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肺腑之语
“属下遵命。”
左清告退了,封潜这才坐了下来,慢慢的喝着那碗药膳鸡汤。
对他而言,这点皮外伤不算什么,连太医要给他包扎,他都拒绝了,只上了些刀伤药。
若是今天他没在马车里,后果会如何?受伤的会是安承嫣,若是撞得严重些,娇弱如她也可能当场丧命。
战丽佟并不知晓他会与安承嫣同坐马车,才会派人袭击,甚至下了重手,在箭上涂抹剧毒射中马儿的眼,促使马儿发狂,而出事的街市附近便有玉水湖,若是连人带车的冲入湖中,必死无疑。
她明确的想置安承嫣于死地,简直丧心病狂,对一个与她无冤无仇的人也下得了毒手,她在皇上身边,还不知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思及此,他的面色更沉了。
蓦地,门处有声响,他以为是左清又回来了。
他继续喝着鸡汤,并不抬头,沉声问道:“可是还有没说的事?”
不料,一个盈盈带笑的声音传入他耳里。
“都还没说哩。”
他迅速抬眼,看到一双乌黑的眸子笑意盎然的望着他,安承嫣亭亭玉立地斜靠在内室门外的木柱上,身上是一件藕荷色的长裙,雪青色的腰封,乌发并未绾髻,垂在肩上,面容清丽像是出水的芙蓉,犹如一幅画,而她款款走向他,像是由画里走出来似的,他的心猛地一跳,一时间竟失了神。
时间仿佛停止了那么一瞬,封潜回过神来,安承嫣已离他的案桌只有几步距离。
“妾身见过王爷。”安承嫣浅浅的施礼,跟着言笑晏晏地瞧着他:“我见没人守门便进来了,没有打扰到王爷吧?”
他显然也洗漱过了,换了一身琥珀色长袍,湿发以玉簪束起,周身散着淡淡的皂角香味,极是好闻。
她不着痕迹的瞄了一眼空碗,鸡汤都喝完了呢,她心里顿时乐滋滋的乐开了花,这表示他接受她的好意,对吧?
她又看了一眼,发现这间书房就跟他的人一样,高冷。
墙上挂着两幅画,画风均是清幽寂静,一幅是竹林里老僧在石上打坐,一幅是飞瀑前小僧在石上打坐,她不由的想,这是代表他的心境吗?
“有事?”封潜微微勾唇,不置可否的起身,轻描淡写的绕出了案桌,站在她的身前。
近着看,她的肌肤无瑕,像用白玉雕刻出来的一般,白里透红。而未施脂粉,清艳的脸庞似绽开的桃花一般,浅浅笑意从眼角眉梢晕染开来,一双眸子恍若曜石,说不出的耀眼,极是灿烂,美得令人不能逼视,他垂在身侧的手忽地紧了紧。
这样的美貌叫他自惭形秽,皇上纵然是打从心里认为他配得天下最美的美人,才会将她赐婚予他,可他却不是这么想的,在美丽不可方物的她面前,他极度想回到从前尚未毁容的自己,用如此可怖的丑颜面对她,令他煎熬,也令他更加刻意的武装自己,用高冷来掩盖他的没把握,倒不如给他一个无言女。
安承嫣素有才名,他先前便知道安尚书的嫡女色艺双全,是京都最美的一朵娇花。
然而当他知道皇上赐婚的对象是她时,他有的只是浓浓的不悦,并未在意两人容貌上的差距,他只在意皇上未经他的同意便赐婚,未曾想过她美成何样,也未曾想过她的感受,因为当时的他认定了她只会是名义上的尊亲王妃,虽然住在府里,但各过各的,他们根本不会碰面,只要她安分守己,就能保有亲王妃的身份,这是他给皇上和安尚书的面子。
可是,现在情况全然不同,与他当初设想的全不一样,他非但没有与她两不相犯,反而还深深纠缠上了,他甚至还主动亲了她,此时此刻甚至在意起了她对他容貌的看法,在倾城倾国的她面前感到自卑,从未曾想恢复容貌的他,首次有了想要恢复容貌的渴望。
他们,为何在他最不完美的时候相遇?若能在他最完美的时候相遇,该有多好,一切都会不同,他会带着慵懒自信的笑容,看似漫不经心地在她的发际簪花,捧住她的脸颊,深深一吻……
“我来问问王爷,五日后能否与我一块儿去粥棚走走?看看百姓们领取药膳粥的盛况。”安承嫣笑容可掬地问道。
竟然主动来邀请他?封潜的眼神深了深:“你当真一点都不怕本王?”
安承嫣露出了些许笑意:“王爷是我夫君,我为何要怕王爷?”
封潜修眉略挑:“你不觉得本王面目可憎?”
安承嫣看着他,特别认真的说道:“我不觉得,而且王爷你并没有面目可憎,你的脸在战场上受了伤,戴上面具遮去受伤的部分是为了他人着想,怕吓着他人,如此暖心,又岂能将面目可憎四字用在王爷身上。若问我,我是万万不认同的,我会说,王爷是个暖男。”
他若是去除面具,过去的他,面容肯定是俊朗刚毅。
前世的她天生长得丑,没有可失去的,他不同,容貌从凤凰跌落成乌鸦,必定很难调适,绝不会像她适应变美那么简单,她穿越成了绝色佳人,每天每天都过得很开心,而他失去了俊容,内心该多么痛苦,她在做实习医师时看过太多烧伤毁容的人想求死,还有被泼硫酸毁容成怪物的女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安慰过无数那样的病患,以自身的缺陷鼓励他们,她总是说:看看我,我长得那么丑都能好好活着了,我还自小被叫丑八怪、半兽人,你们怎么不能好好活着?
前世有整容手术可以尽量复原面貌的那些人尚且都那么难熬了,何况是封潜?
凤凰该如何涅槃重生?她想帮他!强烈的想帮他!
“暖男?”封潜嗤笑一声:“即便你不害怕,你也永远无法体会本王的感受。”
明明她的话叫他的心里一动,可面对娇艳绝色的她,她的理解却不能叫他好过一些,他只厌恶自己为何要有副残容来让她理解。
“王爷,我曾经认为,活着是一件很心酸的事。”她凝视着他,真诚的说道:“我看过很多外在美丽,内心却很黑暗的人,而王爷,你虽然皮相不再完美了,心仍是澄净的,保家卫国的心和从前一样炙热,没有因为毁去容颜而改变半分。”
封潜瞅着她水润潋滟的眸子,嘴硬道:“本王不需要怜悯。”
安承嫣看着他,口气恳切地道:“我并没有怜悯王爷,因为我并不觉得王爷可怜,王爷是为了救人而毁了容貌,并不是你刻意自残,你并没有错,自然也就不可怜。”
封潜内心明明受到极大震撼,但他并未表现出来,刻意不耐烦地说道:“总之,你的目的是要本王与你同去五日后设的粥棚?即便你不来,本王也会前去,以尊亲王府名义设的粥棚,主人自然得在,若无其他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安承嫣点了点头:“那我就不打扰王爷休息了。”
这个男人真是复杂,简单的一个好字,能扯那么多,他这是在刻意撇清不是因为她来邀请而去的,他本来就要去,和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她顿觉好笑起来。
封潜和皇上在性格上有异曲同工之妙啊,两人都有孩子气的一面,而外表高冷的封潜,反差萌更大,她突然觉得封潜和皇上不像叔侄,反而像兄弟。
这么一想,她发现了封潜和太皇太后长得一点儿也不像,而皇上和太后也长得半点不像,倒是封潜和皇上眉目轮廓之间有三分相似。
这倒是有趣了,莫非封家的人都是男性基因较为强大?那么,日后她生的孩子也会像封潜吧?
安承嫣带着笑意离去了,书房的门也掩上了,然而封潜望着她刚才站的位置,久久都没有移开目光,他的眼前慢慢雕琢出另一个安承嫣来——懂医术、平易近人,还有一颗热忱的心,以及……对他痴迷?
他实在很不想加上最后的那个观察结果,但事实摆在他的眼前,她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想方设法的在他眼前打转,绝不是他自作多情想太多,适才她刻意前来就是证明。
片刻之后,他走回案桌后落坐,凝视着空汤碗,任思绪慢慢飘散开来。
四周,还有安承嫣留下的淡淡馨香。
他是怎么了?竟然感受起女子的香气这回事来?不会是脑子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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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承嫣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神清气爽的醒来,却听得锦茵进来禀道,说颜侧妃、柳侧妃一早便在偏厅求见了,怎么跟她们说主子未醒,她们就是死赖着不走。
安承嫣也不知道她们为何突然来见自己,她们平常就像一个屋檐下的房客,各自为政,互不干扰,府里的事她仍旧交给大总管,缺什么应跟大总管说,她们没有找上门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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