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正值下午,阳光斜照在栾家的别墅的院子里，光线穿过大片落地窗落在房间的木质地板上。
这个点本该是别墅里悠闲的下午茶时间，就算是家里的佣人都会被栾星邀请喝一杯茶。
但是今天是完全不同的氛围。
昨天栾暮音从过来回来，还带回了栾礼正也回来的消息。
栾星一大早结束之前的旅程赶回来。
她就跟佣人们说了一声,今天需要接待栾礼正,栾礼正还准备让她接待个许久未见的多年好友，闻风华。
栾礼正的到来,加上有需要招待的客人,木质地板上从早上开始到现在都杂乱着众人的脚步声。
虽然只是家宴,但以栾礼正平时苛刻的要求和态度,所有人都不敢怠慢。
“麻利点，别站在这儿了，等着挨骂吗？”年长的佣人催促着最近刚进来的年轻人。
但年轻人也不是新人,是因为之前有位佣人离职,而从高级酒店挖角进来填补空缺的,各方面实力不俗，并不觉得需要多紧张。
“栾老先生有这么恐怖吗？”
“怎么说呢，如果你出去如果不考虑继续在京市呆着的话,倒是不用担心。”年长者劝说道。
年轻人听不懂：“什么意思？如果我搞砸了就会被弄得在京市无法立足吗？”
年长者点头。
但是看了看左右,不想被更多人听到,完全出于好意,想多提醒年轻人一句：“之前就有一个也是从星级酒店被挖过来的,本来想把这当做跳板，也积累一点人脉,出去好直接找个酒店做管理层。但是在给栾老先生准备早茶的时候用错了茶具，就被辞退了。我和她没什么联系，但听说后来她在京市各个酒店找不到工作,回了老家。”
年轻人浅抿了抿嘴。
果然越厉害的地方水越深。
她在原来的高级酒店里也有听过，得罪了某些位高权重的人物之后被整个行业封杀的。
主要还是那些酒店本身不敢得罪这些有话语权的人，便不敢聘用这些做错的事的人。
可是就连用错茶具都会被封杀吗？
可真够苛刻的。
栾家曾经两个难对付的人，一个是栾礼正，一个是栾夜南。
大多数佣人觉得栾夜南更难对付，因为她疯，没来由地爱乱发脾气。
但只有上了年纪的佣人知道，这些都是浮在表面上的难对付。被骂一顿，被打一顿，哪怕被辞退了也还好。
而栾礼正的难对付藏在暗里，没有缓冲的余地，只要踩了线，一个眼神可能就会断送未来。
“栾老先生从家里出来了，大家快准备一下。”有人走过来传来讯息。
年长者马上拉扯着年轻人往后厨走。
栾星这时穿着一身素朴的旗袍从二楼走下来。
栾暮音也从二楼书房里出来，正好看到楼梯上的栾星，露出笑容：“你改签飞回来，多累啊，怎么不再多休息会儿，再睡会儿，我迟点喊你。”
“你啊，每次说迟点喊我，哪次真喊我了？甚至会掐掉我闹钟。而且你觉得我现在还睡得着吗？爸爸就要来了。”栾星说着眼中闪过暗色。
虽然所有人都跟她说，栾礼正以前收养她为养女是很宠爱她的，但自她大病醒来，就从来没有感受到过所谓的父爱。
甚至在和栾暮音结婚之后，因为身体原因，也因为心理原因她们都没有再要一个孩子，栾礼正更是不满。
再有栾夜南和栾暮音的关系闹僵，栾礼正直接连这个别墅都不常来，把重心全都放到了栾暮音妹妹她们家。
这点在栾暮音看来也是好事，反正她们本来也对处理豪门纠纷，各种尔虞我诈的商业纠纷没有任何兴趣。
完全是被赶鸭子架在了这个位置上。
她自己还是更喜欢当个闲云野鹤，靠技术混口饭吃就好。
看着栾星现在这幅认真对待的模样，栾暮音觉得也有自己的错。
“也是我不好，要是我再有出息一点，也不至于要让你看爸爸脸色。”栾暮音说着把从楼梯上下来的栾星抱在怀里。
栾星却笑出声来。
栾暮音听到笑声，认真地说道：“怎么了？笑什么啊，我认真的。我时常在想要是我真有那个能力独掌大权，在公司也不会被爸爸留下几个元老牵制。在家也就更有话语权。就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笑你啊，想这些，我看你一天天忙乎工作，头发都愁少了。看看我被你养的，到底是谁比较委屈啊？”栾星笑着帮栾暮音整理了头发，鬓角出现了几根白发。
豪门的生活水平当然是高的。
吃好的喝好的，就连保健品也是吃最贵的，但即便如此，栾暮音的头发依然有些干枯稀少，长发都快养不住了，越剪越短，现在只能在后脑束一个小揪揪。
反观栾星，发际线很低，头发乌黑油亮，气色看着也很好。
只是这几天在外面旅游，晒得比前几天黑了一层健康色。
看得栾暮音安心的笑了。
她就怕让栾星心里难过，栾星安然，她也就跟着心宽，伸手摸了摸栾星的发顶。
“汪！”
门外胡椒粉一声短促的犬吠，把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胡椒粉，不要没礼貌！”栾星拉着栾暮音赶紧往外走。
本来栾礼正就对这个看着毛色不太纯正的德牧无感，从来只觉得是个看家护院的畜生，可有可无。
如果被冒犯，那就连看家护院的用途都没了。
二人赶出来之后才松了口气。
门口的不是栾礼正。
而是亭亭玉立的两位姑娘。
只见栾夜南和左白萱穿着情侣裙装站在阳光里。
精心设计和挑选的一对长裙，栾夜南的深色长裙上带着月亮元素，左白萱浅色长裙上带着太阳元素。
正对应一“夜”一“白”。
还不是订制款，但带着她们二人的属性特色。
经过修改重新裁制的版型，完美得贴合了身线。
胡椒粉正在栾夜南的腿边摇晃着尾巴，尾巴时不时得甩到斜向下裁的裙摆上，裙摆随着尾巴晃动而飘动着。
栾夜南拉着左白萱，看到赶出来的两位妈妈，她回头打了声招呼：“妈妈，老妈。”
左白萱和两位妈妈都知道，栾夜南的称呼里“妈妈”是在喊栾星，老妈在喊栾暮音。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没人介意。
栾暮音甚至在想，老妈也比那没礼貌的老女人听着好多了，而且也更为亲切。
栾星眼中带着慈爱看着这对小妻妻。
正提着宽松裙摆抚摸胡椒粉脑袋的左白萱也站直身体，声音甜甜地托起栾夜南的手：“妈妈，妈咪，我们来看你们啦。也不知道带什么好，所以路过上场的时候带了点小蛋糕，不知道合不合你们口味。”
栾夜南手里拎着的正是小蛋糕。
带着点无奈的笑容，看着左白萱。
买小蛋糕完全是左白萱的决定。
说是上次空手回家看两位妈妈已经很没有礼貌了，这次怎么都得带点东西。
于是就在商场里找了评分最高的甜品店，买了招牌的小蛋糕。
两位妈妈确实因为这简单的小礼物，冲淡了即将面对栾礼正而不安的心情。
当然，更多的还是因为这对妻妻流露于细节的甜蜜。
比如栾夜南明明无奈还是老实拿着小蛋糕的模样险些逗笑栾暮音，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家这个和爷爷的性格更像的女儿会有这样一面。
而栾星更喜欢看左白萱，随随便便就举起栾夜南的手，不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她将栾夜南拿捏住的结果。
更不用说左白萱对上栾夜南无奈的表情，当即露出笑来。
左白萱当然觉得好笑啦。
因为需要自己配合着一起应付栾礼正，而不得不先配合自己其他要求的栾夜南，是真的很好笑嘛！
这憋憋屈屈的样子，哪还有那种胜券在握的疯女人气势？
栾夜南任由左白萱笑着，提起蛋糕超两位妈妈走去：“爷爷还没来吗？不如我们先坐下吧吃点吧？”
栾暮音看了手机一眼。
“你爷爷已经出发了，但可能要去接……人。再过来还需要点时间。”栾暮音不确定左白萱知不知道闻家小女儿和栾夜南的过往，话到此处打了个转。
“今天闻清也来吗？”倒是栾夜南说话直接，根本不给栾暮音喘口气的机会。
栾星点头：“虽然不知道你爷爷是几个意思，但是喊了你妈妈以前的好友闻风华和她家小女儿闻清过来，你也做好心理准备吧。哦对了，闻清也是omega，到时候萱萱要帮忙招待一下，作为主人家。”
栾星将左白萱从栾夜南身边拉过。
做妈妈的有时候不得不为女儿犯得过错做点什么。
左白萱知道两位妈妈这神色古怪的样子是为了什么。
她反拉住栾星的手，却看向栾夜南：“妈咪，我知道的，阿南以前的事情。这个闻清之前还去学校找过我们，我们都跟她说清楚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来了哦？”
“我那样了，她还来，大概也是家里逼的吧。”栾夜南随口说道。
这话把栾暮音说迷糊了，疑惑地看向栾星。
栾星也不知道，只能看向左白萱。
左白萱算是发现了，这一家人里最有心眼的反而就是栾夜南了，这两位妈妈根本都没有派人监视她们的一举一动。
只能不好意思地把那天在校园里发生的事情复述一遍。听得两位妈妈都是笑逐颜开，对栾夜南更是刮目相看。
如果这孩子真能这么有担当，倒是真的不用担心了。
“看看爷爷到底是什么意思再说。”栾夜南勾着左白萱的指尖不放，漆黑的眼底封印着坚定的沉冷。
看得栾暮音都忍不住背后一凉。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还能是什么意思，闻风华和闻清都要来，就算闻清是被逼的，闻风华肯定是主动找的爸爸，可能想联姻。”栾暮音提醒的同时也想看看栾夜南的态度。
“联姻吗？是要和弟弟联姻吗？”栾夜南反问，似乎在这件事情里从来没有自己的存在。
栾暮音看着栾夜南这个状态，有些怀疑。今天栾夜南会不会跟栾礼正直接闹翻。
没准这死丫头真敢，以她的疯劲，以她现在和老婆的关系。
栾暮音轻叹了口气，至少这孩子比当年的自己有骨气。
三十年前栾暮音和闻风华就是好朋友了。
闻风华当时对秦家小姐有点想法，他甚至还考虑过展开攻势去追求人家秦家小姐。
可是没想到转头秦家小姐就成了栾暮音的未婚妻。
那时的栾暮音并不在意喜欢或者不喜欢，她从没体会过喜欢，也从来都知道家族联姻的存在。
栾礼正从小就跟她说会为她挑选一个适合的omega，结婚时也只不过是确定了秦家小姐就是栾礼正所说的这位。
秦家小姐加入栾家也做足了礼数，对于情情爱爱的事情并不在意。
她们都像是提线木偶一样，完成了长辈布置的任务。没有反抗，也不敢反抗。
闻风华知道这背后的无奈，也知道这样的结果，不过是闻家没能战胜栾家为秦家提供足够的筹码。
而长辈之间明码标价谈好价格的交易，晚辈是很难违抗的。
所以闻风华即便很生气也没有找栾暮音算账，只是减少了来往，没有再踏足栾家，只留下最基本的商业往来和逢年过节的客套。
只是没想到当年深受其害的人，现在也要成为家族联姻的帮凶，带上自己的女儿，再次来拜访他曾经再也不想来的栾家。
栾暮音在心中暗自唏嘘。
看着栾夜南。
虽然死丫头结婚的时候连个招呼都没打，偷偷摸摸就领了证让人很生气。
这种跳脱的行为何尝不是一次成功的反抗呢？
同时又想起这段时间别人不停联系她，关于“区块币”的事情。
非常跳脱的项目。
她已经相信栾夜南是在弄创业，而且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那种。
一个完全去中心化的虚拟货币，甚至是能挑战现实货币体系的庞然大物。
可是这种庞然大物，是栾夜南一个人能够操控得住的吗？
足够大的利润空间，动了足够多人的大蛋糕，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栾夜南的脑子是足够好，能想出她不敢想的事情。
也足够勇敢，敢做她不敢做的事情。
但是这一次，作为母亲不得不好好教育劝导她。否则等这座未知的大厦倾倒，连她都没办法保护得了了。
她看向栾夜南：“夜南，关于你最近在弄得项目，我还要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怎么，老妈你准备给我投资三个亿了吗？”栾夜南想当然地反问。
栾暮音被气笑了，没想到栾夜南是这个反应，笑着直摇头：“去你的三个亿，你的项目看着就恐怖，真有人敢投资？也就罗芸肯陪你疯吧？”
“反正只要不是我一个人疯，这件事情就有的做对不对？放心吧，最后疯了的不会是我。”栾夜南轻松反问。
这话问得栾暮音顿住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最后疯的不会是她？
她要把蛋糕分出去？
也确实，她从头到尾都不准备一个人做这件事。
“区块币”本身也是一个代号叫做“寰宇”的人创作的，她的公司提供的只是离线钱包业务。
细想之后，栾暮音一下想不明白，栾夜南的打算到底是什么，她好像完全参与了这个项目，又好像只是个边缘人物。
一知半解，让她这么做母亲的想要开口规劝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入手。
“随便什么碟子就行了，我们又不是爷爷，没有那么挑剔。”栾夜南已经在厨房跟佣人确定餐具规格。
栾星听得栾夜南这话直白不由得笑了出来，对栾暮音笑道：“你这女儿，这话说得，真的一点也不怕她爷爷。”
“这是可以说的吗？”栾暮音也收回思绪，笑着摇了摇头，“早年间我很忙，没空照顾她，都是她爷爷在带，她应该是这里和爷爷最亲近的人。”
佣人们见栾夜南这么好说话，放松了些许，高压下等待许久未见的栾礼正，要是再加个栾夜南是真的对付不过来。
整个栾家别墅的氛围都比刚才轻松不少，佣人们甚至主动为栾星准备了一些平时爱吃的糕点。
毕竟平时在这个家里和他们相处时间最长的就是这位omega女主人了。
“这个蛋糕味道真好吃，芝士味很足，但不会太甜腻。”栾星尝了一口小蛋糕，对左白萱说道。
虽然比不上星级酒店糕点师准备的蛋糕，但甜度刚好，而且还带着左白萱的心意，栾星便给一个极高的评价。
“这款也不错，妈咪你尝尝。听说里面真材实料放了很多榛子，受到了很多好评。”左白萱将口碑很好的巧克力口味的也推到栾星面前。
栾夜南坐直身体：“等一下，妈妈吃坚果会不舒服吧？”
还记得小时候，她在山上在松鼠洞里掏到了小松鼠过冬的坚果，知道是可以吃的粮食，就拿了一些走，回家之后跟妈妈分享。
自己吃了没什么问题，觉得还挺香的，妈妈后来却感觉胃不舒服，吐掉了。
栾暮音很意外，虽然栾夜南现在变乖了，学好了，但是为什么会知道这么细节的事情。
栾星看向栾夜南轻展笑颜：“是，医生说我肝脏分泌胆汁的能力不足，所以脂肪类的东西不敢多吃。”
左白萱手一顿，她真不知道这个情况。还好自己刚才说了里面有什么，栾夜南也及时发现提醒，否则就太对不起栾星了。
栾星察觉到左白萱脸上的表情变化，轻拍了拍她的手。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会因为自己做的事情而内疚，哪怕这件事情不是她的错。
联想到左白萱以前的原生家庭，她又心生怜爱。
“吃坚果类，吃得太多我才会不舒服，但是少吃一点就好了，否则我也太可怜了吧。见过这么好吃的东西都不能吃，没关系的，让我来尝一尝。”栾星拿起叉子挖了一小块蛋糕，就往嘴里送。
“诶……”栾夜南还是忍不住伸出手。
当年妈妈痛苦往外呕吐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哎呀，夜南，你怎么比你妈妈还严格了？她只是不让我多吃，你直接都不让我吃了？”栾星当着脸两个关心自己的alpha的面把蛋糕放进嘴里，同时对自己omega儿媳妇展演而笑。
左白萱见栾暮音没有阻拦，而栾星也确实吃得很开心，便跟着一起笑了起来，只留下两个一惊一乍的alpha面面相觑。
栾夜南吐了口气。
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那种恶劣的环境了。
妈妈有爱她的呵护她的人，不会让她因为没有早餐吃而出现胆结石，更不会让她因为拳打脚踢而伤到肝脏。
这么想着栾夜南将面前的糕点往左白萱和栾星面前推。
刚想拿一块点心的栾暮音的手就这样悬在了半空中。
栾夜南和她alpha妈妈尴尬的视线对上时才发现这个问题。
“倒也不至于这样吧？你是觉得我平时总欺负星星吗？”栾暮音猛翻白眼。
餐桌上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微笑。
偷偷往房间里探头的阳光落在地上扬起暖色的反光映照在众人的脸上。
才发现，这里凑成一家的四个人，竟然都是曾经缺爱的灵魂。
但在此刻，每个人都感受到家庭的温暖，被阳光填补了心中的空缺。
“汪！唔唔……”
凑进的欢声笑语之中的还有胡椒粉，它不是人，却也被看做家人一样对待。
但此刻却产生了一丝不安，它往栾星的身后躲了躲。
吭！
一声重重的关门脆响从屋外传来。
这让栾暮音和栾星同时收起了笑容。
家里外大门是全自动的，无论是开门和关门都有电机操作，不需要自己动手去关。
但有一个人是切切实实看不惯这缓慢的电动门的。
甚至会将强烈的控制欲放在门上，在门没关上之前，用力将门砸上。
栾礼正来了。
而且他心情应该很不好。
这是一个墨守成规的老顽固。
哪怕算得上商业奇才，在前端科技领域有他独到的眼光，所以才创建了“前端”，并将女儿培养成拔尖的人才。
但自从退休之后，自己则守着市中心的四合院，更愿意每天在院子里遛鸟听曲，也不愿意去科技经济中心多转悠一圈。
果然，没多时就看到精气神很好的老人家走进来。
他留着长白胡须，和他一头的白头发一起梳得整齐。
穿了一身金边唐装，拄着一根上好的红木拐杖，雕刻精细，捏在手中的部分还是一颗颇有气势的龙头。
拐杖笃笃有力地砸在木质地板上，每一步都很有存在感。
他的眉毛很松散但都以眉心为原点向四周四散开，带着凶气。老人应该有的老态龙钟他没有，老年人该有的慈眉善目他也没有。
一双眼睛朝着房间里审视。
周围站着的人都被他压住气势，屏住呼吸不敢多任何一举一动。
左白萱放下叉子，坐直身子，生怕被这老头盯上，自乱了阵脚。
唯独栾夜南懒散地坐在位置上，一手握着左白萱的手，让她放松一些，另一只手抚摸着身后的胡椒粉。
胡椒粉此时吐着气，但不敢出声。
显然已经对栾礼正形成了恐惧。
栾夜南依旧不在意。
她虽然没有太多和家人相处的经验，但也可以肯定，现在这种大家都害怕栾礼正的状态肯定不是一家人该有的样子。
既然栾礼正和他们算不上一家人，那栾夜南就拿起了主人家做派，笑着对栾礼正招呼道：“爷爷，您来了，别客气，坐下吧，想吃点下午茶吗？”
栾暮音听着心都有些慌。
她从小是在栾礼正严格眼里的教育氛围下长大的，对他就像胡椒粉对他一样，有训练过后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栾礼正听到栾夜南这么随意的态度，眉头一抬。
仿佛两个人一见面，对抗的号角就已经吹响了。
栾夜南甚至对藏在两位长辈身后的闻清都抬了抬眉头，她今天也穿得很漂亮，但栾夜南无意去欣赏。
就栾礼正一进门的态度，可以判断出闻家这边肯定有意无意把栾夜南之前所说对栾礼正不敬的话都告诉了他。
栾礼正这种最看重三纲五常之人，在孩子还小的时候会宠着照顾着，但惟独，辈分，尊重，是不允许破坏的规矩。
“对啊，爸，您快坐下，还有两位客人呢，您站着他们也不好意思坐下是不是。好久不见了风华。”栾暮音站起来打圆场。
栾礼正身后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对栾暮音点了点头。他大腹便便得倒是平平无奇，唯独嘴巴右下方带着短毛的痣让人看一眼就印象深刻。
看得出来闻清长得好看应该是她妈妈的功劳。
今天的闻清穿着也很素雅，不隆重，也不失礼，很适合家宴，浅绿为主色调，是很讨长辈喜欢的乖巧模样。
只是她没想到一进门会有这剑拔弩张的一出，看得有些心慌。
这种心慌更多的原因是在于，她以为会发生的是栾礼正和栾暮音之间的冲突。可是现在，没想到，栾夜南还是那一副真的不在意栾礼正的模样。
这人左手握着左白萱，右手摸着狗子的脑袋，气定神闲的模样。
在栾礼正盛怒之下竟然还有与之匹敌的气场，她心头一颤，这个女人，现在可跟当年真的不一样，太有魅力了。
爸爸说得对，现在的栾夜南是潜力股，拿下她，将来会更有价值。
闻清想着抿了抿嘴，小步上前挽住闻风华的手，试图让他说点好话。
闻风华明白女儿的意思。
同时也打量了一番栾夜南。
确实很不一样。
如果只是那她跟同龄人比可能还看不出什么特点。哪怕她在罗芸的赛车场里出尽风头，那毕竟是供有钱人玩的游戏。
但现在，面对长辈时的状态唬不住人，躲不过他的眼睛。
嘶——
当年怎么就错过了这么个好苗子呢？
而且还是个s级顶级alpha啊。
闻风华越想越觉得自己当年就是单纯看走了眼了，今天肯定要弥补回来。
他咧嘴笑了起来：“是啊，暮音，好久不见了，我们这么多年不都忙嘛，还好孩子们都健康长大，给了我们一个见面的机会。”
这话说的。
在左白萱听来就很难听了。
明晃晃是要带女儿过来抢人，还要点脸吗？
就算栾夜南不提醒，她这个正牌老婆也要说点话了：“好巧啊，闻学姐，本来以为以后没有机会见面了，没想到又见面了。”
闻清被左白萱一句话提醒起那天的事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看向栾夜南，栾夜南没有看她，还在偷偷给左白萱推蛋糕。
推蛋糕的举动还被左白萱捕捉到了，白了一眼，示意她爷爷在，不要老想着吃蛋糕，栾夜南这才作罢。
你们两个真是够了！！
闻清坐下，看着这幅场面，双手藏在餐桌底下偷偷握紧。
她轻吐了一口气。
又想起爸爸对她说的话。
【栾夜南不过是气当年的事情罢了，没有面子。】
【当年你就是她的白月光，只要你好好道歉，好好表达自己想跟她在一起的意愿，她的气肯定会消气的。】
【趁现在栾夜南还都是负债，跟老婆离婚简单，不要等她真把公司做大了。】
京圈一片投资玩票的咖在罗家正式加入进去之后都已经很看好栾夜南的项目了，开始蠢蠢欲动了。
是的，罗芸连同背后的罗家已经高调对外宣布入局。
他们不仅在罗盛国际赛车场，连在他们名下的商场自营的商铺中都可以使用“区块币”交易。
只是谁都没想好要如何跟罗家硬碰硬分走一杯羹。
这才想着从栾家下手。
“哼！”栾礼正发出进屋之后的第一声。
端坐在餐桌中心位的他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等佣人把他那一套茶具摆齐，并把专门配合秋茶的八样精致中式糕点准备好，这才算顺气。
对着左白萱扬了扬脑袋：“这就是你娶的媳妇？”
“是的，爷爷漂亮吧？”栾夜南仿佛没有听出栾礼正语气中的不友善，反倒一脸炫耀的样子。
这话差点把栾礼正噎住了。
不可否认这个小omega是漂亮的。
“可是结婚是看漂不漂亮就能结的吗？连个婚礼仪式都没有成何体统？”
“是的，我也觉得我对萱萱颇有亏欠，没有婚礼仪式，也没有像样的首饰。但是我想，既然我和她结婚无关家庭，那我就要用自己的双手赚取属于我们的幸福，所以我准备用自己赚的钱名正言顺地花钱给她补办一场超级豪华的婚礼。”栾夜南点头。
栾礼正说的话明明是想表达二人结婚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根本就不应该成立。
却没想到被栾夜南歪曲成了这样。
果然，栾礼正的注意力也从什么婚礼被转移到创业上：“就你最近瞎搞的那些也能叫创业？欠了一屁股债还好意思说什么赚钱？倒不如学学你弟弟！夜查务点正业！”
栾夜南的表弟，叫做栾夜查。
栾夜南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脑补的就是凉凉夜色下躲进瓜田的猹。
现在想起还觉得有些好笑。
说完这些，栾礼正见栾夜南还一脸笑意满不在乎的样子，他觉得不解气，又骂了一句：“就你那项目，迟早会被人举报。不过就是个圈钱的骗取，真以为金融是你们这些揣着长辈的钱长大的小年轻可以玩转的？没有实体支撑，迟早是要废掉的！”
栾夜南也不接茬，随他说。
因为不管栾礼正说什么，说的有多难听都不会影响到她。
栾夜南讨厌约束，可能和童年的经历有关，也可能就是与生俱来。
来自栾礼正的掣肘只会让她考虑什么时候将这位作威作福惯了的封建大家长架空。
栾礼正见栾夜南不说话，反倒还去和左白萱对视，像是被这个小omega迷了心窍，气得牙痒痒。
“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创业瞎胡来也没事，家里养得起你，不怕你出去丢人现眼。但不征服omega的alpha有什么意义，以前还有点用，结了婚彻底成了废物！”
栾夜南依旧不开腔。
这些话骂得一点都没有戳到痛点。
话到耳边都好像是在夸她变成了个靠谱的alpha。
栾礼正得不到回应更加生气了，信息素不自觉从他干瘪的腺体里冲出来。
虽然上了年纪腺体不如当年，但毕竟等级也是s级顶级。也正因如此，当年同样成为稀有等级的栾夜南才成为了他的心尖宠，养废了也依然宠了好几年，最后还是听说无法标记才气得转向了b级alpha弟弟。
高级雪茄味的信息素出现，让闻清吓得往亲爹身后躲。
栾暮音也马上挡在栾星身前，劝说着父亲：“爸爸，有客人在呢，你释放信息素不礼貌。”
“呵？礼貌？我现在很生气！还管什么礼貌不礼貌。你看看你生的好女儿，没点alpha样，即便娶了老婆也没办法标记，根本就是个废物。”
栾礼正吹胡子瞪眼地，穿了口气，甚至把骂声同时扫向两个人。
“简直和你一样是个废物！娶的都是什么omega，一个不能标记，另一个不能生，都是什么东西？”
栾礼正站起身，想把憋了几年的一肚子气全都释放出来，拿起桌子边的拐杖就要往离得近的左白萱身上打。
其他人都跟着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想到栾礼正真的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
虽然法律保护omega，虽然法律拒绝家暴。
可是栾礼正这一拐杖下来，真的会有人因此去告他吗？
左白萱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拐杖落下的瞬间，吓得左白萱只来得及缩头。
啪！
红木拐杖重重的一击，砸在了栾夜南的手里。
左白萱的身体定住了，她直直盯着栾夜南的侧脸看。
如果要让她选择一个心动的时间，她真的会选择现在。
栾夜南将左白萱抱在怀里，紧紧抓住了拐杖，不让栾礼正有再次攻击的机会。
她的脸色沉沉阴暗，盯着栾礼正满是威胁的意味。
同时，信息素从阻隔贴里不正常地冒出来，充斥在四周。
这是本能，保护自己omega的本能，对抗侵入领地的alpha的本能。
两个s级顶级alpha的较量。
雪茄和伏特加的较量。
很快就有了结果。
年轻力壮的伏特加瞬间将雪茄完全压开。
连栾礼正都是面色一变，着急收回拐杖杵在地上，片刻后心生退意，双脚微颤得坐回到椅子上。
他竟然不敢看栾夜南。他在害怕，在害怕信息素的攻击，也在害怕她的视线。
所有人都是一惊。
伏特加！
伏特加赢了。
但是栾夜南的信息素居然是伏特加？！
栾暮音和闻风华两个alpha几乎是同时看向身边的omega。
栾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想起那天去做检查正好遇到栾夜南的事情忘了跟老婆说了。
而闻清则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她从来也没有闻过栾夜南的信息素。
以前也是辛辣的味道，听说是辣椒，可是根本闻不下去，怎么突然变成了伏特加？
好好闻。
她面色潮红地深吸了一口气。
看着女儿不争气的样子闻风华眯了眯眼睛。
现场只有左白萱一个人是不意外的。
当她被伏特加的信息素完全包裹的时候只感觉到心安。
她非常笃定，正在吃药调理的栾夜南能从腺体释放出大量信息素是为了对抗栾礼正，更是为了保护她。
她却担心地站了起来，查看栾夜南的手掌：“没事吧？”
栾夜南没办法完全控制住自己的信息素，但脸上的表情化作柔和，笑着摸了摸左白萱的脑袋：“还记得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吧？”
保护？
这次左白萱不由得抿着嘴角微笑起来。
她还真的记得。
那是在左白萱带栾夜南去买平民服装的那天。
在狭小的小店里，陪她一起逼退了林潇潇恶意接近的那天。
栾夜南当时的原话是“以后，这种人由我来对付，我能保护你，你负责配合我就好。”
而她当时的心里试炼标点符号都不相信的。
可是鬼知道为什么，那天栾夜南说的话，她居然一字不差的记了下来。
“是啊，你说过会保护，我也相信你能保护我。但是下次你能不能不要选择让自己受伤的方式？你这个……疯女人。”左白萱攥着栾夜南被红木拐杖实打实敲红的手掌，那双桃花眼竟然泛起了红，是含着泪花心疼的眼神。
栾夜南不知道这当中有多少是小白花的演技，但她定定地盯着这双眼睛，只觉得这一拐杖挨得很值得。
值得？
真是个奇怪的概念。
自己什么时候会产生“做出的牺牲很值得”这种想法？
大概是因为怀里这人是小白花吧。
是自己想要亲手养到盛开的小白花。
“你说得对，我确实是个疯批，疯起来连自己都伤害，不留余地。”栾夜南将左白萱完全包裹在柔软的怀中，回头看向栾礼正时，脸上带着笑，但眼中全是冰冷的威胁，“爷爷，这样够有alpha样了吧？现在，你也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性格的吧？冲我来可以，别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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