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5章
田守信是东宫典玺,原本应该是朱慈烺最信任的人,而在这之前,田守信的所有表现都令他满意,他从未怀疑过,但杜勋发现的那本“日记”,却让他心中疑窦大起,何况田守信还曾经秘密去过锦衣卫都指挥使、田贵妃的老爸田弘遇的府上,这让朱慈烺不得不重新审视田守信。
而据刘若愚在宫中的秘密调查,田守信当初能任东宫典玺,的确是有所蹊跷。
所以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做处置了。
脚步声响,唐亮很快就回来了,杜勋就跟在身后--感觉杜勋好像一直就守在殿外,为的就是等待太子的召唤。虽然竭力压制,但却能明显感觉到杜勋眼睛里的兴奋,他等待了两个多月,等得就是这一天。
“殿下。”杜勋躬身。
“你亲自去,带田守信来见我。”朱慈烺淡淡道。
“是。”
简简单单一个回答,但杜勋的兴奋却掩藏不住。田守信是东宫典玺,是太子府第一监,现在太子令他这个管事带人去拿,事情已经很明显,太子已经要拿下田守信了,而田守信一拿,东宫典玺的帽子,又会落到谁的头上呢?
唐亮却是黯然。
经此一事,师傅的东宫典玺,怕是保不住了,甚至能不能保住性命,可能都是一个疑问……
一会,脚步声响,杜勋挺胸抬头,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田守信进入殿中,在他们两人身后,还跟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太监,这两人都是杜勋的心腹,此时一左一右的夹持着田守信,防止他逃跑。
和杜勋的兴奋不同,田守信低着头,脸色煞白--忽然被杜勋带人闯入房中,作为东宫典玺,太子府第一监,他没有反抗,没有质问,也没有理会杜勋的冷言讥笑,而是默默站起,任由杜勋手下的两个太监到处翻找,甚至当着他的面,将书柜夹层里的日记取了出来---上一次杜勋发现田守信房中的夹层,拿到日记,交给朱慈烺过目之后,朱慈烺又令他放了回去,以免打草惊蛇。今日捉拿田守信,杜勋再无顾忌,当着田守信的面,就将日记取了出来,然后冲着田守信得意的一晃:“田公公,你藏的还真是隐蔽啊,可惜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再是狡猾,也瞒不过咱家的耳目!”
田守信脸色发白,额头有冷汗,不过却始终咬着唇,一言不发,此时进到殿中,他撩起袍角,向太子叩拜。
朱慈烺不说话,深深望了田守信一眼,然后冲杜勋点点头。
得了太子的命令,杜勋立刻转对田守信,化身成了审讯官,扬着下巴,居高临下的俯视田守信:“田守信,你可知罪?”
“知罪。”田守信以头触地。
在太子面前,杜勋不放过表现的机会,冷笑道:“算你识相,说说吧,你罪在哪里?”
田守信却不说话了。
等待了两瞬,见田守信始终不说话,只是叩首在地,杜勋眉毛一挑:“田守信,当着太子殿下的面,你还想隐瞒,还抱着侥幸心理吗?咱家告诉你,今日就算你不说,你所犯下的那些罪行,也是跑不了的!如果聪明,你就坦白从宽,太子英明神武,岂是你可以欺瞒的?”
田守信却依然不说话,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
杜勋气的咬牙,如果不是太子殿下在场,他说不得早就一脚踹上去了,但现在他只能忍住怒气,冲田守信身后的年轻太监也是自己的心腹一点头:“给他看。”
一个年轻太监取出田守信的日记,翻开来,另一个则是揪住田守信的后领,逼着他抬起头看。
烛光下,清楚看到田守信脸色煞白,眼神空洞,咬着唇,额头的汗水不停流淌。
“田守信,你这是你写的吗?”杜勋问。
“是。”田守信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用一种极其痛苦的声音承认。
不意外,但听到田守信的回答,朱慈烺的嘴角还是露出一丝苦笑,田守信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但每日却悄悄记录他的言行,并在书架夹层里秘密存放,显然不是用“兴趣爱好”四个字就可以解释的,这其中,一定有原因。
杜勋却得意了,呵斥道:“你这背主的奴婢,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记录太子殿下的言行。说,你到底是何居心?”
田守信垂下眼,又咬住了牙关。
“说!”杜勋追问。
但不管他怎么问,田守信都是咬紧牙关,一个字也不说。
两个年轻太监见状,使劲拗田守信的手臂,将田守信的两只手臂都拗的向后,如同是撑开的两只翅膀,骨头吭吭作响,田守信咬着牙一声不吭,但额头上的冷汗,却是越流越多。
唐亮心有不忍,想要说话,但终究没有敢说出来。
几次追问不成,杜勋转对太子:“殿下,田守信顽抗到底,死不悔改,请将他交给奴婢,一个时辰之内,奴婢一定让他吐出实话!”
意思很明显,他请求太子给他对田守信动大刑的权力。
田守信东宫典玺,那可是五品的补子,没有太子的命令,谁也不能动他。
如果动了,就算田守信是无辜,以后怕也是做不了东宫典玺了。
朱慈烺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田守信。
田守信咬着牙,闭着眼,眼角有泪,表情满是痛苦---这绝不是一个计划败露,惊恐狡辩,试图想要脱罪的阴谋分子应该有的表情。私自记录太子言行是死罪,田守信如果想活,就应该像杜勋说的那样,交代动机,交代幕后主使,将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做一个污点证人,那样说不得还有一条活路,最起码可以死的稍微痛快一点。
但田守信却相反,他对日记供认不讳,对动机却不愿意说出,俨然已经是抱了必死之心,以朱慈烺对他的了解,就算是大刑伺候,田守信怕也是不会改变心意的。
“都下去吧……”
朱慈烺挥手。
杜勋惊异:“殿下……”
见太子皱起眉头,他急忙躬身:“是。”
心有不甘的带着两个年轻太监退了出去,唐亮和宗俊泰向太子躬身一礼,也退了出去。
殿中只剩下朱慈烺和田守信两人。
田守信跪在地上,以头触地,动也不动。
脚步轻响,太子来到他面前。
田守信身体微微颤抖,但却不敢抬头,只继续跪伏不动。
烛光下,清楚看到,他面前的地砖上已经是汗津津地一片。
一声轻叹,然后太子清澈柔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自我记事起,你就在我身边,衣食出入,全由你负责,若没有你,说不定本宫去年正月就死在湖中了,若说我最信任的人是谁,那就只有你了,从去年抚军京营开始,我所有的机密都没有瞒着你,大事要事也都交给你去做,太子府的一切都由你负责,我从来没有过问过,所以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记录我的言行?你难道不知道,你记载的东西一旦泄露出去,会对我,会对整个大明有多大影响吗?”
田守信跪伏不动,但身体颤抖却明显加剧,显然他的情绪正在痛苦中,或者说,他的思想正在作着激烈的搏斗。
“从日记看,只有我近半年,也就是从正月落水到五月份开封出征的记载,五月之后就没有了,但如果我猜的不错,在这之前,你应该也是记载过的,而时间的起点很有可能就是崇祯十二年,也就是你成为东宫典玺的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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