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大婚(二)
五月十一这一日, 明月不到辰时就被叫醒了,还有些犯困,翡翠便拿了个湿帕子, 给明月擦了擦脸,明月便清醒了,在榻上伸懒腰。
明月已经坐了一月半的大船了, 先前还会晕船, 整日都躺在榻上,路上停摆了好几次,看了好多大夫,配了药吃了才好一些。
这几日越来越热, 白日里亮的也早。
明月歪着脑袋往窗外瞧了瞧,现下天都才蒙蒙亮,估摸还不到辰时,明月没有拖拉地就坐起来了,船上晃悠着,明月习惯了一下,闻着床头的香囊, 打了个哈欠又坐着不动了。
谢家的船队远的见不着头尾, 明月现下在最大的一艘船上,里边的舱房比起地上的也不差什么,前后通畅,这会下人们进来把屋里的帘子打起来,窗户推开, 舱房里一下就亮堂了, 外头的风吹进来, 还带着股水汽。
丫鬟们依旧轻手轻脚地擦拭桌椅了, 翡翠把帐子打起来了,见明月还在发呆呢,不由催促道:“姑娘,可得快一些了。”
翡翠说得急,明月便穿了鞋,好笑道:“这天色,早着呢。”
翡翠不搭理她,先找了小袄给她穿了。白日里还有些忙,且离夜里还有好几个时辰,待收拾好了再换上喜服,免得碰脏乱了。
明月在镜子前穿小袄,她还有个把月就又要长一岁了,整个人像是张开了一般,个子高挑了许多,乌发雪肤,眉眼秀美,嘴唇有肉,泛着自然的红晕,笑起来叫人挪不开眼,谢家的那些族妹都不好意思同她讲话。
待明月把外裳穿了,外边的云竹这才推了门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小丫鬟。
云竹笑道:“姑娘,待会咱们上了岸,便直直去家里行礼了,您瞧瞧,有什么要放在身边的,现下点出来,剩下的奴婢给您收起来,过后随着您的物件一齐送进去。”
明月左右瞧了瞧,也不晓得留什么,便道:“这么早就开始收东西?”
谢嬷嬷也提着了食盒进来了,正好听到了,笑眯眯道:“可不早了,船上的东西现下都要规整好,姑娘家里陪着送嫁的人,现下不得安置到一艘船上吗?忙着便也要到时候了,这些零碎的事情,早早的做了才好……”
明月点点头,在窗户边往远处望了望,道:“瞧着这么近了,中午就能到了吧?”
远远地已经能瞧见京城的渡口了。
谢嬷嬷把食盒摆出来,一旁的翡翠连忙搭手,谢嬷嬷就空出手来,解释道:“可不能中午到,多不吉利,这都是算好了的,路上故意走慢的,等到现下三爷的身子好了才靠岸的,不差这一会,咱们就慢慢地开,船到岸边的时候正好是吉时,三爷就在那等着姑娘呢,把姑娘接回去了,拜堂的时候都是然算好的。”
谢琅玉的身子好不好,明月这一路上慢慢也觉出味来了,京城里的形势多半确实不好,谢琅玉怕是也真受了伤,下不来床,不过并不危急性命,谢嬷嬷当日该是故意夸大了讲的。
明月反应过来以后,先是重重地松了口气,京城里的形势都不管了,人没事就好,旁的都日后再论。也猜到这试探的主意怕是大谢氏授意的,谢嬷嬷也是听命行事。
明月想起谢琅玉就有些紧张了,这几个月养着,他该是好了的,明月呼了口气,坐着吃早膳了。
天气热了,明月虽然不苦夏,但是食欲也消退了许多,今个几道爽口的小菜,倒是多吃了些粥,明月笑道:“真好,原先还不想带厨子呢,谁知道我还没到京城,便想起苏州的味道了。”
屋里几人都笑了,叫她多吃一些,明月用了膳食,屋里的人轻手轻脚地都退出去了,便只留下明月打苏州带了的人,秋雁把桌上收拾了,明月便坐到梳妆台前,预备换装试最后一次了。
明月手心里都出汗了,脸上还是笑着的,道:“好快啊,刚开始上船的时候,我还觉着度日如年,又想快些来,又想慢一些来。”
翡翠给她顺着头发,笑道:“这都要两个月了,哪里快呀。”
明月犹豫一会,小声道:“我就是有些想苏州了,还没离开过这样久呢。”
想明家的人了,也想自己那个小小的院子。
翡翠感叹道:“奴婢也想,不过咱们得往前看,往前走才是,哪有往回去的道理?”
明月觉着有道理,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又道:“梳起来吧。”
长长的乌发,像绸缎一样顺在手里,额发梳起,长发一点一点地盘成妇人的发式,带上小钗,插上步摇,佩上头冠。
明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眼如画,乌发如云,真真是一个新人。
明月生得白,脸上也不用打粉,云竹进来给她上妆,描了眉毛,点了唇脂。
正好明娇来了,她在船上无人管束,先前明月还讲她两句,她也不怕,如今日日睡到日上三竿起,醒了便拉着船上的小娘子们打牌,好几次输的身上一文钱都没有,要叫明月悄悄接济,总之日子逍遥快活地很。
翡翠见头冠没出什么差错,便又取了下来,仔细收好了,明月觉着头上一轻,便转头看着明娇,好笑道:“你今个倒是起得早。”
明娇端了盘果子,要坐到明月的榻上吃,明月连忙道:“坐到椅子上去,吃得榻上都是点心渣。”
明娇便随意地找了个玫瑰椅坐着了,道:“日后都不会睡了,长姐你真讲究。”
“我琢磨着还有半日才到呢,咱们还差个人,长姐一齐来打牌吧。”
这讨人嫌的,还打上瘾了。明月心想,她们这一路上,为了顾着谢琅玉的身子,船走得慢,现下算算,舅母把府上打理好了,差不多也要赶上来了,且叫明娇再放纵两日,自然有人收拾她的。
明月还劝了劝,道:“你这几日轻狂,当心舅母来收拾你。”
明娇摆摆手,又去求翡翠,拉着人要一齐打牌去。
到了午时,岸边的码头估摸着半个时辰就能到了,几艘大船开始人员流动,明家来送嫁的,原先有调整到后边船上的,现下都挪到了头一艘船上,明月的嫁妆,谢家的聘礼,俱都顺着往下堆,以便一会上岸了不会手忙脚乱。
眼见要到了,仿佛都能瞧见岸边迎亲的队伍了,船上的下人们来来往往没一个闲着的,物件都搬了收拣起来,明月瞧着,心里渐渐焦灼起来了,坐也坐不住,睡也睡不着,索性去了甲板上。
明娇使人支了帷幕,小案上摆了好几个冰盆,十分享受,边上伴着几个谢家旁支的族妹,见了明月俱都不好意思,口中唤着姐姐。
明月也不好意思,笑着应了。这些人她大概认了脸,都并不熟悉,倒是明娇同她们打得火热,整日腻歪在一齐。
明娇咋咋呼呼地叫她打牌,明月还真陪她打了一把,打得随意,叫水上的风吹着,心里却放松了许多。
到了申时,船上的人聚在一起吃膳,吃得也随意,明月也没胃口,心里像是叫一只小手拽住了,勉强吃了一些垫垫胃了。
用了膳,明月换了喜服,上了妆,大船在申时靠岸了。
明月盖着盖头,坐在榻上,手里握着个小桃子,紧张地捏着手指。
感受到大船重重地荡了几下,接着慢慢平稳了,岸边静了一会,忽地噼里啪啦一阵爆竹响,不晓得点了多少,耳朵里什么都听不到了,接着一下嘈杂起来,明月什么都听不到,迷迷糊糊地被翡翠领着往外走。
感觉到出了舱房,外边的声音一下涌入耳朵里,像是有许多百姓都涌在岸边看了,叫着谢家有喜了之类的,没一会,有人站在高处撒喜钱喜糖,百姓们沸腾起来,笑着推着捡喜钱喜糖,明月一下就被这些铺天盖地地京城口音包围了。
明月挺直了脊背,脑袋一下也不偏,就怕叫人看到失礼,模糊地能透过眼前的红绸,看到岸边密密麻麻都是人。
明月在心里呼了好几口长气,紧张的差点走错脚。翡翠连忙扶着她,手心都出汗了,明月摸到了,悄悄笑了笑,倒是没那么紧张了。
到了船边,搭好了梯子,现下便由谢嬷嬷扶着明月另一边,把她扶上了岸,岸边已经被侍卫肃清了一片地方,长长的迎亲队伍就停在这。
明月刚站稳,便听见翡翠小声道:“姑娘,谢郎君来了!”
明月心里一颤,微微抬了抬头,前边是侍卫拦出一条大道,最前方是一个高大的男人骑着马,这马像是有些焦躁,很想离开这里,男人提了提缰绳,它就踢了踢腿,安分下来了。
明月的步子顿了顿,一直盯着他,就这么隔着盖头,明月都能认出他来,只是瞧不出他是什么表情。
明月没能看多久,一旁就有人念起了述婚诗——羣祥既集。二族交欢。敬兹新姻。六礼不愆。羔雁总备。
玉帛戋戋。君子将事。威仪孔闲。猗兮容兮。穆矣其言。
明月听着,边被谢嬷嬷扶着上了花轿。
一旁有个穿袍子的小黄门,长得格外喜气,笑道:“新娘起轿喽——”
明月坐好了,轿子就叫人稳稳地抬起来了。
从渡口到西城谢府,嫁妆同谢氏的聘礼,长长地看不见头尾,一路都有百姓跟着围观捡喜糖,明月的耳朵就没清静过,走了快一个时辰,日头已经垂在天边了,终于到了谢府。
谢府门户大开,来宾们围在门前等候,远远见花轿来了便开始躁动。
明月在轿子里踮了踮脚,手里的桃子都捏出水了,她赶紧松了手,手指蜷了蜷,也没位处擦,车帘已经叫人掀开了。
明月闭了闭眼睛,模模糊糊看到有人弯腰探进来了,低声道:“来。”
明月心里一动,把手递给他,谢琅玉牵住了她,握着她黏腻的手心,握得更紧了一些,牵着她下了轿子。
小黄门扬声道:“新妇到——”
谢琅玉牵着她站稳了,便松开了明月的手,明月手里的桃子水也干了,接着又被钱夫人塞了段红绸,她另一只手还握着那个软塌塌的桃子,袖子就被一个‘出轿小娘’扯了扯,小女娃顶着画的红扑扑的小脸,大声道:“新娘同我走——”
明月笑了笑,跟着小女娃走了,另一边还牵着谢琅玉,两旁都是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人们说笑的声音,两人就这样一齐进了大门。
沿路都有人在说笑讲话,间或有些小童顽皮,大叫道:“新娘子来啦!”
明月走了约莫两刻钟,一路上都有人围着看,终于停住了,低头看着脚下的福纹地毯,隐约猜到这是来到了正堂。
正堂里华贵,摆件无一不精巧,屋梁上挂着红绸,紫檀桌椅摆了一整套,现下坐满了人,都笑着看着堂里站着的一对新人。
一个听着年纪很大的男子咳了一声,屋里就默契地安静下来。
明月猜这就是主婚人了,谢琅玉站在她身侧,明月能看着他垂在身边的手,罩着手臂的红色的衣摆,他方才就用这只手牵了自己,手心里估计还有桃子水。
明月东张西望像是被谢琅玉瞧见了,急着就听见了谢琅玉轻声道:“这是主婚人,叔伯父。”
明月轻轻地嗯了一声,忍不住笑了笑。
谢叔伯摸了把胡子,看着正堂里的两人,他站在主位旁,沉声道:“今逢佳日,新妇进门,乘风娶妻。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
一旁的人都安静地听着,谢叔伯道:“见礼,奏乐!”
伴着外边的丝竹声,谢叔伯道:“一拜天地——”
明月牵着红绸,拜了。
谢叔伯又道:“二拜高堂——”
明月转了身,看到主位上隐隐约约做了个仪态端庄的妇人,一旁的位子是空的,搁了牌位。
拜了过后,谢叔伯道:“夫妻对拜——”
明月牵着红绸,同谢琅玉一齐弯了腰,能看见他漂亮修长的手指,正握着红绸的另一边。
一旁的小童连忙从臂上的小篮子里抓了桂圆红枣花生往外抛,边上的人都笑起来,看着瓜果掉在新人身上。
谢叔伯背着手道:“摆见公婆吧。”
二人又对着高堂一拜,云竹端了茶水,明月接了,便跪着给大谢氏敬茶,“请婆母喝茶。”
大谢氏笑着喝了,道:“快起,愿你们夫妻和睦,同舟共济,日后美满。”
谢叔伯也不再面色严肃,道:“点了龙凤烛,迎新人入房吧。”
前边连忙来了两个大丫鬟,折腾了许久,外边天色已经微微暗淡了,两个丫鬟举着龙凤烛,在两旁的笑闹声中将新人送入了洞房。
明月牵着红绸,感觉后边跟了一群人,走了许久仿佛还过了院子,后头有人讲很宽敞之类的话,这才到了婚房。
明月被钱夫人扶着坐在了喜床上,床上推着红枣桂圆之类的玩意,坐着不太舒服,眼前一片晕红,模糊地瞧着两边站满了人,高的矮的,挤满了屋子,都看着二人。
钱夫人穿着深色的福纹大袖衣,她算是全福之人,这事情也没少做,就是少看到新人两个都生得这样好的,女郎漂亮婀娜,郎君高大俊美,她瞧着也高兴,现下手里拿着一柄秤杆,笑道:“夫妻坐床,日后和和美美,请郎君挑盖头。”
边上传来一阵起哄声,都要瞧瞧这个打京城来的新娘子美不美。
谢琅玉接过了秤杆,明月透过红绸,看着他走到自己身前,拿秤杆的一端,小心地挑起了眼前的红布。
明月垂着眼睛,眼前终于大亮,余光瞧着好多人围着站着,前边是谢琅玉大红的衣摆,有人在低声讲话,还有人笑道:“好漂亮的新娘子啊。”
周围的人围着讲吉祥话,不住地往明月脸上打量。
明月不敢抬眼,不晓得谢琅玉是什么表情,只能看着他拿着秤杆的手背在身后,好像正垂头看着他。
倒是没有闹洞房的,怕是都顾忌着谢琅玉大病初愈,提也没人提。
谢琅玉很快被人拉着去前边敬酒了,好些亲眷留在了屋里,陪着苏州来的新妇。
屋里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瞧着明月,还有人小声讲话,明月不动声色地在屋里看了一圈,一动也不动,脸上带着和煦的笑。
这屋子像是新修缮过的,比明月原来的屋子大了两倍有余,渺茫地扫了一眼,家居摆件样样精贵,京城偏向大气华丽的风格,这修的也大气雅致,偏偏还容了些苏州的精致小巧。
明月现下坐在拔步床上,两旁的床帐都打起来了,系着漂亮的结,屋里到处都是喜庆的颜色,还有股好闻的香味。
明月身前围了一圈陌生的夫人女郎,都穿着京城流行的服饰,笑着打量她,间或同同伴低声讲两句话。
一个穿青色福纹广袖长袍,头戴玛瑙头面,瞧着三四十岁的女子坐的最近,她细细地看着明月的脸,笑道:“好俊的女郎啊,怪不得咱们乘风动了凡心。”
边上好几个妇人都附和起来,笑道:“这日后生得娃娃可不得了啊。”
明月握着手里的桃子,抿着唇像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一旁的云竹小声提醒道:“这是赵家二房的夫人,夫人叫一声赵二嫂嫂。”
明月这才看着赵二嫂,笑道:“见过赵二嫂嫂。”
赵二嫂哎呦一声,夸张地笑了两声,道:“声音也好听,这一瞧就不是咱们京城里的人,同京城里这些糙养的女郎不一样啊……望舒啊,你讲是不是?”
赵二嫂这话一讲,屋里就没人讲话了,都瞧着坐在那个最边上的姑娘,她穿桃红金丝蜀锦大袖衣,下身石榴裙,瞧着不过十六七岁,肤色并不白皙,坐在这群姑娘堆里倒是十分显眼,这便是谢家大房的嫡女谢望舒了。
见屋里的人都瞧过来,谢望舒淡淡地点头,道:“长嫂貌美,望舒比不得。”
明月捏着手里的桃子,摸不准这两人是什么状况,因此只抿着唇笑了笑,并不搭话。
赵二嫂见她不上套,摇了摇扇子,拿眼睛瞥瞥两人,边道:“哎呀,望舒,你这不冷不热的,比你嫂子高这么多,日后可别欺负你嫂子啊。”
明月看了谢望舒一眼,哪有那么夸张,不过是比起孱弱的女郎,谢望舒显然是十分健康的,明月不由笑道:“赵二嫂嫂说笑了。”
丫鬟们进来点了烛火,谢望舒趁着这个机会,倒是多瞧明月一眼,靠在椅子上也不讲话。
赵二嫂叫了她两声,谢望舒打着扇子不理会,赵二嫂不由啧啧两声,对着明月道:“谢夫人啊,您日后可得瞧好家里这个小妹妹,整日里舞刀弄枪没个淑女模样,瞧这小脸摆的……可真有脾气啊。”
明月笑了笑,只道:“我年纪小,还得受人管教呢。”
赵二嫂见她不搭茬,只好转而讲起了旁的,一双精明的丹凤眼在这屋里打转,笑道:“这可废了不少银子吧,这院子多少年没人住了,乘风真是费心啊……”
屋里有人迎合两声,多是她一个人在讲,其余的人并不搭话,暗地里还在观摩权衡着这谢夫人的斤两,态度却是好的,脸上都带着笑,瞧着赵二嫂做了先锋,这谢夫人三言两语,一句也不上套,仿佛不是糊涂的人。
赵二嫂叫人端了喜糖瓜果来吃,明月握着手里的桃子,肚子本来该饿的,但是一点胃口也没有,就看着旁人吃了。
赵二嫂笑道:“你们夫妻二人郎才女貌,要加把劲,早早叫娘娘抱上孙儿才是。”
这个娘娘讲得便是大谢氏,明月初来乍到,还没理清其中的关系,含糊着应了。
赵二嫂子又拉着明月认了人,屋里人多,明月最后也只记下了几个显眼的。
过了好久,外边开宴了,屋里的人陆陆续续出去了,明娇明祁都算是送嫁的,今个便是谢家的座上宾,轻易脱不开身,到了现下都没见着人影。
这些人走了,谢家还派了几个旁支来陪伴明月的,也叫明月劝走吃饭了。
待屋里只剩下自个人了,明月揉了揉脖子,脊背都软下来了。
翡翠连忙端了茶水来,小声道:“姑娘饿不饿?”
房里的门关着,这也不像苏州一扇小门,是个双开的黑木门,大得很,透过窗户,外边天黑了,隐隐约约瞧见燃着的灯笼。
这院子真大,前边吃宴,后边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明月皱了皱脸,道:“不饿,就是脚酸的慌,脖子要断了。”
翡翠拍了她一下,道:“不讲不吉利的话!奴婢给您揉揉便是,这头冠戴久了也确实沉……”
明月原本还有些紧张惶惶的,现下是累的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只想快些歇着。明月捏了捏手里的桃子,都要捏化了,黏黏糊糊的,叫秋雁嫌弃地拿走了。
翡翠给明月揉着肩膀,边道:“现下倒是不好拆了头发,显得没规矩了,初来乍到的,姑娘忍一忍,待姑爷回来了再拆。”
姑爷……明月仰着头,没忍住笑,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闭上了眼睛,道:“那就再等等吧。”
等到了戌时,云竹进来了,见明月累的靠在床头,连忙扶着明月坐到梳妆台前,笑道:“这个时辰了,三爷还没脱身,叫姑娘先歇息……不过瞧这时候,也该要回来了。”
明月一下又紧张起来,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
云竹把明月身上的钗环都卸了,明月觉着人都轻了几分,时不时地往屋外瞧。
云竹笑着给她梳头,麻利地把一应物件都拆下来了,感叹道:“三奶奶生的白,日后同三爷的孩子,必然长得俊。”
明月红了脸,抿着唇笑。
脱了衣服,屋里起了屏风,下人们在屏风后边规制沐浴的物件。
明月坐在梳妆台前,心里想,怪不得这屋子这样大,原来也能在里边沐浴。
下人们很快归置了浴桶,来来回回到了好几桶热水,云竹晓得三奶奶怕羞,这屋里的下人三奶奶都不太认得,便笑着退出去了,只留打小伺候的在屋里。
明月脱了亵衣,试探着进了浴桶,进去后便长长地呼了口气,泡了好一会。
洗漱过后,明月穿着亵衣,在屏风后边踌躇,扯着翡翠小声问道:“这个穿不穿?”
明月往常睡觉,亵衣里的肚兜都是要脱了的,若是现下就不穿了,隔着亵衣什么都能瞧见了,若是穿了,仿佛也不太好。
翡翠也不晓得,犹豫道:“还是穿着吧。”
明月便穿上了,上了拔步床,床上的瓜果早就清走了,现下是干爽的床榻,明月坐上去,仿佛就要陷到云里了,悄悄叹了一口长气。
云竹推了门进来,带着个端着木盆的小丫鬟,笑道:“三奶奶泡泡脚吧,今个走了一日,怕是乏的很。”
明月哎了一声,笑道:“你费心了。”
明月便坐在榻边泡起脚来,她现下也无事可做,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一会是这个,一会是那个,总之不得停歇。又把屋子里里外外打量了一圈,屋里的下人,也在心里慢慢认脸。
她原先院子里不过七八个人,这个院子,光是今个在她面前露了脸的,便又二十来人了,还不算洒扫的,怕是有大几十人。
天都黑了,窗户外的大红灯笼叫风吹的晃悠,陌生的屋里贴着大红的喜字,丫鬟们轻手轻脚地打理着箱笼,明月就靠在床头发呆。
没一会,明月泡脚的水都还是热的,外边传来一阵声音,明月竖起耳朵,是谢琅玉回来了。
明月立马直起腰,来不及擦脚,她便双手交握在膝上,看着自己的脚不出声了。
外边有人讲话,像是谢琅玉在问什么,云竹答话了,谢琅玉便推门进来了。
屋里的丫鬟们悄无声息地便退了下去,把门也带上了。
屋里就剩下两个人,明月看着自己的脚,抿了抿唇,莫名地不好意思起来。
屋里安静极了,谢琅玉慢慢站在了她面前,明月低着头,没忍住蜷了蜷脚趾,微微抬了抬眼。
谢琅玉长得高,扯了腰带,随手丢到了床尾,轻轻地呼了口气,接着低头看着明月,温声道:“吃了吗?”
明月闻到了很浓的酒气,抿着唇摇摇头。她光是心里慌都慌不过来了,哪里还有胃口吃膳呀。
谢琅玉看了她一会,在她面前伸手,明月轻轻把手放了上去,抬头看着他,抿着唇不讲话。
谢琅玉像是喝了很多酒,握着明月的手,脸上发红,那种浅淡的晕红,直直延伸到衣领里,他生得冷白,便很显眼,现下又穿着大红的喜服,腰带扯的丢了,该是不修边幅的样子,偏偏皮囊生得好,看着也风流,一点不狼狈,叫人挪不开眼。
明月抬头看着他,谢琅玉的五官仿佛更深刻了一下,也瘦了一些。他的眼神很柔和,垂着眼睛看人的时候,长长的睫毛也垂着,明月原本还有些莫名的不自在,一下也没有了,翘着唇角看着谢琅玉,眼神亮晶晶的。
谢琅玉也看着明月,跟着笑了笑,又牵着明月的手晃了晃,接着微微用了用力,明月就顺着这股力道,在木桶里站起来了,谢琅玉就松了她的手,轻轻托着她的手臂。
木桶地下高出好一截,明月也高了许多,谢琅玉握着她的手肘,看她一会,道:“长高了。”
明月没忍住笑了一下,低着头,在桶里踮了踮脚。
谢琅玉扶着她坐下了,又去门口叫了小丫鬟,低声吩咐了几句,便坐回床边,靠在了床头,就这么歪着脑袋看着明月。
明月不看他,心想,他肯定有些醉了。明月垂着头,两只脚在盆里搓来搓去的。
谢琅玉安静地靠在床头,就着烛火,很仔细地端详着她。
明月慢慢红了脸,偏着脸不看他,小声道:“你快去洗漱呀。”
谢琅玉看着她通红的脸,笑了笑,道:“好。”
谢琅玉讲了好,还是过了一会才起身,没去屏风后边,而是走到桌子旁,拿起上边的小册子翻了一下。
明月看着他,踩了踩盆里的水,惊讶道:“你现下,还要处理公务?”
谢琅玉愣了一下,转头看着她笑道:“这是你的嫁妆单子,要收起来放好的。”
明月脸一红,含糊地应了一声。
谢琅玉放了册子,去了屏风后边洗漱了。
明月左右瞧瞧,连忙自个擦了脚,上了床,把谢琅玉的腰带叠起来,在手里拿了一会,便搁在了床头,自个坐在了床边,没忍住扣了扣手,过了一会,又躺在了被子里,也躺不住,便床头床尾地爬来爬去,最后还是坐在了床边,双手交握,紧张地听着屏风里的水声。
谢琅玉没一会就出来了,身上的酒气没有了,脸上的那股红晕消退了,穿着亵衣,带着水汽就坐在了明月身边。
屋里的龙凤烛是不是晃两下,两人现下都坐在了床边,明月心跳地极快,拿眼角偷偷看了看谢琅玉,他的两条腿随意地支着,单薄的亵衣下隐约能瞧见流畅的线条,看着修长又有力量,离明月的腿只有一点点的距离。
谢琅玉垂了垂头,道:“路上辛苦吗?”
明月也看着自己的手,先是摇摇头,又怕谢琅玉看不见,便道:“不辛苦,她们把我照顾的很好。”
两人就都安静了,屋里只有蜡烛时不时炸了一下的声音。
明月想了想,清了清嗓子,道:“你都洗好了呀?这么快……”
问出来就有些后悔了,明月扣了扣手心。
谢琅玉垂着头笑了一声,两手撑在身后,侧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去,嗯了一下。
过了好久,不晓得是谁动了一下,明月的膝盖就碰了谢琅玉的大腿,觉着那一块地方都好热,明月红着脸,没有移开。谢琅玉也没有。
这样贴了一会,明月轻轻靠在了谢琅玉肩上。谢琅玉侧过身子,微微俯身,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齐,明月垂着眼睛,能看着谢琅玉高挺的鼻梁,蹭了蹭明月的鼻尖,然后谢琅玉闭着眼睛,试探着亲了一下明月的唇角。
明月呼吸在打颤,没有拒绝……
……
……
没一会,谢琅玉拿了热帕子进来了,明月红着脸,假装自己睡着了,谢琅玉坐在床边,轻轻地拍她,小声地叫她的名字。
明月红着脸不睁眼,谢琅玉等了一会,便握着她的膝盖,自己用热帕子给她擦了擦,再给她盖上被子,接着就去屏风后面洗漱了。
谢琅玉带着水汽回了床上,把明月的亵衣捡起来。床上两床被子,明月方才已经把弄脏的那一床踢到地上了。
谢琅玉也安静地捡了起来,叠好,搁在床头的小案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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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注一下,引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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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帛戋戋。君子将事。威仪孔闲。猗兮容兮。穆矣其言。作者是谁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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