叫人了,一旁的就算没有子嗣几乎也都婚配了……

        明月想着就抿了抿唇,心里很是好奇,那谢琅玉是为甚还未婚配呢?他母亲就不劝他吗?

        又觉得还好没婚配,不然还不晓得是什么情况呢。

        那边的钟棠龄像是在讲任上的哪个官员的私事,讲他私德不好,败坏衙里的名声,许是这里人太多,他并未仔细讲,一旁的几个郎君却像是都明白了一样,讲起了这人日后怕是仕途不好走……

        钟棠龄又问起谢琅玉,讲得是家中一个晚辈的问题,像是钟老爷的学生。

        钟棠龄细细讲了这个学生不容易的地方,又讲他才华出众,只是时运不济,有些举荐的心思,“我不爱读书,倒是不晓得如何搭把手了。”

        谢琅玉靠在椅背上,安静地听他讲完了,笑了笑道:“这也不是我擅长的,叫人看了,他文章写得不错,建议你替他找个合适的老师。”

        谢琅玉的态度很温和,钟棠龄却懂了意思,连忙不提这个了,又转说起旁的。

        橘如在一旁竖起了耳朵,听钟棠龄讲旁人家的事,不由道:“都说女人爱道是非,不都是人吗?这男人也是不差的。”

        明月听得直笑,觉着也挺有道理的。

        来了一个穿夹袄的婆子,走到张思源身旁,低声讲了几句话,张思源便收起书,同她一齐走了。

        明月蠢蠢欲动,也欲起身跟着走,又顾及着旁人,还是等了一会,这一会功夫,便探着脑袋回头看了看,就见谢琅玉正透过人群看着她。

        他今个穿得好看,明月看了就忍不住多看几眼,这会却连忙移开了视线。

        这么多人呢。

        谢琅玉就看着她跟着张思源出去了。

        婆子将张思源引到了园子里,便快步一个人走了,张思源有些懵地站着,伸着脑袋左右看看,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明月看得好笑,叫了一句,“张表哥。”

        张思源打了个激灵,回过头来,有些局促地看着明月,叫了声表妹。

        明月不动声色地叫翡翠去守着园子口,又叫张思源在石凳上坐。

        张思源连忙摆手,这里就一个石凳,做成了怪石的模样,到没旁的歇脚的位处了,可哪里能他坐叫明月站着呢,两人推了一会,索性都不坐了。

        明月清了清嗓子,小声道:“张表哥,上次的事情,就是我让你回去的考虑的,我已经考虑好了,我觉着张表哥你很好,但是我们不太合适……”

        张思源像是想了想,然后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道:“这样啊,好的,好的。”

        明月心里有些愧疚,道:“迟迟碰不上面,不好传话,便叫你久等了。”

        张思源紧张道:“我一看书就忘事,早忘记了,表妹不必放在心上。”

        明月这下是真的觉着有些好笑,又有些释然,怪不得先前迟迟不露面,张思源这个性子,若是能娶书,同书过一辈子,大概他是乐意的,也不会讲之前那样‘都可以’的话了。

        明月冲他点点头,笑道:“张表哥,再会。”

        ·

        讲的是再会,两人还是一前一后隔了半柱香左右的功夫入了暖阁。

        张思源缩在角落里看书,没一会就沉浸其中如痴如醉,把表妹忘光了。

        明月如释重负,坐在橘如身边什么也不做都觉着高兴,两只手都搅在一齐,眼神下意识地去找谢琅玉,她看了好几眼。

        谢琅玉靠在椅背上,手里捏着个信封,静静地听着旁人讲话,并不向这边投来目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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