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未接来电
然而和主播斗嘴结束的盛淮安，还是要面对第二天那些老手对实习生的压榨。
在结束了一整天的授课改作业以及和老师们勾心斗角以后，盛淮安还要带领学生放学，然后跑到另一个办公室，去改剩下的几摞卷子。
越改越暴躁。
一开始还是有几个老师的，只是后面那个需要去接孩子的老师在七点多的时候就离开了。剩下的几个老师，在八点左右把卷子改完了。
负责的老师看向还在改剩下的卷子的盛淮安，背起了自己的包：“你还没改完吗？”
盛淮安手一抖，打了好几个叉。
“就剩这一摞了。”
“行。你把这一摞改完了就走吧。明天周六，你把这登分表拿回家里，明天登分也没事。”那位老师说着，已经走到了门口，“太晚了，早点回去吧。”
不过是盛淮安画了几个对钩的工夫，整个办公室的老师就都走完了。
就像昨天晚上一般，只剩下了她一个。
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不断动作的手停了下来。
她看着卷子上歪歪扭扭的字，捏着笔的手慢慢用力。
直到“咔嚓”一声。
笔杆上出现了一道裂缝。
盛淮安浑身一震，将笔扔在桌子上。
“嗤。”
她讽刺地笑着，伸出腿，提了一下桌下用来挡腿的木板。愣了会儿神，才重新拿起了一根新的红笔，开始在卷子上批改起来。
把卷子改完了以后，盛淮安手里没停。她把需要登分的三张表格拿过来，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开始一份一份抄写分数。
写到最后，整个字都飘了起来。
棱角分明，充满戾气。
林恩宿敲门的时候，她刚好把最后一个学生的成绩抄完。
“你还没改完吗？这都八点半了。”
盛淮安抬起头，看了眼女生，拿起放在领一张桌子上的手机。
刚打开屏幕，上面就提示她，扣扣收到了消息。
她点开了学校群。
里面是教务主任发的成绩表格电子模板。通知消息的大致意思是，成绩单除了要誊写在纸质的成绩表上，还要填一份电子版。
盛淮安正准备按灭屏幕，上方的悬浮窗又蹦出来一条新消息。
看见发信人，盛淮安舌尖抵着上下牙，发出“呲”的一声。
是那位负责老师。
“我和李老师，还有孙老师，家里没有电脑。齐老师年纪大了，眼睛不行。你帮我们搞一下，好吧？那个，我刚才跟那个维族老师也说过了。他帮忙搞齐老师那份。你帮我和李老师孙老师的做了。行吧？”
句句是商量。
句句是命令。
盛淮安的目光顿时就变了。
她猛地将手机屏幕暗灭，扔在桌子上，按捺住心里的脾气，抬头看向正往里走的林恩宿：“你先回去吧。”
“啊？”
林恩宿没反应过来。
她抬头看了眼盛淮安：“你还有很多吗？”
“还有很多。”
盛淮安说话的时候，视线已经从女生身上落在了眼前的纸质的成绩单上。
“那行吧。”女生见她不准备走了，便看了一眼外面已经半黑的天色，“你也早点回去吧。太晚了不安全。”
“好。”
盛淮安应了一声，看着女生的身影消失在关闭的办公室门后面。
“啪嗒”的落锁声息止，办公室里重新回到了寂静。
盛淮安抱着臂，看着眼前那三张填写完毕的纸质表格，就像是一尊雕像一般，很久都没动过。
直到未关严的窗户突然被风推开，她才恍然惊醒。
强撑着把最后一张纸质表格的平均分算出来。抬笔的瞬间，女生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其压抑的嘶吼。
很难不想啊。
盛淮安把笔扔在桌子上。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公司领导总是喜欢把自己孩子放到基层去了。不体验一下，怎么能够做出最适合公司发展的规划？
没有实践经验的指手画脚，最终只能成为不切实际的空谈。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过不过的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那扇被风吹开的窗户前。八点半的天仍旧有蓝白色的光渗透，整个城市的路灯全部被打开。
她看着学校门口马路上的车水马龙，无数的车灯闪着光，混着杂乱的街景，愈发感到厌弃。
良久，她皱着眉合上窗户，然后走到门口，将办公室的灯关掉。
在视线突然变黑的那一刹那，原本一直在强撑着的坚硬外壳突然就崩塌了。
盛淮安跌坐在地上，目光空洞。
黑暗里，人的思绪总是会无限发展。于是那些很不好的，平日里笑笑就过去了的事情，在这一刻纷纷倾泻而来。
原来情绪爆炸真的不是这一件事造成的。
很多事发生的时候，盛淮安是以为自己不在意的。
然而可笑的是，现在全都想起来了。
比如下了班准备走的时候，突然说要去整理资料。明明是跟她们毫无关系的事情，非要拽着他们整理到很晚。
比如某个老师不想去开会，便找他们来代开。
比如明明是去图书室协助帮忙登记学生借还书情况，最后却连整理书架的任务都要由他们完成。
利用着最大的便利，实现自己的目的。
精明的工作者。
精明的商人。
也不是没有收获吧。至少都是工作者。但凡是工作，就都有一定的相通性。
“真的是，好体验啊。”
盛淮安狠狠地抽了一口气，然后将顺着瓷砖缝隙滑开的腿慢慢收回来。她整个人靠着墙，仰头看着窗外的夜色。
天边还有零零散散的光，靠近地面的地方，亮如白昼。
这个时间学校里所有的老师都已经回家去了。整栋楼里就剩了她一个。
安静得让人颤栗。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呼吸声在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愈发显得沉重。
“嗡嗡——”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盛淮安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那张桌子。手机正压着卷子震动。黑暗里，那片光芒并不耀眼，只是亮着。
她艰难地爬到那里，一手抓了过去。
邵熠然。
又是邵熠然。
她晃了晃脑袋，将手机向后重新扔回到卷子上。
盛淮安靠着那张办公桌，脑袋靠在刷着红色漆面的木板上。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应该在这儿坐了很久。
久到，地板的瓷砖都被自己暖到发热，背靠的木板也不再散发凉意。久到外面彻底变成黑暗，对面的家属楼亮起一扇一扇的灯。
她狠狠地抓了一下头发，从地上爬起来。
接着擦了一把脸。
果不其然，摸到了零星的水迹。
盛淮安看着在窗外灯光照射下泛着光的痕迹，蓦地自嘲地笑了一声。
“有什么可难过的啊。”
她嗤笑着。
“我难过个什么劲啊。”
她笑着把那叠成绩单放进书包里。然后目光呆滞地看着拉链慢慢合上，直到再也拉不动。
她看着黑暗，很久很久之后，一侧的嘴角又扬了起来。几乎是瞬间，“咣当”一声，一把椅子被踹翻在地上。
或许是因为太过于安静，她甚至觉得，这一声传遍了整个楼层。
盛淮安背上书包，叹息着转过身。
刚走了没两步，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
整理衣服的手顿住。
灯光从她背后打来，正好照在那个人的身上。
她咬着牙，神色有些凶。
“你怎么来了？”
因为女生背着光，邵熠然很久才看见她的样子：“你没挂电话。”
说完这句话，他原先混乱的呼吸已然趋于平稳。
最后，成为一声叹息。
邵熠然伸手将离他最近的那张桌子上放着的女生的手机拿起来，按了一下电源键。上面显示的是，正在通话中。
盛淮安看着整个屋子唯一的光源，皱了皱眉。她往前走了一步，将手机从男生手里夺过来。
把电话挂了以后，后退到安全距离，仰头看向了对面的人。
光线有些过于黑暗，她看不太清他的目光。
也不知道邵熠然在看什么，盛淮安只能感觉到，从始至终，那束目光都在打量自己。有着微弱灯光的黑暗里，视线也显得尤为露骨。
在这样的环境里，盛淮安甚至觉得，男生在透过她的表皮，剖析着她的内里。
揭露隐私的目光。
饱含深意的目光。
能够被她臆想出各种黑暗内容的目光。
让她浑身发冷的目光。
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张地握成了拳头。
心跳也陡然加快。
就在她终于忍受不了黑暗里的目光，以及安静的视线时，男生终于有了动作。
他伸出胳膊，一把拽着女生的手腕，将她拉出了门。
盛淮安心一跳，迫不得已跟上去。
“啪嗒”的落锁声后，是两个快速交错的脚步声。
邵熠然的力气很大，走的也很快。盛淮安踉跄了一小步，才感觉到手腕上的轻微疼痛。
她小跑着跟上男生的步伐。
楼梯间里的声控灯在他们经过的时候，一盏一盏亮起来。
盛淮安轻轻地晃着那条被控制的胳膊，想要挣脱，然而这跟男生抓她的力气比起来，简直以卵击石。
“你怎么进学校的？”
她别扭地小声问道。
邵熠然不说话。
他就像是生气一样，浑身都充斥着低气压。可是盛淮安不明白他在气什么。
直到二人走到学校门口。
门卫站在警卫室后门，看着这两个人走近，笑道：“找到东西了？”
这时候的邵熠然才笑起来：“落了个人在这儿。找到了。”
“嚯。那可真是太粗心了。”门卫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来，“早点回去吧，今天周五呢。”
“知道了。”
等二人出了校门口，在等路口的红绿灯时，邵熠然突然转过身来。
“带身份证了吗？”
盛淮安正天人交流的心梗了一下：“带了。”
她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刚才的满腹心思突然就变成了一片空白。在高大的路灯下，男生的眸子从侧面迎光而来，比之刚才在黑暗里的时候，愈发显得明亮深沉。
她向来觉得自己能通过一个人的眼睛体会此时的情绪，可从在办公室里见到男生的第一面，一直到现在，她始终看不懂邵熠然今天的出现是为了什么。
于是又开始乱想。
黄灯切了绿灯。
马路对面停着一排车。
邵熠然连夜借来的车就停在第三个位置，正对着绿化带。
他带着女生走到副驾。
等盛淮安坐在副驾，系好安全带后，才绕到驾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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