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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月正是沄港市一年中最为炎热的时节。
工作日的上午，毒辣的日光透过半开的百叶窗，在地砖上留下一道道明亮的印子。
温柔的淡蓝色墙壁，米黄色的书桌和柜子，再加上窗台上那几盆开着白色小花的多肉盆栽，和大部分人对于医院冷冰冰的一贯认知有悖，这间诊室的内部装潢显得很……温馨。
“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诊室的使用者文主任是个面相白净，大部分时间里都表现得很和善可亲的中年Beta。
谢景迟乖巧地坐在那张有猫咪坐垫的柔软靠背椅上，对文主任汇报自己近段时间的身体状况，“除了脖子后面偶尔会发涨发痒以外没有哪里不舒服，开的药也有在吃。”说到这里，他犹疑了一会，“你上次说临时标记……”
文主任哪里听不明白他的意思，“你让人标记了？”
“嗯。”谢景迟的眼神躲闪，“我自愿的。”他慌慌张张地补了一句。
“只是临时标记？”文主任狐疑地瞅他，“转过去，脖子后面给我看看。”
谢景迟被他瞅得耳尖泛红，但还是听话地侧了侧头，“真的，只是临时标记。”
光滑白皙的皮肤上确实只有一个浅浅的咬痕。文主任活动手腕，熟练地操控鼠标点来点去，“保险起见，还是去检查一下比较好。”
咔哒咔哒的声音响个不停，文主任敲下回车，“我能问一下那个Alpha是谁吗？”
“是我丈夫。”谢景迟低声说着，“昨天夜里，我和他……我们解开了一些误会。”
对于这么个回答，文主任颇有点惊讶，“那他人在哪？”文主任抬起头，目光越过他单薄的肩膀，想要穿透那扇薄薄的门板看个究竟，“总不会没来吧？”
眼看文主任又要误会点什么，谢景迟赶忙补充，“就在外面，他就在外面等我。”
听他说人来了，文主任总算没用慈爱中夹杂着怜悯的目光看他，不过也没好到哪里去。
“哦哦，那你待会让他进来找我，我有话要和他说。”文主任把打印好的单子和就诊卡一起推还给他，“剩下的和之前一样，出结果了来找我，如果这次没什么问题的话，下次就不用来这么勤，一个月来一次就行。”
“谢谢。”
谢景迟离开后没多久，诊室的门又被人推开了。
这一次进来的男人个子很高，五官英俊沉郁。
第一印象很不错，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文主任不动声色地将对方上下打量了一圈，最后指了指对面，“坐。”
秦深拉开眼前半旧的椅子坐下。
椅子是靠背椅，软软的坐垫上面似乎还有上一个人留下的体温。
“您要和我说什么？”他垂着眼睛，目光中似乎有几分寥落。
文主任收回探究性的视线，礼貌地笑了下，“你就是谢景迟的丈夫？”
“是。”见文主任在称呼方面卡了下壳，秦深主动自我介绍道，“我姓秦，单名一个深，深浅的深。”
“这样。”文主任哦了一声，态度依旧不是很热络，“秦先生，保险起见我先问一下，你还要离婚吗？要的话我和你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离了，我不会和他离婚了。”秦深摇摇头，神色黯然。
“不离了就行。”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文主任摘下眼镜擦了擦，“他现在跟你住一起？”
“嗯，有什么问题吗？”
长久对着电脑屏幕眼睛容易干涩，文主任并顺带捏了捏眉心，“别想太多，我找你不是要跟你谈心拉家常，是你们既然要复合，作为医生有些事情我得跟你说清楚。秦先生，你看着是个聪明人，大概早就猜到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事情吧？我想跟你谈谢景迟的身体状况。”
秦深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他的身体……”
“你想问有没有事？”文主任哂笑，“怎么可能没有影响？AO标记又叫终生标记，标上了就是一辈子的事，自然界创造Alpha和Omega的时候压根没考虑过居然有人想反悔，所以你说洗掉这种违背天性和本能的事情会不会有影响？”
他每说一句话秦深脸色的血色就淡去一分，到最后已是苍白如纸。
看他难受、担忧、害怕……所有的样子都不像作伪，文主任没有把话说得更重，却也没有说什么软话来安慰他，“他很幸运，手术很成功，没有后遗症也没有大出血，术后恢复得也不错，但免疫力和生育方面肯定是会受点影响，今后得好生养着，不然铁定遭罪。”
“是我对不起他。”秦深放在桌上的那只手慢慢握紧了，“是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文主任唏嘘了一阵便重归正题，“你们一个Alpha一个Omega在一起的话，我不觉得会一辈子不重新标记，那不现实。”
“嗯。”秦深还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你们以前做那种事的频率怎么样？”文主任清了清喉咙，尽可能正经地问。
秦深思索了一会，低声说，“他要上学，不常和我住一起，不过假期的时候很经常。”
AO的天性如此，加上他们又是标记过的合法伴侣，不那么干柴烈火反倒不正常。
文主任观察着他的一系列反应，确定他对这个话题没有太多的反感或不耐后才接着说道，“在标记这件事上Omega天生劣势且没有主动权，所以这些话我跟你说比跟他说有用。我直说了，如果你真的关心他爱护他，把他放在心上，那接下来至少半年内你不能完全标记他，他的身体承受不住的。”
生怕他哪里听不明白，文主任又仔细地解释了一遍到底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临时标记和普通的生没有问题，至于更多的……你得注意分寸，做好措施，不要碰不该碰的位置，更不要用信息素故意强制他进入发情期。这段时间他腺体和内腔都很脆弱，经不起那三五天的折腾，为此我专门给他开了市面上买不到的强效抑制剂，不过抑制剂在Alpha信息素面前有多脆弱多容易失效，我想你是知道的。”
大约是一上午说话太多，文主任嗓子有点沙哑，他停下来喝口水，“如果这样都忍不了的话，那我不建议你们住一起。”
别说因为觉得半年太长而讨价还价，秦深甚至没有过多考虑就直接应了下来，“我知道，我会照做。”
闻言，文主任盯着他看了很久,如同把他看穿一样。
AO之间那种恐怖的吸引力是双向的，就算眼前的男人真的愿意好好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但谢景迟受西地安唑的副作用，信息素时时刻刻都处于一个要暴走的水准。
不要用信息素引诱自己的Omega，不要受到Omega信息素的撩拨……都是一些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困难的事情。
说实话文主任并不看好，但这不是他一个局外人可以控制的事情。
“不能标记的这半年里，你也刚好可以想想你们的今后。”
文主任在这个科室待了十多年，见过太多Omega因为Alpha的反复无常而受伤的样子，所以哪怕于心不忍，也还是把态度放得强硬了一些，“秦先生，就算他愿意跟你和好，你也千万不要觉得他之前只是跟你闹别扭，随便用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哄一哄就完事。”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印刷精美的册子，翻到某一页后递给他，“不信的话你可以看看，都是真人真事。”
秦深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因为腺体受损，下半辈子都得靠注射人工信息素续命的例子——本来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就因为出了这样的意外，三十多岁就枯槁得不成样子。
“我没有不信。”他的目光如同被刺痛了一般，却还是强迫自己继续往下看。
“我们会给每一个来咨询的Omega看这本册子，每一个，必须。”文主任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有点伤人，所以刻意停顿了一会，“有这么多血淋淋的例子在前他还愿意在手术知情同意书上签字，就说明他那个时候是真的想要离开你，不计任何代价。”
每到这个环节，大部分坐在这个地方听他说这些话的Alpha都会大惊失色，而面前的Alpha并没有多么的惊讶，反倒有种不出所料的味道在里面，“我知道，他是认真的。”
“你……呃，知道就好。”
文主任打了个磕巴。这下他算是彻底搞不明白这两个人错综复杂关系了。
他无奈地叹气，“Omega对标记了自己的Alpha有天生的的信赖和依赖，换而言之，大部分来做这种手术的，都是因为他们在这段关系中受到的伤害超过了他们所能承受的极限。你得搞清楚，他为什么对你失去了本应该有的安全感，或者说你们婚姻的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洗标记这种事情，一次就够让Omega元气大伤，两次的话完全就是不要命的自杀行为。
“修复一段关系很难，你准备和他重新开始的话，这些都是你们需要面对的。”文主任重新戴上眼镜，恢复到那副温温柔柔的老好人模样，“我该说的说完了，至于要不要照做你心里有数就行。”
“我不会再让他受伤害了。”秦深低下头，他的手掌心全是因为惶恐而出的冷汗，“永远都不会。”
只有他自己知道，不到十二个小时前，他堪堪和永远失去谢景迟的悲惨命运擦肩而过。
就差那么一点，他就犯下了彻底不可挽回的过错。
就差那么一点，他就真的成为了他父亲那样的人，既毁灭了自己，又毁灭了自己所爱的那个人。
好在一切尚且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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