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耐不住魏晏软磨硬泡，在他出发那日，姜哲哲去城门口送他。
魏晏带的人不多，一行八人轻车简从，他一袭黑色劲装牵马站在最前面，高高束起的马尾被寒风扬起发梢，潇洒又俊俏，来往的路人无不侧目。
在暗沉的天色下，古拙的城门口，带着微微笑意的魏晏就像是吹进这个北境边城的一缕春风，他正低头跟姜哲哲讲话。
“我争取过年前赶回来，这段时间我不在你就不要乱跑了。”
姜哲哲睨了他一眼，带着些微挑衅的笑意，“你真把自己当我护卫了？没有你我照样四处皆可去。”她得意地往后瞧了一眼，魏晏也看见了后面跟着的十数个护卫。
他收回视线，继续叮嘱道，“望月族的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我担心他们所谋甚大，你最好也别再查了。”
听到他提起望月族，姜哲哲收起脸上懒散的笑意，正色道：“你是有什么发现吗？”
魏晏没有提及袁副将的事，只是含糊说道：“有些事还不确定，但是针对望月族我也有所部署，希望是我想多了！”
姜哲哲不高兴地踢了踢他的鞋尖，“你说清楚一点呀，我听不懂！”
魏晏又生出了那种想摸摸她的头，或是捏一捏她的脸的冲动。但周围都是人，他强行移开目光，望向西南方向，那里是望月山最高的山峰，也是离城墙最近的地方。他眸色深深，若有所思，“你相不相信有人能从天而降？”
“啊？”姜哲哲诧异地看着他，魏晏却没有解释的意思，翻身上了马。在临走前还是没忍住，探身摸了摸她的头发，眉目温柔，“乖乖等我回来！”
说完他一抖缰绳，骏马长嘶一声，如箭般飞驰而去，其余的将士连忙跟上。一行人行了三日，才在日暮时分赶到罗城。
向守城的官兵出示令牌后，他们就被恭恭敬敬地请到了城楼上。在烈烈的火把照耀下，李慕一身甲胄临风而立，遥望着远方，察觉到动静才转过头来，脸上表情淡淡的。
“刚才瞧见就觉得像你，还以为看错了。将军不是让你在宁城养伤吗？你怎么跑来了？难道是不相信我的能力？”说到最后一句，他语气中就带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之意。
魏晏侧眸看了他一眼，眸光幽深沉静，“这种小场面当然用不着我来，我只是来替人照看着你，免得你伤到哪儿了有人会担心。”
“你……”李慕咬了咬牙，压低声音说道：“你凭什么替哲哲来照看我，你是以什么身份？”
魏晏扶栏轻轻笑了笑，笑声意味深长，“谁知道呢？反正来日方长，你说是不是？”
“咳咳，”旁边忽然有人轻声咳嗽了两声，然后是抑制不住笑意的声音，“两位，罗城指挥使云将军有请！”
李慕率先移开和魏晏对视的目光，似是有些顾忌一般往后看了一眼。魏晏也越过李慕，看向他身后。
他早知道不远处站着一人，只是那人背着光，他一时没看清对方的脸。这会儿那人走到光亮处，露出笑盈盈的一张脸，魏晏瞬间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姜哲远。
姜哲哲的双生子弟弟，也是镇北公府如今的世子。他和姜哲哲长的实在太像了，都有一双剔透的琉璃色眼睛，只是姜哲远五官偏俊朗，更显英气。
魏晏心中生出几分亲近之意，刚才还咄咄逼人的气势一收，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来，彬彬有礼地说道：“多谢姜世子，烦请带路！”
姜哲远微微颔首，看了一眼面色不虞的李慕，率先转身，魏晏缓步跟上。
“听闻姜世子一直随镇北公镇守在哲城，此次姜世子也是收到云将军求援率兵赶来的吗？”
姜哲远摇头失笑，“不巧，我只是路过，碰巧遇到蛮族攻城，便在此逗留了些日子。”
魏晏挑了挑眉，“是准备去宁城见县主吗？”
姜哲远又是一笑，“是，家姊从未在外独自过年，本是准备接她去哲城团年。如今看来，我和她两人都得在外过年了，不知家中祖父可会暴跳如雷？！”
魏晏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你比你姐姐爱笑。”
姜哲远一怔，忽然眨眨眼有些狡黠地说道：“既然魏将军提到家姊，那将军刚才说的一些话我就不能装没听见了！”他笑着凑近了些，“将军似乎跟家姊关系不错？还是说，对家姊……”
他话说一半，别有深意地停了下来，琉璃色的眸子灼灼注视着魏晏。
魏晏低头一笑，再抬头时目光不闪不避地跟他对视，眸光沉静坚定，“在下心悦县主！”
姜哲远回头看了一眼还没跟来的李慕，压低嗓音道：“我姐这人，认定什么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况且还是父亲在世时给她定下的未婚夫，这对她来说意义不同，你……”他拍了拍魏晏的肩，有些同情，“道阻且长！”
听到这话，魏晏反而有些诧异，“你不反对？我毕竟是靖宁将军的义子。”
姜哲远收回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往下走，半真半假地说道：“这就要看我姐了，她要是美人计成功，不就不费吹灰之力将宁城重新收回到我姜家了？！”
魏晏恍惚了一下，美人计么？他倒是宁愿姜哲哲对他使美人计，怕就怕她没心没肺。他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是几日不见，他有些想她了。
……
临近年关，街上本该是喜气洋洋热闹非凡的，只是蛮族最近动作频频，将军孟鞍带兵出城后，不安的气氛一下子到了顶点。
此时已近晌午，不少酒楼饭馆居然关了门，连街边叫卖的小贩也少了，马车行在路上，畅通无阻。
车夫在宁城生活了两年，对此见怪不怪，还安慰姜哲哲，“宁城四面环山，易守难攻，最是安全不过。蛮族人就喜欢在周边打打闹闹，却是不敢攻城的。”
姜哲哲对此也有耳闻。宁城因为位置特殊，建有粮仓，但这么多年从未发生大规模战争，也是因为易守难攻的原因。但不知为何，她心中沉甸甸的像压着什么，十分不安。
这股不安一直伴随着她晚上歇下，好不容易有些睡意时，忽听一声沉闷的重响在天边炸开，似是惊雷。她一个机灵，顿时醒了。
歇在外间的婢女也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就点亮烛台，屏风上投出的人影晃动间似是打开了房门，没一会儿又转了回来，隔着重重的床幔低声问道：“主子可醒了？”
“发生了何事？”
婢女声音紧绷回道：“还不知。听声音似乎是从北门传来的，已派人去打探消息了。”
姜哲哲猛地掀开床幔，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预感。在婢女的服侍下，她快速穿戴整齐，又披了件斗篷，快步走了出去。
正值深夜，天边泛着一圈浅浅的红，凛冽的寒风刀子般割在脸上。外院的下人惶恐不安的聚集在一起，侍卫则持刀而立。隔着几堵墙，能听到街上吵吵嚷嚷的声音，周边邻里养的狗更是一阵接一阵的狂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冬至惊惶地从侧厢房跑出来，身上的衣裳都没穿妥帖，“怎么了这是？”
姜哲哲望着城北的方向，有个回答在口中呼之欲出，然不等她说话，“轰”的一声，巨大的声响响彻全城，似乎连地都随之震颤。
众人静了静，随后就像是水滴落在了油锅里，“哧啦”一声沸腾了，有人惊叫有人哭喊，杂乱的声音汇集在一起，哪怕不出去都听到了在喊些什么——
“蛮族人攻城了！”
“蛮族人在攻北城门……”
冬至颤颤伸手拉住姜哲哲的胳膊，带着哭声问道：“主子，怎么办呀？”
姜哲哲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形，经过短暂的慌乱后，她很快转身吩咐侍卫首领去“乐园”将孩子们接过来，又吩咐其余下人，锁好院门。她就像是主心骨一样，有条不紊的安排瞬间安抚了众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侍卫首领急匆匆地回来了，满头大汗都顾不上擦，“县主，城西那一块儿现在被官兵包围了，不让进！”
“什么？”姜哲哲有些惊讶，“难道是城西住着的蛮族人乱了？”她只能想到这种可能。
侍卫首领摇摇头称不知，姜哲哲稍加思索，便吩咐众人收拾收拾准备前往将军府。
一出了府门，街上都是慌乱奔跑的人群，马车和人挤在一起，寸步难行。姜哲哲只好弃了马车，改为步行，侍卫们将她护在最中间，在汹涌的人流中穿行。
周围都是乱哄哄的哭声，喊声，骏马嘶鸣声，混在一起吵的人耳膜鼓噪，心脏狂跳。而城北时不时传来的破城槌攻城时的巨响，更是像悬在心口的尖刀。
不知是不是神经绷的太紧，她居然恍惚中听到有人在叫她。可是等她抬头四顾了一圈，却并没有看到面熟的人。正当她以为是自己耳鸣听错了时，不远处又传来了一道声音，这次清晰了许多，有个女声在唤她，“县主，和静县主！”
姜哲哲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孟淑薇站在一堵墙边，半个身子隐在暗处，周围是警戒的将军府护卫。
姜哲哲费力地挤了过去，还没站稳，孟淑薇拉着她的手转身进了小巷，“快跟我走！”
“孟姐姐怎么在这里？”
孟淑薇呼吸急促，“我今晚碾转难安，刚睡了一会就做了个梦。梦中蛮族攻城，城西居住的蛮族人里应外合，趁机打开了北城门。”
姜哲哲心中一跳，“然后呢？”
孟淑薇浅浅一笑，“可我没有兵符，好在说的话还是有几人信的。我去找了父亲手下的陈副将，他抽了人将城西围住，如此，只需要等父亲率兵回来，到时候前后包抄，就能将蛮族一网打尽！“
看着孟淑薇胸有成竹的表情，姜哲哲忽然想起魏晏临走前说的话——
“相不相信有人能从天而降……”
这话听来颇有深意，姜哲哲一直没有深思。此刻站在喧闹沸腾的人群中，她却后背一阵发凉。
宁城四面环山，似乎只有一个北城门可以攻入。可是，恰恰是这种看似绝佳的地理位置，反而让人忽略了一些别的东西。比如，西南方的城墙，离望月山不过几丈。
望月山，举族搬离的望月族，她渐渐将这些串成一根线，线的那头是一个急于出口的真相。
“孟姐姐，你觉得蛮族人会不会从望月山上下来？”
孟淑薇讶异地看了她一眼，脸上没显出什么，语气里透出些不以为意，“怎么可能！望月山悬崖峭壁嶙峋，高耸入云，如何能下来？！妹妹你就别操心了！”
姜哲哲定了定神，不再多言。心想别人虽然不信，但魏晏既然说出这些话，那他应当是对此有所准备，心下稍安后，她便随着孟淑薇一路回了将军府。
这时的将军府里灯火通明，甲胄军士将府邸围的如铁桶般密不透风。而在大堂，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杵着龙头拐杖，巍然地坐在正中央。周围是陆陆续续被接来的将领家眷，或是面露凄色，或是小声哭泣，老妪的神情却分外淡然。
听孟淑薇介绍堂中的人是她的祖母宋老夫人，姜哲哲上前见过礼后，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只是没多久，她就被周围萦绕的哭声吵的不行，又重新步入庭院。
庭院里也有些人，都翘首等着出去探听情况的侍卫回来禀报。只是随着侍卫进出的越来越频繁，众人的神情也越发难看，形势不大好。
姜哲哲呼出一口白雾，在原地跺了跺脚。环顾四周，这一晚上众人注定无眠。
等到天色破晓时，上了年纪的宋老夫人也有些撑不住，被嬷嬷扶到了后堂。孟淑薇站出来，引着众人去宴客厅用早膳。
这时众人也顾不上身份地位高低了，寻着空位就径自坐了，早膳也是些简单的白粥烙饼。
姜哲哲饿了一晚上，先盛了一碗热粥捧在手里，就听不远处有位夫人又嘤嘤哭了起来。
她这一晚耳朵都听麻了，此时眼都不抬一下地仰头喝了一口粥，都没用上勺子。倒是孟淑薇在一边劝慰了几句，随后又扬声安慰众人。
“大家放心，宁城固若金汤，蛮族人不会这么轻易攻进来的。况且我父亲不日就会带兵回来，我们要坚持住，不要自乱了阵脚！”
她话音落下，不少人脸色稍缓，而那位哭泣的夫人也渐渐止住眼泪。
孟淑薇脸上刚露出些笑意，传信的侍卫突然急匆匆闯了进来，脸上都是惊恐，“不好了，蛮族人攻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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