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社死
后来再听见操场那帮人的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
钱史昌在讲台上严词厉色地告诫自己班的同学：“不要一时冲动就去约架。”
“那两个同学差点就要吃处分了，临近高考了，大家应该不想挂个处分在身上吧。”
“不过我感觉我们班的同学还都比较斯文，应该不会做出这些事情。但是如果有人来找事，第一时间来找我。”
参与者之一的楚子安不动声色地翻看着面前的初中数学。
只要没被抓到，那就与自己无关。
钱史昌还想继续说点什么，教室前面的喇叭突然响了起来。
这是他们五中的一贯传统——通报批评。主任风雨无阻地用这个老破旧广播全校批评犯错的人，有时候甚至拉出来重复第二三四五遍。
多上几次广播，全校就认识你了。
“昨天下午，在学校操场发生了极其恶劣的事件！五班的韦文石同学因一些口角冲突，竟找人围堵同校同学！现给出通报批评的警告！”
那人竟是五班的？
与五班就隔了一堵墙的楚子安竟是对这么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头顶的喇叭又刺啦了几声后就熄了火，钱史昌摆摆手：“下去做广播体操吧。”
正处上午好时候，太阳甚至有些刺眼。
在充满青春活力的音乐中，每层楼的学生都有气无力地走去操场，光学习都这么累了，他们是真不想动。
楚子安懒散地跟在队伍最后面，抬手挡了挡头顶的太阳。视野被遮挡了一些，只看见面前走过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份出勤记录。
自从有学生因为身体素质太差晕倒进医院后，校领导一直非常重视学生的体育运动。在课间操时候总会安排学生干事来检查出勤人数。
于任扭头确认了下这个看起来有些不清醒的同班同学还好好地跟在后面，才放心地转回去跟旁边的人讲话。
楚子安很困，特别困。
如果不是因为要考勤，谁愿意做这个破操，楚子安是这么想的。
如果不是因为是班长，谁愿意考这个破勤，江天一也是这么想的。
江天一拿出勤表挡了挡太阳，今天正好轮到他检查高一年级。
趁着还没开始做操，他从每个班的前面快速走过去，基本上只需要停留几秒，大略扫一眼就能知道这个班来了多少人。一路走到了五班，很快清点完，目光掠过整个队伍，却在收回时聚焦在了隔壁队伍的队尾。
穿着短袖校服的少年闭目小憩，双手环绕着，一副很慵懒得样子。
阳光正好落在他身上，光线把他的皮肤照地更加白皙。
似乎是真困了，脑袋开始频频点头，整个人都摇摇晃晃起来。
考察速度一直很快的江天一却停滞在了五班的前面，即使没说话却让五班的领头顿时心里慌张了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回头看自己班来齐了没有，就听见前面那人说：“缺一个，韦文石是吧。”
明明是问句，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五班领头回头清点了一下：“是的是的，可能去厕所了……”
领头的心里奇怪着这人怎么知道缺的是谁？
江天一一边点头回应一边在出勤表上记着什么。他收起出勤表从五班与六班之间走向队尾，两边的同学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记录出勤的同学还要在队尾监督大家认真做操，但为了回去时方便归队，一般都会回自己的班级。
从前也没见过他去查五班和六班的队尾，有几个知情的还以为是去给卢乾立威的。
“第八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
激昂的音乐毫无预兆地响起。
江天一看见前面的那道背影似乎是受到了些惊吓，整个身躯一颤，迟缓地左右看了看，缓缓抬起胳膊跟上大家的进度。
全程划水，能偷懒绝不放过。
一直随手摆摆动作的楚子安不知道怎么会有人有闲心看别人做完一整套广播体操，更不知道那个人就在自己背后。
站在后面的江天一看着楚子安的背影，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想法。
从小若是有人踩了他的线，他是不会再靠近的。
但是现在，江天一耐着性子在后面看完了整套广播体操，甚至没有产生过要走的想法。
回想到昨天在器材室看到的那一抹背影，江天一想去问个清楚。
但他没有。
-
跟在于任身后回班级的路上，楚子安就看着于任那颗脑袋鬼鬼祟祟地往后瞄。
他看得太过于频繁，楚子安也跟着往后望去，除了跟在后面的高二年级，没有什么特别的。
于任松了口气似地凑了过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们班被教导主任盯上了，给我们来个特别照顾呢。”
楚子安：“？”
于任看他一脸疑惑得样子，瞪大双眼问：“你没看到吗？”
“今天检查的人就站在我们班后面，应该就在你身后啊。”
楚子安回忆了一番自己老大爷打太极似的早操，选择性耳聋地没听他继续说下去。
一连好几天熬夜看书，好歹是快要把那本初中数学看要看完了。每科的作业都在一点点补起来，老师们对此都给予了很大的赞许。
尤其是钱史昌和马老师。
钱史昌上课都恨不得讲一个知识点就逮着他问，听懂了吗？跟得上吗？
自从上次的事情后，马老师在课堂上对楚子安的容忍度直接提高了一个等级。
马老师走到教室中间随手敲了敲一张桌子：“你起来回答一下。”
不幸被点中的同学迟疑着站了起来，手上忍不住地开始翻书。
马老师皱眉道：“还要翻书吗？考试也能翻书？”
那名同学低着头：“不知道。”
马老师眼神变凶，语调都提高了一些：“这不是刚讲过的吗！你上课心思都飘到哪里去了？”
但问到楚子安。
有时候楚子安会干脆利索地站起来，在老师期待的目光中蹦出两个字：“不会。”
马老师低头翻了下手中的书，暗示道：“再看看第46页中间那一段。”
按着页码看到46页，楚子安扫了一眼中间那段，挑了两句话念了一下。
马老师的语气非常平静，没有一点情绪起伏的征兆：“坐下吧。这一段很重要，记得回去好好背一背。”
班里其他同学总觉得马老师对楚子安有些许不一样，但好像也没有特别关照。
作业做错了一样会被批评，只是感觉更温柔一些。
马老师站在楚子安背后看他认认真真订正自己的作业，心里很是欣慰。
从带他们的第一年，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学生。而现在，这个早早就自我放弃的学生突然重拾了信心，并且看起来斗志满满。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一个老师感到高兴了。
正好今天最后一节课是历史课，放学后马老师多花了些时间给楚子安订正前面的作业。
直到有几个上晚自习的同学回到教室，马老师这才注意到时间：“怎么这么晚了，快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外面路灯已经亮起，窗外的夜风带着一点闷热吹进来。有不少的同学都吃完了饭再往教学楼走，外面的走廊时不时会响起几声说话的声音。
快速写完最后几个字，楚子安活动了下手腕，伸了个懒腰。
肚子饿了。
楚子安摸了摸饿扁的肚子，背上书包，快步走出去。快要走到楼梯口时听见几个正在走上来的人。
“去他妈的江天一，老子就是晚去了一会儿就记我名字。”
楚子安脚步一顿。
江天一？记什么名字？
这边楚子安还没想明白什么东西会被记名字，楼梯下面的韦文石已经面带煞气地迎面走来。
“最好别让我在校外看见他！”
“但是好像听说他以前打架很猛……”
韦文石回身瞪了他一眼，走回教室。
韦文石嗤笑一声：“猛什么？初中就被人打了一顿狠的，然后就再也不敢跟人打架了。就是个怂逼。”
“天天在老师那里装的跟个孙子一样，知道皇帝身边最贴身的人吗？”
“就是太监哈哈哈哈哈──”
站在上面的楚子安努力回想了一下，如果江天一那种态度当太监……
应该是早就被诛九族了。
楚子安挪了挪步子，站在了楼梯口。
面前突然堵了个人，韦文石下意识就抬头去看，不认识。面前的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不太起眼得样子。
韦文石皱了皱眉：“滚开。”
那人看都没看他，对着走廊另一头抬了抬手。语气虽然冷淡却格外认真地喊了一句：“天哥，你今天带这么多人要去哪儿？”
“正好这儿有个急着找死的，一起收拾了？”
一直面对着另外一边走廊的楚子安突然扭过头来，双眸紧盯着韦文石。透过那副黑框眼镜，感觉到了浓浓的戾气。明明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样子，却无端地让人不自觉起鸡皮疙瘩。
韦文石愣在原地打了个冷颤，脸色逐渐难看了起来。
正巧的是那边确实响起一声开门声。
韦文石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转身往楼下走，楚子安冷眼看着他们一个个跑走，直到最后一个人也消失在视野里，才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准备回家。
余光瞥见刚刚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好像站了两个人。
抱着资料的宁瑶傻愣愣地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没想到会有人对着空气，还一脸严肃地假装有很多人在。
旁边靠着栏杆，一脸意味深长笑着看着自己的那个人长得真他妈的眼熟。
操。
江天一。
之前他也帮了自己很多，本来也只是想着反正这里没什么人，顺手就帮了一把。
谁他妈能想到会出现这种社死现场。
楚子安一咬牙，眼睛一闭就当没看见。
哪能想到宁瑶会追过来：“楚同学！”
去你妈的楚同学，没看见我现在很尴尬吗？
楚子安不想理会，只想赶紧回家吃饭，几步跳下楼梯。耳边突然一阵风刮过，一个人影猝不及防地从他身边掠过，牢牢挡在面前。
抬头对上江天一带着些笑意的双眼，一口气憋在了心口。
一只细白修长的手在眼前晃了晃，楚子安这才缓过气来。
险些连呼吸都忘了。
面对着江天一的逼近，楚子安不自觉向后退缩。
江天一往前探了探，极轻地笑了一声：“怎么了？天哥不收拾你。”
压低了嗓音的话传入耳中，麻麻的。
楚子安喉结微动，目光有些躲闪。
要是知道现在会被人揪着这个称呼调侃，刚刚就算打死也不会为了撑气势喊天哥的。
楚子蹙了蹙眉，胳膊挡在身前：“……离我远点。”
江天一停下了往前的脚步，却没离开，好整以暇地盯着他。
宁瑶急忙跑来，左右看了看气氛微妙的两个人。
几番犹豫后，宁瑶还是开了口：“钱老师最近一直在夸你学习认真。”
钱老师是六班跟二班的英语老师，因着楚子安最近认真的学习表态度，经常在二班夸他，希望可以带动别的班的学习积极性。
宁瑶深吸一口气，走上一步，满脸认真地说：“马上就要月考了。我还是觉得你可以试着让我辅导辅导你的！”
“我的英语成绩真的还不错的！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在旁边听着的江天一抓住机会也插了进来：“找我啊。天哥门门都强，包教包会。”
这两个人是忘了上次的事了吗？
临近上晚自习的时间，身边经过的同学越来越多。楚子安不想跟这两个人杵在这儿大眼瞪小眼，满心满眼都想着赶紧走。
等到他捧着宁瑶给的笔记坐上公交了，才终于回过神来。
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微信上，两个新头像就这么出现在了列表里。
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加上微信了……
长叹一口，楚子安关掉手机，头侧靠在车窗边。
一闭上眼睛，就想起江天一那双眼睛。
跟上次在班门口的时候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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