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九重天上此时已经乱做了一团,唯陆吾死守在嘉荣身边似乎不为那六合震动所扰。
青乌隔三五刻钟便要向陆吾禀报,甚至包括天脉下的消息。
只是任他怎么着急,都撼动不得陆吾情绪半分。
“陆吾神君,天帝再征人去往天脉,将暮迟迟未归,我等恐怕不能再甘于留守天宫。”
陆吾闻言并不意外,只淡淡说道,“你去,可将子熙留下。”
青乌对这请求亦是并无意外,他想起那个黑影,和自己的猜测,便转身同子熙商议了起来。
“子熙听命。”
子熙的乖顺叫青乌隐有异样,可时间紧迫,他也未再去细想。
青乌走后,陆吾则是对子熙言,“嘉荣殿下还要劳烦子熙殿下照看。”
子熙并无甚反驳,只是看着陆吾说道,“陆吾神君放心,我会好好的,亦会好好守住嘉荣。”
他的话说完,便看向了远处天脉所在,转而又慢慢移向了堂庭方向,无人知晓他心中所想。
然二人却并不知,此时有一人出现在紫宸大殿之上,此人亦是返回自符禺脚下,带回了晏先所未有禀明的消息。
“天帝陛下,天脉如今危急,溟涬祖神与孰翰祖神欲要以身献之安稳六合,恐二位祖神……”
嘉瑶压低了头,未有瞧着天帝的神情,但恐怕也知晓了个大概。
然天帝也未有是个能随意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这小仙竟还敢叫自己避退众仙家,如不是她乃义成祖神座下弟子,怎的都该丢她出去才是,遂他盯着那嘉瑶半晌,而后问道,“你是何意。”
“陛下,您该知晓,溟涬祖神乃是六合根本,而那天脉需要献祭的,绝不能是祖神……”
这话意有所指,算是提点,又是威胁。
如果在前一日,天帝是万不会动这个念头的,可是现在,许是因为那能威胁到他的人并不在,遂这念头便滋生了出来。
“你说……嘉荣?”天帝瞧着那小仙,却见嘉瑶又压低了头,未言说,却也似乎告知了他这答案。
不过天帝忆起了那日溟涬祖神临走前珍视的眼神,并未有同意那小仙的提议。
且不说溟涬祖神对那九尾小兽的特别,便是自己又该如何当着祖神的面用那小兽换了他安稳?
然嘉瑶就仿若看透了天帝的心意似的,说道,“陛下莫忘了,嘉瑶来自符禺,要如何换得那小兽去天脉脚下,不是问题,现今,只要您一道命令便是……”
天帝确实心动,然他仍未松口,而是眯起眼打量起眼前人来。
若说她毫无私心,天帝是不信的,只他也没那个心思去想她同那九尾小兽有何仇怨。
且她说了这一大番说辞,能打动自己的,也唯有换取溟涬祖神安稳。
用一个不知姓名不知善恶,且很大可能为恶的神魔来换取溟涬祖神和六合安稳,这当得是笔划算的买卖。
“将勋祖神已为神魔时难搭上了自己,陛下,情情爱爱,您决不能瞧着溟涬祖神也重蹈覆辙。”嘉瑶脸上动色说道,“陛下,失去溟涬祖神,您试想一下,真的可以承受么?天界,六合,三千凡世,凡此种种……”
嘉瑶适可而止,未再言说,天帝亦在心中有了计较。
而一切的决定,便在天兵又传来消息时,悄然落定……
天脉下
孰翰自那日晷出现起,便似乎想通了一些事情,他凝重神情瞧着那释罗大阵中的湖青色身影,慢慢将肩头的手滑落。
“你做什么?!”折令下意识扯住他的袖,那近乎是一种本能,一种她不能抗拒的本能,她太过了解孰翰,她也最恨如此。
“本皇去帮他。”孰翰看着那日晷上的刻线,想要摆脱折令的手,却为她纠缠。
二人就此缠斗起来,可折令如何能比得孰翰,三两招便被推到了太华身边。
太华顺势接住了狼狈的折令,死死的扣住她的肩膀。
折令看着那走入阵中的身影,终是再也忍不住,厉声吼道。
“你个傻子!你比不得将勋,你永远也比不得!”折令不知道自己为何今次如此,这似乎颠覆了她对于自己的界定。
孰翰闻言眉头微蹙,折令又言。
“你是蠢的!比不得将勋,更遑论溟涬,你又凭什么!”折令只感觉冰冷从脸颊划过,这似乎是大荒之战为红印流过泪后,她又再一次落下的泪。
那泪也烫了太华的手,他不由得松了开来。
“孰翰。”折令泪水模糊了视线,“凰鸟从未爱过你,她不是时难,你为何不愿认清。”
这近乎纠缠了十几万年的恩怨,似乎在这一刻也即将消散,折令揪住心口位置,她没有再去拦孰翰去路,只是痛苦的瘫软在太华面前,口中声声唤着他的名字。彡彡訁凊
那声音绝望,又似乎眷恋,终于惹得孰翰回眸。
“折令,站起来。”孰翰瞧着那脆弱的人,命令道,“像你父祖期望的那样。”
泪洗过那艳丽面容,折令紧闭双目,面色痛苦至极,却还是踉跄着站了起来。
孰翰摇着头无奈笑笑,他的记忆中,那少女从来就该是这般模样,她不该为任何人脆弱。
“青阜不该拘束你,这六合亦是任你遨游……”所以待我羽化而去,你便不为心所困,当是我对你父祖最后的交代。
孰翰看过折令眉眼,深记于心,坚定的走向溟涬。
他化出庆云,执手在侧,眼中杀伐之气,朝着溟涬绝然一劈,意图迫他罢手。
溟涬知晓孰翰意欲何为,顺势腾出一手扛下庆云,二人僵持下,孰翰开口道。
“这日晷可扭转时序,如今种种恐怕皆是因此,溟涬,如这便是我等宿命,本皇心有不甘。”他瞧着那双异色的瞳孔,脑海中忆起了溟涬初生时模样。
神魔自混沌中初生,于洪荒走来,为时间耗尽,却终究落得如今结局。
“如是世间有你留下,便是证明我等不是笑话一场。”孰翰朗声笑了出来。
曾经他以为天道庇佑,溟涬或许能逃出宿命,现今瞧去,似乎他们的存在便是与天为敌。
“天道从未庇佑。”溟涬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只手间将庆云挥出大阵外,“亦轮不到你。”
说罢,溟涬一手成爪,向心口掏去,却骤然痛苦神色。
“溟涬!”孰翰一惊,眼看着泊泊鲜血自那手间流出。
他自是知晓溟涬欲要取出心口晶石,却从未得见他会露出如此痛苦面色。
然不知是否自己错觉,耳边似有声声震动。
“那是……你的心……?”孰翰瞧着他近乎痉挛一般从心口掏出的晶石。
此时那石已是彻底漫灌了腥红,鼓动流光,仔细瞧去,便见其后丝丝脉络牵连,竟是与溟涬再也牵扯不开。
“心……?”溟涬瞧着那幽若在眼前的晶石,惨白面色淡然一笑,难得的情绪,“这便是……心?”
心,生情,生意,生苦,生痛。
‘原来,这便是因你而生的心。’
溟涬回忆着它为嘉荣而第一次跳动时的情景,痛苦自心口慢慢淡去,似是那佳人犹在眼前。
“六合,总要守下。”
他想看那丽影自在,想她还未走过那广袤无垠,便是没有自己,也期望着她。
想到此,溟涬淋漓鲜血中将晶石嵌入列缺,便引得那八方雷电之力汇集。
他将列缺高举,振臂而后落,径直劈向天脉。
然溟涬初生于天脉,这世间万物,任谁都能将天脉轻易伤害,唯溟涬不可。
如剜割血肉,列缺自天脉缺口而破,溟涬瞳中如泣血欲爆裂。
孰翰看着眼前的一幕,却终究只是释然而道,“溟涬,折令或许说的未有错,我与凰鸟终究最看重的非是彼此,所以她才舍我为这天脉而来,我亦无法如将勋般冒天下之难。”
烈焰自孰翰周身燃起,化去其上繁复坠饰,发丝飞扬间,孰翰化作彩羽瑞凤,长嘶而去,盘桓天脉良久,在将暮与折令的悲泣声中,决绝的撞向了列缺……
列缺借孰翰身血,落于天脉中日晷之上,日晷顷刻化作碎石飞沙,烟尘散尽,孰翰之力唯有残影留给众人,和那细碎彩羽悠然飘落。
将暮跪倒在地,庆云剑身立在前,早已暗淡无光彩,折令亦无力靠在太华肩头,有绒毛落在手心,为她所获。
一切似乎已经尘埃落定,只溟涬瞧着孰翰身血缓缓自列缺剑身滴落,直至一干二净时,慢慢地闭上了双目。
他微微昂首,以来时孑然相应,得列缺为天脉所震,破碎四方。
剑锋穿透溟涬身躯,腥红晶石飞身悬于溟涬心口位置,慢慢融入其中。
那难有动色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又似是满足一般。
“溟涬……”太华此时亦发现事有不对,且不说溟涬那奇怪神情,便是那破碎日晷后,天脉留下了若无底洞穴般的豁口,似乎无法愈合一般。
他不由得放开折令而去,想要靠近,却发觉那大阵似乎并未消退。
“溟涬?!”他心底似有恐慌,不住的想要破阵而入,却不得其法。
溟涬远远看去,挥手间,镜湖之上仿若剪影细碎,可内容却尤为可怖。
那似地狱,又是蛮荒,是灾难,又只余绝望。
那便是人间。
人间,已然失序……
“天脉如现,灾难不止。”
“自生于此,当归于此。”
溟涬自觉,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平静非凡。
他摒除一切,只为思念一个深刻身影。
从天脉背后的一眼相视,到走出姑灌山万年冰封。
为天道消散神魔之力的经年,走过所预言的三千凡世。
你伴我走过最长的路,我为你生出这本不该属于我的一颗心。
阿荣,如是天脉就此消逝,只盼你忘却前尘纠葛,走过六合风雪,看遍八荒四季。
阿荣,想来你我非是从未相爱,只是这爱太过细致绵密,植根已久。
“阿荣,我或许,食言了……”
散去阖身修为,倾泻的力量灌注其中,释罗大阵再启,溟涬结印于前。
如刀锋般犀利光影破出,仿若要绞碎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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