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5章
袁继咸德高望重,乃是南明重臣,建虏高官厚禄相诱,袁继咸坚决不降,最后为建虏所害。
不论历史还是今日,袁继咸都是大明的忠臣和良士。
很快,吴甡,袁继咸和杨文岳三个绯袍大员就出现在望楼下,向望楼上的太子殿下躬身行礼。
朱慈烺急步下了望楼,向三人点头。
“殿下,运河兵力不足啊。”不等朱慈烺开口,吴甡就焦急的说道:“运河河水虽然比过往宽了很多,但并非不可渡,一旦建虏逼急了,造木筏,万筏齐发,纵使有壕沟胸墙,万千阻碍,怕也是难守,一旦一点被突破,就有全线崩溃之危啊!”
吴甡风尘仆仆,绯袍都是皱巴巴的,显然是一路急赶,眼神焦急,斑白的胡须乱颤,他所有的表情都表明,他对眼前的运河防线,十分忧心。
现在,运河边有兵马四万余,民夫也在四万,加上袁继咸新带来的六千,将近有五万。但民夫只能帮助挖掘壕沟,构筑工事,但却无法帮忙守河,运河的守卫,还是要依靠四万官军,吴甡认为,四万人怕是难以稳固运河防线。
“少司马的意思我明白,一会我们再详谈。”朱慈烺微微一笑,眼神平静。
见太子殿下好像已经有所准备,吴甡眼中的焦急才稍微退去了一点。
朱慈烺望向袁继咸,笑道:“副宪一路辛苦了。”
袁继咸虽然领着右都御史的衔,去年还亲自到京营的官田“取经”,但他却一直都没有机会见到太子,今日终于是得见了,脸上微微有点激动,作为一个学富五车,名满天下的大学士,袁继咸见过的大场面多了,他的激动,并非是因为见到了储君青宫,而是因为两年来的所听所问,让他对国之储君已经生出了无比的期望,不说当日朝堂上的四策,也不说关心百姓疾苦,在京师设立赈济营,只说抚军京营,整顿兵马,于开封大败李自成,去年有击退建虏入塞,如此的政绩和军功,就非一般人所能有。
雄才睿智如此,但依然温和低调,面对朝臣不倨傲,亲自下望楼来见,笑容更是近人,这岂非就是千古名君的必备品质?
袁继咸心中微微激动,再次朝太子深深一辑:“臣分内之事,不敢言苦。”
就着火把,朱慈烺细细看,袁继咸五十岁的年纪,四方脸,面色清瘦,三缕长髯虽然还是黑的,但眼角额头的风霜鱼尾却颇重,眼神更显出疲惫,由此可知,袁继咸在保定屯田必然是殚精竭虑,须臾不得闲,以至于有点憔悴。
“臣也以为,运河兵力不足,需要再增强,臣这一次带来的六千青壮,其中两千人平常是有操练的,有一战之力,可以助朝廷守河。”袁继咸道。
朱慈烺欣慰点头。
吴甡和袁继咸都不在朝中,不知道太子殿下的为难,杨文岳却是知道的,现在调兵,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只能从京师调,但因为调遣三千营出京之事,太子殿下已经承受了不少的压力,再从京师调兵,陛下和朝臣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于是他皱着眉头说道:“运河兵力确有不足,但也并非没有其他办法,四万民夫虽然没有上过战阵,但建虏入塞,屠戮我大明百姓,他们每个人都和建虏有血海深仇,给他们发兵器,将他们组织起来,也能有所臂助。”
吴甡眼睛一瞪:“兵在精而不在多,没有受过操练的民夫,就是再来二十万又有何用?”
论官职,吴甡现在是兵部侍郎,杨文岳是总督,两人差不多,但吴甡是万历四十一年的进士,杨文岳比他晚两届,是万历四十七年的进士,在他面前,属于是小辈,加上心情急,因为吴甡说话有点不客气。
吴甡转对太子,沉声道:“殿下,臣以为,最少还需要再调一万精武营,沿河布置,精武营火器精良,训练有素,依靠运河边的工事,足可以一万抵三万,加上山东兵和河南兵,运河防守才可无虞!”
朱慈烺不置可否,他何尝不知道运河兵力不足的隐忧,但他现在却无法再从京师调遣精武营了,留守京师的精武营只有两万人,朝臣们是万万不会容许他再调一万人出来的。
“至于京师防御,臣听闻京师已经募集义兵八万,精武,善柳,左右柳营,二十一卫,五成兵马司,各个公侯勋贵的家丁,合起来,依然还有二十万,加上京师城高池深,城头火炮众多,建虏是绝不会攻击京师的,纵使建虏攻击京师,运河之兵也可以迅速驰援。因此,兵马留在京师,只是壮威,不如悄悄调出京师,用在运河,给建虏当头一击!”吴甡道。
袁继咸和杨文岳没有搭话,两人都是默默。吴甡所说的道理是没错的,但两人却不敢随他狂言。
吴甡性子冲,只就兵论兵,在太子面前,什么话都敢说,或者说,他只看到了军事,却没有看到政治,京师乃是大明的国都,在建虏入塞,兵锋直抵京师的情况,纵使明知道建虏不会强攻京师,但却也不能再从京师调兵了,因为谁也冒不起那巨大的、巢倾卵覆的风险,谁也不敢将君父置于危险的位置,无论到什么时候,京师都是防守的第一,哪怕是无用,兵力也得摆在京师。
更何况,京营精武营一半的兵力,都已经调出京师,用在了运河、香河和三河,再想从京师调兵,除非是有特别重大,朝臣们难以拒绝的理由,否则陛下和朝臣们是不会同意的。
而即便是有重大的理由,朝臣们也未必会立刻接受,相互扯皮,争论不休,犹豫不决中,一两天的时间就过去了,而那时,建虏说不定已经开始渡河了。
“如果没有兵,运河边的壕沟再多,工事再多也是无用。臣知道再从京师调兵很难,也因此,此事非殿下不可。而臣回到京师的第一件事,就是向陛下进言,陈明利害,以助殿下一臂之力!”吴甡慷慨进言,说完,深深一辑。
朱慈烺望着他,心中感动:这才是直言不讳、忠于国事的臣子,不过他却不能让吴甡进京,不唯吴甡性子执拗,在建虏入塞,陛下和群臣都为京师防务紧张的情况下,他未必能说服陛下和朝臣,只会在朝廷掀起不必要的风波,更因为,朱慈烺不想让吴甡身子的“太子党”的标签更加的明显,因为吴甡现在所劝说的,正在他悄悄在进行中,如果吴甡进到京中,向崇祯帝进言,崇祯帝还没有答应,他这个太子就已经实行了,那吴甡的太子党标签就再也撕不下来了,以崇祯帝暴怒的脾气,说不定会迁怒于吴甡。
于是朱慈烺摇头,微笑道:“不,少司马还是留在运河之畔,与杨制台共同守河吧。增兵之事,我自有处置。”
又朝袁继咸笑:“副宪随我进京吧,关于屯田和保定的民事,还有一些要向你请教。”
“谨听殿下问话。”袁继咸躬身。
佟定方牵来战马,朱慈烺翻身而上,朝送行的吴甡和杨文岳微微点头,肃然道:“运河就拜托两位了。”说完,拨马向京师,马鞭一抽:“加!”往京师而去,袁继咸、驸马都尉巩永固和宗俊泰、佟定方等人急忙跟上,前方锦衣卫举着火把,周左右武襄左卫紧紧护卫,马蹄滚滚,暗夜里踏起黄尘无数,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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