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栗子
明月紧紧地抱着谢琅玉, 感受着他平缓的心跳,这样抱了很久,直到外边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明月的脸颊贴着他的脖颈, 小声道:“肯定是老先生,他今个可高兴了。”
谢琅玉就轻轻拍拍她的腰,道:“那要不要起来?”
明月点点头, 又抱了一会, 才慢慢爬到床边坐着了。
谢琅玉起身把帐子打起来,没急着去开门,坐回床边拍拍她的腿,道:“把衣裳穿起来。”
明月便穿了外裳, 把鞋也穿了,坐在梳妆台前梳头,赵全福这才进来了,丫鬟们也跟着进来收拾了。
明月从镜子里瞧见了,还偷偷笑了笑,真是赵全福,又忍不住去看谢琅玉。
谢琅玉坐在床边, 把她搁在床上的扇子捡起来了, 对她笑了笑。
明月又见赵全福还带了个妇人,转头一瞧,还是个生面孔,正要问呢,赵全福就笑眯眯道:“这是打山下来的, 在城里有些名声, 三爷吩咐的, 加急把人请来了……给姑娘调养身子, 什么都看顾看顾,出入也方便。”
明月有些惊讶,道:“这才两个月不到呢,哪里就用得着大夫守着了。”
这个妇人瞧着三十来岁,收拾的干净妥帖,人也机灵,见了明月便笑道:“见过夫人。”
赵全福在边上哎了一声,道:“可不能这么讲,一点也轻忽不得的。”
明月也只好点点头,对着妇人柔声道:“你姓什么?”
夫人道姓苏,明月便唤她一声苏嬷嬷。
赵全福把苏嬷嬷带来给明月认认脸,几人讲了几句话,便带着她下去安置了。
谢琅玉把扇子放在梳妆台上,便去了书架前。
带来的一箱书册什么都有,虽都规制上去了,但是并未细分。
谢琅玉随意翻了几本,还看到了明月私下看的话本,封皮是蓝色的,他看了明月一眼,翻了两页。
这书外头写了个很正经的名字,里边就是白色的书页,字体印刷得很小,名字非常香艳,谢琅玉看了几页,便放回了书架,没有再动。
谢琅玉拿了她练的字帖看,翻了两张就没有了,后边都是空白的,应该是翻都没翻开过。谢琅玉笑了笑,没讲什么,把边角理平了,又放回去。
明月倒是没注意,她照了照镜子,便拿起扇子来,下意识就扇了两下,一瞧窗外,天色乌蒙蒙的。
明月打了个哈欠,神清气爽道:“怎么变天了呀?”
紫竹来给她梳发,笑道:“六月的天,娃娃的脸,想变就变了,早间还晴空万里的。”
明月觉着这天还挺舒服的,就是担心上山的人不好上来,不由道:“白日里可别下了,山下还有人要上来呢,多不方便啊……”
屋里有小丫鬟在擦桌椅,翡翠提了膳食,已经在八仙桌上摆开了,闻言便道:“这天色,白日里多半下不下来,只是夜里怕是要下大雨,屋里要加床被子。”
明月点点头,心想各个院里都带了多的被褥的。紫竹给她梳好了发,问道:“夫人还戴不戴头面,戴的话,奴婢就盘起来了。”
明月一会还要去看看橘如呢,自然是要带的。
紫竹便给她盘发,明月就透过镜子看谢琅玉。
谢琅玉正站在书架前,像是在找书,他个子高,顶上的书都能轻轻松松的拿到。
没过一会,丫鬟们把帘子都打起来,窗户推开透气,屋里一下亮堂堂的,桌上的饭食都摆好了。
明月闻到了香味,肚子都要叫起来了,等紫竹把头发盘好,便开始带头面了。
明月觉着自己近来真是越来越容易饿了,不由揉了揉肚子,紫竹停了手,笑道:“姑娘饿了,要不先吃了再戴?”头面不好带,估摸得一炷香的功夫呢。
明月摇摇扇子,道:“先戴吧,免得一会又坐过来。”
紫竹便继续带了,翡翠在一旁擦着花瓶,忽然想起什么,不由道:“才想起来,厨房里还煮着鸡蛋呢。”
翡翠边讲着,边去了趟厨房,提了个篮子回来,笑道:“奴婢煮了许多鸡蛋,现下都没处发,真是糊涂了,都忘了姑娘的肚子还没三个月呢,倒是浪费了……”
不到三个月,便不好到处讲,免得惊了小孩。
明月在镜子里看了一眼,见这个篮子瞧着沉甸甸的,不由道:“没事,留几个咱们院里吃,母亲她们院里也能吃许多,别往外边讲就好了。”
翡翠便留了几个鸡蛋出来,又连忙提着篮子往大院去了。
谢琅玉把书架上的书都大致整理了一下,见明月一头的头面,才戴了几支,便道:“是不是饿了?剥个鸡蛋给你吃,好不好?”
明月嗯嗯两声,谢琅玉把书放下,见自己平常看的游记之类的都已经挪到最上边了,就扯了椅子坐着,拿热帕子擦了手,捡了个鸡蛋剥。
谢琅玉靠在椅背上,剥蛋也剥的很认真,两条长腿随意地支着,明月就从镜子里看他,忍不住笑紫竹快一点。
谢琅玉听见了,就道:“不着急。”
明月便也不催了,等她吃完一个鸡蛋,头面也戴好了,便坐在桌前正经用膳起来,现下都未时了,谢琅玉还要去上职,守着她吃了膳才走。
谢琅玉才走,明月还在喝甜汤,屋里就来了许多人。
大谢氏带着两个舅母,还有三个妹妹,身后还带了许多物件,两个乌木箱子抬到厢房里去了,人一多,屋里就吵嚷起来了。
大谢氏其实早就想来了,先叫人来瞧了,讲三爷还在院里,就忍着没来,留点时间给夫妻相处,等谢琅玉走了,便立刻来了。
大谢氏坐在主位上,看着明月还在喝甜汤,便笑道:“前边像是又生事了,乘风才走吧?”
明月点点头,叫下人再去厨房提甜汤,一屋子人都喝上了。
大谢氏端着甜汤,状态瞧着比白日里好了许多,笑道:“我方才回院子里啊,就想着要找稳婆,找大夫,怎么都坐不安稳……”
谢氏在一旁喝茶,她不爱这甜口,闻言便道:“对,还有屋里的下人们,都要叫去训训话,有些年纪小的,不晓得忌讳,反倒办错事了……”
大谢氏笑着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打算的,且双身子的人容易饿,你们院里的厨房,一整日都不要停火了,灶台上可以熬一些汤水,一饿了,热锅热灶的,想吃什么都来的及……”
明月自然跟着连连点头,笑道:“我有些上火,汤汤水水倒是不好喝,都送到你们院子里去……给三爷也送……”
吴氏在一旁笑道:“这感情好啊,咱们都爱喝汤,在山上也不愁汤水了。”
谢嬷嬷还拿了方子,连忙便叫人去煮了,笑道:“这是方才夏太医留的方子,清火的,正好熬了喝去……”
明娇在一旁嗑瓜子,闻言连忙道:“那给我也来一碗吧,我前些日子也上火呢。”
谢嬷嬷自然没有不应的,笑着叫多熬一碗。
明娇还怪高兴的,等着喝药了。
大谢氏见明月把甜汤喝得差不多了,便道:“我已遣人回家中上报了,还有乘风的舅舅,他不好来看你,送了许多物件,现下都堆在我院子里……”
几人都围着八仙桌坐着,明月连忙道:“舅舅太客气了,我不好收了。”
大谢氏笑道:“这才哪跟哪,你这两个舅母都是要送的……等日后过了三个月,报到宫里去了,都得送,这可是你们头一个孩子……一会夜里吃膳的时候,屋里的下人都要发赏钱,沾沾喜气……”
一旁的谢氏也笑着附和,“收着吧,舅母回去也得给你备礼呢。”
明月这才点点头,心里还很不好意思。
大谢氏带了好几个箱笼来,都是补品,还有许多轻薄的料子,明月瞧着里边好几匹云锦,各样的花色都有。
大谢氏探头瞧了一眼,指了几匹好料子,道:“日后月份大了,也得做新衣裳,腰间就得松快,这几匹料子做里衣,穿着舒服……”
这话一讲,不等明月答话,几个生育过的妇人三言两语地讲起来当初有孕时是如何的,明月打着扇子,听得也很入神。
讲了没一会,屋里便起了桌牌,三个大人,加一个明娇,几人搓起牌来。
桌上讲着闲话,明月就靠在椅子上看打牌,同明淑逗逗乐,没一会,紫竹就端汤药来了。
巴掌大的碗,有股草木香,多闻几下,初闻还不觉着,接着就是苦味了。
吴氏啧了一下,边摸牌边道:“这药日日都得喝?”
紫竹想了想,答道:“夏太医讲喝个三五日,估摸还要瞧瞧疗效。”
明月摇了摇扇子,真是捏着鼻子喝下去的,喝下去就想吐出来。紫竹连忙给了个蜜饯,明月把蜜饯含在口里,这才压住了,直直脸都皱在一起了,好半天才缓过来,嘴里还直泛苦。
明月连忙又喝了口温水,觉着脑袋都有些苦晕了,一口气喝了一整杯茶。
这要着实苦,明月又吃了个蜜饯,这才觉着人舒坦一些。
大谢氏叹了一句,“良药苦口,日后好了便好。”
明月点点头,靠在椅子上,人都怏了。
明娇见明月这样,气都短半截,虚着声音道:“我不喝了,倒了吧,我早好了。”
谢氏摸着牌,剜了她一眼,冷笑道:“你自个要的,现下不喝就夜里热了给你喝,我亲自喂你。”
明娇战战兢兢地喝了,喝得面如菜色,手脚发麻,拿牌都恍惚,还要强颜欢笑。
明月拿扇子挡着嘴,同明淑靠在一齐,忍着没笑出声来。
没一会,外边有人来传话,讲赵家的车架上山了。
明月往外边瞧了一眼,天色还是雾蒙蒙的,不由对着大谢氏道:“母亲,现下瞧着天色还好,我去赵家院子里瞧瞧去……”
谢氏倒是有些担心,摸着牌道:“这一路都是山路,可别磕着碰着了……”
明娇立刻插嘴,道:“我同长姐一齐去吧,我也能照顾照顾她。”
谢氏哼了一声,道:“你这个泥菩萨,先顾好你自个吧。”
明娇在京城几月,明月管不住她,她简直见风就长,搞得浑身上下一毛钱没有不讲,骨头都轻飘飘的,谢氏正收拾她呢,自然不会放她出去逍遥。
大谢氏摆摆手,笑道:“总不能门也不出了吧,本来就该走走的,去吧……”
话是这么讲,大谢氏还是叫明月多带了几个人,照顾的周到些。
紫竹提了个篮子,装了几个鸡蛋,还有些点心,怕明月路上饿了。下人们瞧着天色,带了雨伞油衣,以防一会下雨。
明月出了院子,左右瞧瞧,边上都是大树,清幽又自在,不由深深地呼了口气,觉着这个天在山上真是太舒服了,不冷又不热的,还没有日头。
明月甩了甩手里的扇子,叫人领路,走得也小心。
其实这山路一路平坦,修的很规整,两旁都是树林,明月一路听着山林里的鸟叫声,一路往山下去,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橘如家的院子。
院子里已经修整的差不多了,不大不小,下人们进进出出的收拾,见了明月便进去通传了。
赵锐正不在,他也是军营的人,昨日便来了安山,现下已经去值班了。
明月摇着扇子进了院子,橘如正在屋里整理箱笼呢,方才已经有小丫鬟来报了,这会头也没抬,瞧着丫鬟打理衣裳,边笑道:“晓得你今个要来的,我头一日来,你指定要来瞧我。”
明月也忍不住笑,被丫鬟领着在边上坐着了,左右瞧瞧,干干净净的,不由打着扇子道:“你这屋里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呀,这么快……”
橘如如今已经六个月了,肚子大了一圈,衣着也宽松便利,面色红润,脸颊都圆了一些,看着很有福气,闻言便笑道:“官人来的早,便替我收整了,我今个来捡相应了。”
丫鬟正好端了茶水来,明月便捧着手里了。
屋里还有两个箱笼没收拾,明月也坐不住,起来帮着搭了把手,把衣裳都整到柜子里了。
橘如一只手撑着腰,靠在桌子边上,看着明月笑道:“几日不见,觉着你有些不一样了,仿佛更漂亮了……”
明月好笑,把搁在桌上的扇子捡起来,道:“你满打满算也只半个月没见我,就讲好听话哄我吧。”
橘如嗔道:“夸你你还不爱听了,且我讲得都是实话。”
明月不搭她这话茬,只拿扇子拍拍她的肩,催促道:“咱们出去走走,外边风景极好,我还有话同你讲呢。”
明月这几日睡得浑身骨头都软了,就想在外边走走。这山上风景又好,慢悠悠地逛几圈,小风吹着,多舒服啊。
橘如也想同明月讲话,不由笑着点点头,把箱笼收拾了,旁的便交给下人,同明月一齐出了门。
两人上了山路,听着林子里时不时一声鸟叫声。
橘如也呼了口气,笑道:“这天气可真舒服啊,光是走走就觉着心情好。”
明月也笑,道:“没骗你吧?”
橘如笑着点点头,道:“明个再来,咱们提些糕点,坐在林子里吃去。”
两人沿着山路走了一截,明月见橘如不住地扶腰,便有些后悔了,道:“找个位处坐着吧,是我思虑不周了,还叫你一直走了。”
橘如摆摆手,道:“没事,月份大了是这样的,且大夫讲了,我前几个月就是坐多了,要走呢。”
明月扶着她走,惊讶道:“还真得多走走啊?这样的讲究也有……”
橘如摇了摇扇子,转头瞧瞧明月,拿扇子挡着嘴,忽然止了步,道:“天呐,我猜出来了……月姐儿你是不是有喜了……这么急匆匆地把我拉出来,脸上的笑压都压不住。”
橘如放下扇子,连忙道:“你快些老实交代了!”
明月倒是拿扇子挡挡脸,往边上退了一步,忍不住笑,还怪不好意思的,小声道:“你怎么一下就猜中了……”
橘如上前握着明月的手,有些激动道:“可真好啊,这不论旁的,这才几月,一下就在夫家站稳了脚跟了……”
谢家门第太高,橘如总是免不了担心。
明月扶着她,怕她不看路摔倒了,笑道:“还没满三个月呢,不好在外边讲,你晓得就好,不要讲给旁人听了。”
橘如自然点点头,高兴的不得了,哎呀了一声,围着明月转了一圈,仔细地瞧她的腰身,又羡慕道:“你这个时候好,若是出世,便是来年开春了,不冷也不热,坐月子也舒服……胎相稳不稳?有吃药吗?”
明月从早上到现下,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现下扶了扶自己的腰身,左右转转给橘如瞧了瞧,一一答了她的话,笑道:“我心里杂七杂八想得可多了,都想着要给他取名字了,就是不晓得他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两人讲起这个就没完没了了,顺着山路走,橘如还兴奋着,道:“真好,你也得感觉找找稳婆了,靠谱的真实难寻……也可等我这边先松快了,我晓得哪个称心,便再引荐到你家去……”
明月笑着点点头,道:“还得做衣裳呢,我婆婆给了我几匹料子,我瞧着能做小孩的衣裳,明日择了合适的分给你……”
橘如不同她客气,过了好半天,忍不住握着明月的手,红着眼睛道:“我真是高兴,月姐儿你是有福气的,你不比旁人差在哪,我早就讲了,你日后的日子不会差的……”
橘如这样,明月心里也难受,忍着没上脸,连忙安慰她,好半天两人才缓和。
橘如脸上也有了笑容,不由摸摸她的肚子,道:“还这么小呢,他日后也是有福气的,托身了一个这么好的母亲……”
明月都听笑了,两人一边讲一边往竹林里走,穿过一条两旁都是竹子的小路,过了一个拐角,眼前豁然开朗。
明月脸上还带着笑,正要讲话呢,忽然住了嘴,同一个人对上了眼神。
这是竹林里的一片空地,应该是少有人来的,也不大,明月虽很快止了声音,但是奈何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婆子,压不住的一阵脚步声,叫里边的两人都看过来了。
橘如也见了里边的人,很是惊讶地停住了脚步,同明月对了个眼神。
前边的两人还是明月的熟人,谢欢同赵侯长子赵时枢。
两人仿佛刚刚大吵一架,谢欢脸色涨红,看着情绪很激动,现下眼神紧紧地盯着明月,只站了一会,扭头就走。
这一片都没人,孤男寡女的,没什么也有什么了。
赵时枢颇为斯文的一个人,现下黑着脸,见明月带着这么多人,也颇为尴尬地拱了拱手。
没一会,谢欢走的方向来了个下人,推着赵时枢离开了。
两人走了,橘如拿扇子捂了捂嘴,心里又惊又疑,正要讲话,明月悄悄朝她摇了摇头,橘如便不讲了。
谢欢做事谨慎,这边上可能还有她的人,讲什么都不好。
待顺着竹林走下去了,前后都空旷,橘如这才低声道:“这么多人,她好大的胆子啊。”
明月摇了摇扇子,道:“估摸边上是有人守着的,不晓得为什么没守住,谢欢不会做这么容易叫人抓了把柄的事情。”
明月还有些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叫她撞见了,不然这么大一座安山,偏偏叫她撞见了。
橘如还有些好奇,撑着腰道:“那个郎君是谁家的?像是……不良于行?”
明月点点头,低声道:“是赵侯家的长子,他同谢欢,我先前就有些猜到了……”
橘如左右瞧瞧,道:“你预备如何,装作没瞧见吗?”
明月笑了笑,道:“我什么都不做,她心里怕是油锅里煎炸一样,生怕我露出去了……至于旁的,到不着急,顾家那还没弄明白呢……”
明月想了想,又道:“也不好,有些怕她狗急跳墙……”
明月预备回去同谢琅玉讲讲,要不要先发制人,她现下双身子,一点意外都不想受。
两人在山上逛了小半个时辰,其间还遇见了旁家的夫人,俱都互相问安,眼见天色越来越差,天边仿佛要下雨了,橘如催着明月回去。
明月还想再逛逛呢,不由道:“下雨了就在你家避一避,还带了油衣的呢。”
橘如好笑道:“快回去吧,你如今也要注意,一会下了雨,山路湿滑,我也跟着提心吊胆的,不如趁还没下,赶紧回去,明个再来吧……这些日子我看了好多书,明个咱们一齐采蘑菇去,下了雨,山上少不了长些山珍出来,特别新鲜,而且大补又不上火……”
明月来了兴趣,听了她讲上火,又想起方才喝得一碗药,嘴里都泛起苦来,还是道:“明个用了膳便来找你,怕是要跟着几个尾巴,你别嫌弃才好……”
明月今个就是高兴,特别想在外边多走走,觉着舒坦,回去也没事。
橘如听得直笑,道:“许久未见娇姐儿了,我还怪想她的……”
明月同橘如回了橘如的院子,又拖拖拉拉讲了一会,便回了自家的院子。
才进屋子,外头仿佛静止了一下,然后猛地下起来暴雨,天地仿佛一刹那便模糊了,轰隆隆的雨声冲在耳朵里。
这雨来的又急又猛,屋里一下便凉快了,外边的水汽往屋里直溅,丫鬟们连忙去关窗子。
赵全福正在屋里守着呢,见明月回来了,便笑道:“哎呀,真好,回来就下雨了,还怕您在外边淋到了呢。”
明月笑道:“我身边跟着许多人呢,也带了油衣,淋不到的。”
明月坐在窗边,把边上的窗子推开了,外边是倾泻的暴雨,天地间仿佛只有雨声了,还有一股泥土的清香味。
明月这才反应过来,屋里的人都走了,她这几日总有些神思不属的,感觉反应都慢了一些,不由道:“母亲她们什么时候走的?”
赵全福给她倒水,笑道:“早走了,叫姑娘夜里去大院里吃席,到时候要热闹热闹。”
明月点点头,又看着窗外的大雨道:“三爷可怎么回来啊?”
赵全福也跟着瞧,道:“已叫人去送伞了,倒是厨房有一袋栗子,像是三爷拿回来的,叫煮着吃呢……”
明月方才喝得那个药简直苦到心里去了,现下一听有栗子吃,连忙笑道:“煮吧,我挺想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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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谢氏带着人回了大院里,在院里坐着聊了会,几个小的出去玩了,大人们聚了一会便散了。
大谢氏躺下歇息了一会,没一会外边下了大雨,吵得人睡不着觉,她便起来看书。
谢嬷嬷在厨房写了菜单子来,笑道:“这些菜,您瞧瞧怎么样,怕有的相克,老奴瞧不出来,夫人最是眼利的……”
大谢氏便拿着看了,心里也高兴,道:“挺好的,她月份还不稳,吃食格外注意一些……”
大谢氏把手里的菜单子放下,不晓得想到了什么,沉默一会,道:“还有,你叫人去禅山寺捐些香火钱……包个整的,捐十万两……再去殿里烧些纸钱,也算给王爷报个信了,山上这么大的雨,夜里怕是不好给他烧……”
谢嬷嬷点点头,道:“奴婢这便使人去……”
大谢氏叹了口气,道:“今个真是高兴,我年纪大了,这么多年,少有安宁的日子,生怕当年选错了,叫王爷失望……”
谢嬷嬷连忙道:“您千万别这样讲,哪里会错了,没有对错的……王爷当年为了夫人同三爷,命都不要了,哪里是叫您这样自哀自怨的,自然是希望您好好的……如今这日子,三爷好好的,都娶妻生子了,难道不好吗?”
大谢氏一听就忍不住,眼里含着泪,捂着脸道:“好啊……就是独我一个人了。”
谢嬷嬷不好看她失态,连忙作势去箱笼里捡了玉如意给她敲背,到底也忍不住跟着哭,还强忍着,安慰道:“日后只会越来越好,您不想抱孙儿吗?”
大谢氏擦了擦眼泪,很快调整好了情绪,笑道:“自然是想的,当年哪里想到会有如今这一日,总觉着过了今日就没有明日了,夜里都不敢睡觉,真是峰回路转,风水轮流转,睡不着的人要换了……”
大谢氏这样想想,心里更舒服了,又对着谢嬷嬷道:“你带着人回京城去打点,把稳婆,医女,都找起来,也不用瞒着人,他们把咱们院子盯得跟什么似的,乘风长大了,咱们现下也不怕了……”
谢嬷嬷连连点头,边给她捶背,边道:“奴婢寻思着,那位不是也要生了吗?还真是巧了,这前后差不了一年……”
大谢氏闭着眼睛,也懂她的意思,好半天才道:“不好讲,人心是最难琢磨的,这些朝臣也是墙头草,长兄心里都是有数的……”
谢嬷嬷放了心,专心给大谢氏敲背,大谢氏摆摆手,道:“你搁着吧,我自个来。”
大谢氏又写了许久的字,不见雨停,现下才酉时,外边的天色已经昏暗了,风吹得窗户吱吱地响,一时都有些冷了。
厨房里来人讲菜已经备好了,大谢氏看着天色,外边渐渐传来了轰隆的雷声,雨水像是要把天下破了一般,粗暴地浇在地上。
大谢氏又等了会,天色都黑了,雨也没停,厢房里的明娇已经悄摸跑来探头探脑好几回了。
大谢氏好笑道:“找两个稳健的婆子下去传话,叫月姐儿别来了,这雨下的太大,路上又滑,叫她在自己厨房里吃一些,也别等着乘风了,前边还不晓得什么时候才忙完呢……”
这样吩咐一番,大院里便也开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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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在窗边看了几个时辰的账本,大院里的人来传话的时候,她正好看完一本,连忙便应了,道:“叫母亲不要担心,我会照看好自己的。”
下人领命,连忙打了伞便要走,见她急匆匆的,明月没忍住叫了一声,道:“山上路滑,叫紫竹给你点个灯,慢些走吧。”
紫竹连忙便给这个嬷嬷点了个灯笼,嬷嬷连连道谢,便也慢慢的走了。
紫竹顺便把屋里的蜡烛剪了剪,边问道:“一下冷了这么多,奴婢去给夫人拿件衣裳披着?”
明月点点头,也是觉着有些冷了,披了衣裳,瞧着外边的天色发愁,“三爷怎么还不回来呀,这天都黑了,路该不好走了。”
正讲着呢,赵全福推开门进来了,还穿着油衣呢,一身的水汽,在外边抖了抖,没往这边来,笑道:“姑娘,厨房里煮了两个栗子,哎呀,那味道不好,吃在嘴里淡的很。”
明月见他满身的水,不由道:“您怎么弄得身上都是水,快把这衣裳脱了,多冷啊。”
赵全福还往门口站了站,摆手道:“哎呦,可别,马上得出去呢……老奴想了,搁点糖进去一块煮,吃起来甜滋滋的,多好啊。”
明月连忙点头,道:“煮,就这么煮,您去知会一声就来歇着吧,淋着雨多冷啊。”
赵全福应声,打着伞又走了。
明月跟着去门口瞧,瞧着他知会了一声就回来了,这才放心,嘱咐道:“生病了可不好。”
赵全福笑眯眯地脱了油衣,里边的衣裳倒是没湿,笑道:“老奴身子好着呢。”
紫竹给赵全福到了杯热茶,明月看着他喝了,便道:“这样想可不好,身子好是身子好,难不成还要去淋雨试试?”
赵全福连连点头,脸上的笑都没停过,捧着茶杯很是受用的模样。
明月也忍不住笑,笑了两声又发愁,道:“三爷一会也得淋湿了,得叫厨房先烧好热水才成。”
明月吩咐了一番,便坐在窗边,边等谢琅玉,边给老夫人写信。
上次给老夫人写了信,现下都没收到回信,但是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指不定都已经在谢府了。
明月认真地写了京城的事情,讲了自己有孕了,叫老夫人给明佳上香,又问她身子好不好,苏州如何了……
明月写了一页,就有些想老夫人了,轻轻抿了抿唇,呼了口气,接着写起来。
写完封好了便交给紫竹,静坐一会,又看起账本来。
这几日堆了几个账本,明月都还没看呢。
厨房里来催了一次,想叫明月先吃膳,明月白日里那碗药现下还犯恶心,一点也不想用,都不觉着饿,反而精力充沛,连着看了好本账本。
谢琅玉是戌时才回来的,门帘被小丫鬟掀开,外边黑漆漆的,一股冷风就吹进来,明月跟前的蜡烛都晃了晃,忍不住抬头看去。
谢琅玉收了伞,不巧他今个穿了件白色的广袖长袍,肩上都是湿的,水迹很明显,衣摆都带着泥水,脸颊也沾了些水,正同外边的人讲话。
讲了几句话,谢琅玉把伞搁在外边,一个人进来了。
明月忍不住靠近他,叫他拦住了,温声道:“身上都是水,你别挨了。”
明月点点头,见他袖摆都是湿哒哒的,很怕他生病。
一旁的赵全福则连忙把人往屋里推,催道:“三爷快去换衣裳,湿了穿着可不好。”
谢琅玉应了声,看了明月一眼,道:“用膳了吗?”
明月摇摇头,也催促道:“你快去换衣裳,都湿了,等你洗漱了咱们一块吃。”
谢琅玉点点头,解了腰带,往里屋去了。
紫竹便立刻去厨房传膳,下人们打着伞,提着食盒,一会就把桌上规制好了。
明月时不时往屏风后边瞧一瞧,看账也心不在焉了,好在谢琅玉很快便出来了,换了身便服,脸颊都是水汽蒸出来的薄红,鬓角还带着水汽,瞧着挺好的。
谢琅玉坐到桌子边,见明月还坐在窗前,便把身边的椅子拉开,道:“来吃饭吧,你一下午什么都没吃吗?”
明月把账册合上,坐到他身边,忍不住捏了捏他的手,摸着还是温热的就放心一些,道:“未时吃得膳,还喝了碗药,其实现下都还不饿呢。”
谢琅玉抓着她的手,边把桌上几个她喜欢吃的菜都挪到了她面前,道:“不饿呀?”
明月摸了摸肚子,道:“也不是不饿,就是没什么胃口,表哥你吃。”
谢琅玉就捏了捏她的手指,另一只手用调羹拨了蛋羹散热,边道:“那陪表哥吃一点,好不好?”
明月见他轻轻地用调羹拨着蛋羹,拨的很小心,香油都流到里边,热气都冒出来,闻着也有些香了,不由道:“好吧。”
谢琅玉就笑了一下,松开她的手,又用了点力气握了一下,接着继续拨蛋羹,没急着给她。
谢琅玉把蛋羹拨的凉的差不多了,才放在桌上,道:“今天还有流鼻血吗?”
明月讲没有,吃了一勺蛋羹,胃里暖洋洋的,道:“下午喝了碗药,嘴里苦到现在。”
明月边讲,忍不住皱了皱脸,已经想起那股味道了。
谢琅玉静静地看着她,见她这样,就啊了一声,轻声笑道:“这么苦啊?”
明月没忍住点点头,道:“一会还得喝一碗呢,想想就觉着苦了……你快吃膳……”
谢琅玉见她吃蛋羹很有食欲,又给她剥了个鸡蛋,这才自己吃起来。
明月吃着蛋羹,看着他脸颊上的晕红已经褪去了,鬓角的水汽也淡了,一身便服也好看的不得了,忍不住歪着脑袋,在他身上轻轻靠一下,然后很快又移开,只用膝盖歪着抵住他的大腿。
谢琅玉就笑了笑,偏头看看她,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膝盖,道:“好吃吗?”
明月觉着膝盖发热,抿着唇笑,又点点头。
她觉着不是蛋羹好吃,是同谢琅玉在一起,忍不住就有胃口了。
明月吃完了蛋羹,就一手吃鸡蛋,一手拿着筷子,给谢琅玉夹菜。
明月夹得高兴,她夹什么谢琅玉都吃,还时不时喂她吃两口。这么来回,明月不知不觉也填饱了肚子。
吃完了膳,紫竹就端了药进来,那股味道,明月一闻就苦了脸,胃里直犯恶心。
丫鬟们已经把桌上清理干净了,谢琅玉用调羹搅了一下,这药直冒热气,过了好一会才凉一些。
赵全福拿了明月的扇子,在边上扇,面色叫蜡烛照得昏黄,边笑道:“这药咱们多喝两日,明个再熬个补汤喝,昨个流了那么多血呢,不晓得多久才能养回来……”
明月看着这碗药,谢琅玉搅得很认真,不由强笑道:“那我多喝几日,好好养着。”
赵全福连连点头,道:“是该这样。”
谢琅玉闻着也觉着苦,他看了明月一眼,语气很温和,“差不多了,再搅就冷了。”
明月吞了口口水,闭着眼睛就要一口全灌了。
谢琅玉安静地看着,见她喝得直皱脸,好不容易才喝了大半碗,眼眶都泛红了,赵全福还催道:“还有一口呢,姑娘一鼓作气。”
谢琅玉忍着没讲什么,见明月喝完了,很快地喂了她一个蜜饯,叫赵全福把碗收走了。
明月觉着胃里都泛酸,从嘴里直直苦到了心里,赵全福把碗收起来,见她难受,哎呦了一声,连忙道:“这还有栗子呢,拿糖裹着煮的,可甜了。”
赵全福把食盒底下的小匣子拿出来,里边都是开了口的栗子,煮的黄黄的,一股甜甜的香味就传出来了。
谢琅玉看得好笑,道:“本来吃糖就上火,你还拿糖给她煮。”
赵全福把手在背后背着,讪讪道:“这药确实苦,就吃几个,不碍事,不碍事,甜甜嘴嘛,太苦了……”
赵全福边讲边把碗收了,连忙送到厨房去了,不在这里继续熏明月。
明月嘴里发苦,忍不住看看谢琅玉,小声道:“那我吃一个吧,吃一个甜甜嘴就好了。”
谢琅玉挺服气的,看着她没讲话,过了一会,到底还是给她剥了一个,喂到她嘴里了,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她吃。
明月吃得急,还咬了一下他的指尖,托着脸皱眉道:“这栗子是苦的。”
谢琅玉看了看壳子,应该是有一半煮到糖水了,一半没有。
谢琅玉就又剥了一个,给明月咬了一口,见明月吃了,便道:“甜吗?”
明月摇摇头,谢琅玉就把剩下的一半自己吃了,确实没什么味道。
明月咽下去,就看谢琅玉垂着眼睛嚼了几下,就也咽下去了。
谢琅玉又在盒子里挑了一个黄澄澄的,一看就煮的甜滋滋的,剥了给明月吃。
明月只咬了一半,就摇摇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谢琅玉,道:“有点苦呢。”
谢琅玉看她一会,没忍住笑了一下,道:“苦的啊?”
明月嗯嗯地点了两下头。
谢琅玉就把剩下的一半自己吃了,嘴里一股冰糖味,有点腻歪,甜的他靠在椅子上垂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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