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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4


“说吧,想谈什么。”杨铮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嘴角勾起来。

        “我要跟你离婚。”何文君板着脸。

        杨铮轻笑出声伸手捏她的耳垂,“好了老婆我错了,昨天真没想喝,架不住他们挨个灌呀。”

        “咱们结婚的时候你没给彩礼我没给嫁妆,当初买的那些生活用品这几年咱们都在用就不算了。存折里有一万五,钱柜里零钱加起来一千三百七十一块钱,算一千四,加起来共一万五千四,这么多年你的工资都上交,现在也分不清谁是谁,你拿一万我拿五千四,店里的衣服归我。”

        “两个孩子我都要,你愿意就每个月给些抚养费,不愿意也不用给。”何文君也不跟他歪缠,把写好的纸递给他,“你要接受这个条件咱们今天就去办了,不接受我就上法院起诉。”

        杨铮看也不看那张纸,沉着脸眼睛闪过阴翳,“何文君,我当你这两天受了惊吓还没缓过来,别让我再听见你说那两个字。”

        “离婚!”

        他话音刚落何文君就又说了一遍,还故意翘着二郎腿做出斜睨的姿态。

        “我跟你保证,以后尽可能少喝。”杨铮放缓声音。

        “话说三遍淡如水,你自己觉得你的保证有可信度吗?”何文君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空气变得压抑,凝滞。

        杨铮眯眯眼,手指慢条斯理地敲着桌面,“孩子归我。”

        何文君冷笑:“杨铮,你在南康县八面玲珑,我何文君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你想要孩子那咱们就上法院,各凭本事。”

        都计划好了看来是真想离,杨铮心里郁气阵阵,他打开烟盒抽出烟准备点上。

        “要抽出去抽,呛。”何文君瞪他一眼,她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杨铮会抽烟,不过抽的很少,一天两三根,或者有时候好几天都不抽。但他抽烟姿势很帅,垂眸点烟时前额头发垂下遮住眼睛,有股落寞易碎感,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吞吐时双眼隐在烟雾里,朦胧地摄人心魄。

        何文君每次见到他抽烟都是星星眼,原本想骂他来着却被迷的晕头转向。杨铮很会利用自己脸的优势转移她的注意。

        杨铮听到她嫌弃的语气愕然,美人计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夭折了。

        “妈妈,我要尿哗哗。”杨端揉着眼睛坐起来叫何文君,她忙过去抱他。

        “呲啦啦啦啦”

        何文君转身看卷帘门拉起来了,杨铮冷着脸拿起衬衫往外走,何文君扭过脸偷笑,他忘换裤子了,还穿着花花绿绿的大裤衩。

        杨铮走了老远才发现自己没换裤子,幸好街上没什么人,他回去换好衣服准备去找康丽琴问问她三姨姥家在哪儿,他要请过来给何文君叫魂!

        –––

        上午没客人,康丽琴抓了把瓜子过来,两人坐靠近门口的柜台里聊天。

        何文君卖时装,康丽琴卖童鞋,两家紧挨着。杨窈和杨端出生后就没买过鞋,康丽琴隔三差五领着他俩去店里挑。

        “文君,明天下午去龙沟湖钓鱼烧烤吧,早就答应向东,昨晚和魏巍跟我闹呢。”

        魏向东是康丽琴的老公,在城建局上班,两人有个儿子叫魏巍今年七岁。

        “还有谁啊?小曼家?”她们几人年纪相仿,平常凑一起就爱玩闹。

        “再叫上毛箐箐,齐活儿。”

        毛箐箐跟她们几人关系亲近,也是活泼开朗的个性,她开了家文具店,在何文君右边。

        “好啊,我们家三位,杨铮不去。”

        “向东要找他一雪前耻呢,怎么啦,你俩吵架了?”康丽琴的眼睛冒出八卦之火,瓜子磕的更起劲儿了。

        杨端爬在地上划小车,抬头看康丽琴,“爸爸妈妈要离婚。”

        “端端,离婚是不好的事情,你不能告诉别人的。”杨窈跑过来叉着腰教育弟弟。

        “真的?”康丽琴无语,何文君总爱拿离婚说事儿,也就杨铮惯着她,“这次又因为什么。”

        “这次是真的,我财产分割都写好了。”何文君觉得口干起来倒了杯水,“窈窈带弟弟上后边,好好替妈妈教育他,让他嘴巴严实点儿。”

        “那是为什么啊?”康丽琴真有点儿急了。

        “我让他戒酒他不听。”

        “嗨,我当什么事儿呢,男人哪有不喝酒的,向东昨儿还买了一箱啤酒自己喝呢。”康丽琴翻个白眼。

        何文君摇头,“别人我管不着,反正他不许喝。要喝也行先离婚。”

        康丽琴点点她,“你就是日子过得太好了,杨铮把你捧手心上还不知足,你看魏向东,大半夜还让我给他包饺子。”

        “那你包了吗?”何文君问她。

        康丽琴咬牙切齿,“我活了盆面倒他头上,喝两口猫尿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哈哈哈哈哈哈。”何文君就知道她的暴脾气肯定得摔东西。

        “别闹腾了,咱们县城谁不羡慕你好命,生意做得红火,拿下杨铮不说还哄得他为你鞍前马后。”

        “哎来人了。”康丽琴匆匆站起来回去招呼客人。

        何文君坐下出神地看着外面,她的命好吗?

        –––

        要是让何文君形容自己的一生,除了苦她想不出别的词。

        她不是本地人,出生在邻市偏僻的山村里,那可不是一般的穷啊,家里五个兄弟姐妹,她是老大,长到16岁才吃过有记忆以来的第一顿饱饭。

        小学读完她爸何爱国就不让读了,下地干活或者嫁人任选一个,她选了种地,此后天天风吹日晒地跟着大人干活,有时间就借同学的书偷偷看,被发现了肯定得挨顿打,她没什么劲儿,但跑的真的很快。

        16岁时村里有人回来探亲,她听见人家闲聊说南康县如何如何富庶,心动了。

        何文君不想一辈子种地,她觉得自己是读过书的,是文化人,即使不能继续读书也应该学门手艺。她在家里跪了三天,何爱国给她借了一百块钱,她带着一百块钱带着早就辍学的二妹三妹踏上了去南康县的路。

        来了之后投奔那个同村的人,这人把她们介绍到裁缝铺当学徒。何文君聪明啊,学的又快嘴皮子又利索,18岁那年就能独当一面。

        20岁时嫁给了杨铮,后来租下小学门口的店面卖时装,当时租店面的钱大半都是她的积蓄,是她夜以继日踩缝纫机赚来的钱。

        生了孩子后家里其乐融融,幸福止于1999年,她失去了儿子和丈夫。失去儿子时有丈夫支撑,失去丈夫时身边只有幼女。

        杨端走时挖走了她的一块心,杨铮走时挖空了她的心。

        那时她神魂俱散躺在床上混混沌沌,王丽借着看望她,拿走了她家里的存折,还有杨铮所有的东西,手表,皮带,衣服,连脸盆都没留下,只留下一张五万块钱的借条,说是杨铮出事看病花的钱,还有办丧事的钱,王丽出面借的,借款人以何文君的名义。

        她上门去要钱,债她认了她会还,但是存折里的钱是夫妻俩共同挣的他们没有权利拿走,同时她也想要回杨铮的东西,什么东西都行,她想留着。

        王丽穿着件深绿色的短袄,没让她进门,擤了把鼻涕抹在墙上,说出的话冰冷刺骨,“钱?什么钱?为了给老六看病我们可没少倒贴,你也该还给我们吧。”

        “都是你这个丧门星,克夫克子啊!当年我死活不同意,你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勾引我儿子,现在好了,你命硬给他克死了吧。”

        “我不是,他是出车祸死的。”何文君喃喃地争辩,冬天寒风凛冽,她觉得太冷了,说出的话用尽全身力气却还是低若蚊蝇。

        “哎哟大家快来看哟,这个丧门星克死我儿子,现在还上我家来要钱,我可怜的儿子啊,你走的那么早,让这个狠毒的女人来欺负我们啊。”

        王丽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周围陆续出来几个人劝阻,还有的远远地议论着。

        何文君想辩解,想告诉她们自己遭受了什么,可是只能看到别人厌恶的眼神,还有几个老婆子也帮腔,让她做人别太缺德。

        她转身走了,那些钱就当买断和这家人的情意从此一刀两断,那些东西,即使没有杨铮的东西她也忘不了他,所以也没必要再执着。

        杨铮的同事送来三千块钱,还有几个兄弟凑了一万,再加上康丽琴等人的帮扶,她振作起来继续生活,还有女儿要照顾。

        后来她的心思放在赚钱,养女儿,帮扶弟妹上,她帮扶着弟妹成家立业,养育女儿平安长大,弟妹事业有成了一脚踢开她占了她的房子,女儿毕业后偷偷租了房骗她说住宿舍不愿意回来,她呢,千里迢迢来到首都做生意,欠了一屁股债蜗居在十平米的小公寓里每天早出晚归,为了几毛钱的菜跟人家吵架。

        她摔倒在地的时候也许内心是松了口气的,太累了,终于可以休息了。

        “妈妈,你怎么哭了?”杨窈趴在她的腿上好奇地问她,“你不想跟爸爸离婚吗?”

        何文君摸脸才惊觉满脸都是泪,“如果爸爸妈妈离婚了你想跟谁?”

        杨窈小脸皱巴巴的,“好难啊,爸爸妈妈我都喜欢。”

        “如果只能选一个呢?”何文君擦擦眼泪抱起她。

        “那我选妈妈。”杨窈眼珠机灵地转,“弟弟选爸爸,这样你们就都不孤单了。”

        “好姑娘。”何文君亲亲她的脸蛋,别人的欺辱她总难以释怀,唯有女儿,无论犯了多少错她都能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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