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阿述
电子竞技向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简单规则，在黑旗的积分已经确定进军胜者组以后，论坛的风向就开始隐约有些扭转，尤其是在对上次颜述的那个遭遇，之前沉默或是冷嘲热讽的人都开始鸣不平起来。
不过上次的事情显然不会就这么简单算了，俱乐部那边正在调查，江湖（官方赛事联盟简称）自然也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只不过那些事情不归他们管，今晚心情显然很是不错的老吴搞了次团建，一行人到了全市数一数二的酒店开了包厢狂欢，除了年纪最小的林志缪以外所有人都被准许喝了两杯酒。
当然，仅仅是两杯而已。
江湖对职业选手的个人生活把控非常严格，尤其是在前几年电竞行业屡屡被整顿之后，对这方面的要求就更进一步，基地内除了固定地点都是禁烟区，职业选手不允许吸烟、骂脏话，尤其是在公众面前更是要做到像明星一样。
其实这酒倒也没禁止，只是俱乐部多给的规矩罢了。
今天恰好兴致不错，还想多喝两杯的朱辞镜好奇问了句为什么，得到的答案是在很久之前有一个老队员在喝完酒后闹事打了经理，被联盟禁赛了整整半年。
给她解释的老吴在说这话的时候紧紧盯着每个人手里的酒杯，一副生怕他们多喝了点酒就要撒酒疯上来群殴经理的模样，搞得朱辞镜哭笑不得。
“那不是说20岁以上就能喝两杯吗？”少女问这话时摇晃着手里空空如也的杯子，白皙的脸颊上并无一丝醉意，反倒清醒得很，“怎么我也跟林志缪一样都是一杯？”
起身开了橙汁，把里面果肉摇晃均匀倒进朱辞镜杯子里的颜述冷静回答：
“为姐姐新制定的规矩，女生和小孩一样，喝一杯就可以。”
老实说，自从住进黑旗的基地以后，朱辞镜过得还是比在家里舒服不少的。最起码不用担心家里人逼着去相亲，逼着去做这做那让她非得花时间去关注那些根本不想关注的事情。当时在她执意要走电竞这条路以后父母干脆跟她直接分居，自己租的小公寓当然没这里住得舒坦安心。
一个月几千的薪水用在开支上就需要不少，当然租不起太好的房子，那边的治安让朱辞镜不得不去学了防身术来保护自己。在基地虽然是和一群男性相处，但所有人都很有礼貌，甚至在今天回到基地洗完澡以后朱辞镜听到了敲门声，打开门就看见穿戴整齐的颜述给自己送来了蜂蜜柚子茶。
是刚刚冲泡好的，潋滟水光上还漂浮着几缕金黄的柚子条，蒸腾起来的袅袅白雾遮住了少年现在的表情，但颜述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沉静。他的个子很高，却没有那种高个子成年男性容易给人带来的侵略性，那双温润的桃花眼从不会把视线乱瞟：
“阿缪喝醉了，蜂蜜茶解酒，忽然想到的就给姐姐也送一杯过来。”颜述似乎不大习惯跟女生长时间交流，在把茶水送到她手上以后匆匆在朱辞镜脸上掠过一眼就要离开，“对了，今天他不是故意的，姐姐别不高兴。”
本想道谢的朱辞镜被他问得一愣：“什么？”
颜述：“就是当时刚赢了比赛的时候。”
“哦，那个啊。”这事如果他不提朱辞镜大概都要忘掉了，此时倒是有点讶异于颜述还能记得的那么牢固，“这有什么的？”
随着她的话，眼前的少年沉默了一瞬，片刻后竟是也扯起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来：“也是。”
不过他原本倒也没有那么在意，只是在后来上网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一个论坛上面挂了几百楼、并且在以实时热度不断增加的帖子后，心里的不悦就渐渐堆积了起来。
他看见那栋楼里有匿名人贴出了当时在场拍摄的照片，其他什么也没放，反倒是把林志缪赢了比赛拿下mvp以后激动的细节拍的清清楚楚，当时林志缪牵手的明明是颜述和朱辞镜两个人，楼主却只放了一个人的照片，并配图阴阳怪气朱辞镜进队伍是为了撩汉，不然哪有女生会任由别人牵着自己的手。
在那人的观点刚一发出以后，之前对朱辞镜恶意积累众多的人像是终于找到了组织，疯狂在底下恶意抨击辱骂起来。网络上的是非黑白向来都是一副键盘就能左右，哪怕朱辞镜没做过他们所说的事情，某些臆想也能传得神乎其神。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光是道听途说，谁又知道真的会有那么多人对着一个陌生人散发如此之大的恶意？
在回想到曾经切切实实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某些事情以后，颜述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须臾又睁开眼，头一次严肃地回过头去认真盯住朱辞镜的脸，用温和却坚定的语气道：
“我可以问一下，姐姐是为什么要来打职业吗？”
为什么在明明知道女生的性别就会成为一道天然门槛的时候还要参加职业比赛，哪怕知道比常人有更大的压力更大的风险也不怕撞得头破血流？
为什么在从入圈开始遭受那么多质疑和伤害以后还能心态平和地接受，甚至坦然去安慰别人，这是颜述一直以来都没能想得通的一个点。
起码在曾经的挚友深夜扶着他的肩膀嚎啕大哭，把手机狠狠地砸碎在地，最终只能以酗酒抽烟来麻痹自我稍微调节一下被压垮的心态时，他真的会想到每个人是不是都如此脆弱。哪怕是他自己，在那么多年来也不是没有崩溃的时候，只是有些时候习惯了隐藏，等哪天实在绷不住的时候一举爆发，颓丧在心头就会堆聚成毁天灭地的力量。
毕竟网络舆论是那么可怕又那么无孔不入，除非真的能保证自己完全与世隔绝，否则谁又能不看到那些妄加揣测指点江山的话语？
和朱辞镜一起并肩作战的感觉的确很好，这种感觉让他回忆起方令夏还在的时候，但又跟方令夏不完全一样。朱辞镜的打法稳中求胜，不像方令夏更会偏向于冲锋型，这样就给了他足够舒服的容错率和空间。
他们的判断很少失败，虽然相处时间不是很多，但堪称是很好的一对搭档。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和朱辞镜继续合作下去，而不是希望她终于有一天会在这样的言论下湮灭了自己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出来的光芒。
他见过太多太多伪装出来的坚强，因此下意识地会担心朱辞镜是不是也会那样。
不过对方很快就给出了合理的、却是在他意料之外的回答。
“你是说那些人吗？我在意那些人说的话干嘛？”甚至在提起来的时候她的态度也只是平和无畏，云淡风轻的态度似乎是在说今天的天气怎么样。朱辞镜的声线本就是偏向慵懒的那一挂，轻易就有抚平人心的力量，“他们怎么说是能影响得到我怎么打，还是他们诅咒我死了，我就真的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或许是从来没有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过这样的话，颜述微微瞪大了那双清亮的桃花眼，转眼又见朱辞镜坐到沙发上拆开一包零食，后又想到了什么看了眼上面的脂肪含量，轻轻“啧”了声递到了他手里。
颜述体型很好一直都有在保持身材，深夜吃薯片这种“罪恶”平时肯定会拒绝。但由于刚才被朱辞镜的话头吸引，在两人从门口转移到房间内后，颜述的思维也不由自主跟着朱辞镜转了起来，在她把薯片递给自己的时候下意识地就接过来塞进嘴里。
……失策了，黄瓜味薯片，他最讨厌的味道。
“打电竞本来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不然电子竞技也不会在去年被评为十大最难得到家人支持的正经行业之一还名列前排。”一束淡淡的光线从上方打了下来恰好落在女生的脸上，朱辞镜看向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亮，“你说，既然选择了坚持下来，为什么要因为他们的几句话改变方向？”
她既然当初选择了这个职业，就已经准备好了和一切对抗的力量。已经知道是父母之后，还预测到会有观众，有那些网络王者，有可能天生会带有行业性别歧视的同事。
但比朱辞镜想象之中要好很多的是，起码她遇到的队友很温暖，基地里的环境是比料想中的要好得多。既然他们投之以桃，她一定也会报之以李，光说空话没有任何用处，只有用一次次的磨合训练来证明自己。
她的目标绝对不会止步于简单的回到常规赛再浮浮沉沉，黑旗既然有争夺冠军的实力，她并不觉得自己比谁差，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队友，都一定起码要回到曾经的那个位置上。
“阿述你记住，在到达终点之前，没有人可以把我们拦在路上。”
“阿述你记住，在到达终点之前，没有人可以把我拦在路上。”
与记忆里几乎重叠的话于脑海里只是匆匆一闪而过，颜述微微垂眸，对上了朱辞镜朝他笑得坦诚而温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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