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沈夏来原本是每天回家, 爹娘心疼她走路辛苦。
现在她成了一周回家一次，王翠翠又是心疼她照顾人不容易。
她才一进门，就王翠翠一个劲儿的说：“我们二妮可回来了, 快暖和暖和，累了吧, 这外面可冷了，你回来这一趟, 可受罪了。”
她又小声说：“真是麻烦陆知青了。”
王翠翠是知道沈夏来蹭陆江南自行车这件事的，现在天黑的早, 沈长柱和王翠翠不放心沈夏来一个人从县里走回家。
虽然现在治安好, 从县里到大队，一路上也能碰到民兵，而且现在人犯罪了，罚的很重。可沈夏来毕竟是个姑娘家, 还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家, 做爹娘的又怎么能放心她一个人走夜路呢。
沈长柱原本是打算他走到县里，接上沈夏来，然后两个人再从县里走回家。
沈夏来可不愿意爹这么辛苦，她本来想着和淑文姐商量商量，看看每周五能不能三点就让她回家。这样她走回来，天也还亮着。
后来陆江南说可以继续让她搭顺风车，沈夏来便和陆江南结伴回家。
不过她也和沈长柱王翠翠说了, 免得在大队里传出一些闲言碎语, 这事儿别说出去。
王翠翠给脸盆到了热水, 说：“来, 二妮, 先洗洗手洗洗脸, 暖和暖和。”
沈夏来把手放盆里，热水的温度一下从手上暖到她心里。
沈夏来舒服的呼了一声。
王翠翠在旁边问：“二妮，你照顾的那主家怎么样了，还好吧？”
“还好，只是医生说淑文姐肚子里的孩子可能怀不满十个月就会出生，所以平时得特别特别小心。”
王翠翠听了说：“你那主家这胎怀的可真难，二妮你也跟着受苦了。”
“也没什么受苦的，淑文姐人挺好，再说我挣着人家这份钱，就得操这份心。对了娘，月娥婶子还给了我不少桃酥，在我包里放着呢，你和爹好好尝尝。”
“桃酥？”王翠翠听了，打开沈夏来的包，拿出桃酥：“这可不少啊，得有一斤了吧。”
沈寿来耳朵尖的很，一听见桃酥两个字就小跑了过来：“桃酥，娘，二姐，什么桃酥呀？”
他显然知道是什么桃酥，他嘴馋想吃，但又怕这桃酥并不给他吃，所以才这么问。
若是大人回答，别人送的桃酥，你拿一块去吃，这当然很好。如果大人回答这桃酥不是给小孩子吃的，他也不会哭闹着非想吃一口。
沈夏来觉得弟弟懂事的让人心疼，摸摸他脑袋：“别人送了二姐一些桃酥，寿来想不想吃啊？”
沈寿来忙不迭的点头：“想吃想吃，二姐，桃酥好吃吗？”
“特别好吃。”
王翠翠这时候却说：“吃什么吃，嘴怎么这么馋就知道吃呀。二妮，这马上就过年了，到时候还得走亲戚。这么好的桃酥，不管是孝敬你奶奶还是孝敬你姥姥姥爷，都很拿得出手了。”
沈夏来没有想到这一茬，的确，现在已经是腊月了，过年就得走亲戚，走亲戚就得拿节礼。桃酥酥酥脆脆的，像是姥姥姥爷，奶奶这些上了年纪的也能吃得动。
可她已经答应寿来让他吃桃酥了。再说在沈夏来记忆里，这一年里，家里也没什么零嘴吃。就连前段时间大姐结婚，也不过只买了一斤的硬糖，还不许家里孩子们吃，只拿来待客。
客人们也知道糖金贵，吃上一颗就不吃了。大姐结完婚，还剩下一些糖，结果剩下的糖王翠翠也舍不得让家里孩子们吃，而是放着，说要过年招待客人。
沈夏来其实不太喜欢这种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着，要么招待客人，要么当成节礼走亲戚用。
但也知道，家里条件不好，这些若是现在吃了，等过年的时候，还得再花钱买。
沈夏来和王翠翠商量；“娘，不然拿出来两三块桃酥，掰开分一分，咱们家里人都尝一尝。”
王翠翠说：“别，我掂了下，人家给你这桃酥该是整斤的，拿出来两块，就不够一斤了。”
说着她看向寿来：“你这孩子，就是嘴馋，桃酥不吃了，娘给你拿颗糖，成不？”
沈寿来还是想吃桃酥，他都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吃过桃酥了，而且看他娘这么小气的模样，就知道桃酥肯定比糖还好吃。
只是看她娘的样子，也知道就算他撒娇哭闹，桃酥也肯定是吃不到了，那能吃到糖也是好的。
这么想着，沈寿来点点头：“娘，那我想吃两颗糖。”
王翠翠立刻拒绝：“不行，家里哪有那么多糖给你吃，只有一颗，你不吃就算了。”
“不不不不，我吃，娘，我吃。”
沈夏来心里叹口气，但也并没有干涉王翠翠的决定。
王翠翠拿着桃酥，又拿出钥匙，打开放着油，糖，盐，醋，鸡蛋的碗柜。
红糖白糖家里有，但没有王翠翠的同意，谁也不能去舀。
鸡蛋每天母鸡下了之后，王翠翠也立刻放碗柜里。
盐油醋倒是每天做饭都得用，所以在外面小碟子里还放了一点点，小碟子里的用完了，再打开碗柜，从里面添。
除了这些，碗柜里还有一点精米精面，挂面，这些都是轻易舍不得吃的。
其实平时沈夏来家里的碗柜也挺空的，不过前些时候大姐结婚，亲戚们都来家里。
他们自然也带了礼，有的是给三毛五毛一块，给块布，有的则是拿着半斤糖，拿着几个精面馒头，所以沈夏来家里这碗柜也就塞的比往常满了一些。
不够这些亲戚送的礼王翠翠也舍不得吃，甚至准备留着，过年走亲戚用一些。明年大舅家表哥，大伯家表姐也都要结婚了，王翠翠还打算把能久放的留着明年上礼用呢。
沈夏来觉得和她娘的精打细算相比，她的精打细算都显得有些大手大脚了。
王翠翠把桃酥放好，又给沈寿来拿糖吃。
这糖也没剩下多少，王翠翠拿了一颗，感觉不对，数了数，发现糖从原本的十二颗，变得只剩下九颗了。
她立刻看向沈寿来：“寿来，你是不是偷吃糖了？”
沈寿来愣了一下，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没偷吃。”
“你没偷吃你结巴什么，娘和你说了多少次了，碗柜里放着的东西不能拿，你想吃和娘说，怎么能偷碗柜里的糖。”
沈寿来很着急的说：“没有娘，我没有偷吃碗柜里的糖。”
“还说没有，你没偷吃，那糖去哪里了。”
沈夏来起身走王翠翠身边，说：“娘，算了，这几颗糖，不值得您生这么大的气。”
王翠翠摆摆手：“我气的不是他偷吃糖，我气的是他偷吃了还不说。”
沈夏来想了一下，碗筷的钥匙一直在她娘王翠翠手里，也就是说，如果想打开碗柜，得先从她娘手里拿到钥匙。
而这钥匙，王翠翠也不可能交给沈寿来这小豆丁。以沈夏来对沈寿来的了解，这孩子虽然聪明机灵，但并不是会做出偷拿大人钥匙再去偷拿糖的孩子。
这糖，更可能是秋来冬来做饭时候打开碗柜，或者禄来把新下的鸡蛋放进去的时候，看见了糖，没忍住吃了一颗。
沈寿来大声说：“娘，我没有，我没有偷吃碗柜里的糖！”
沈福来这时候说：“寿来，你做了错事就要好好认错，好好道歉，听话，和娘说你做的不对，以后想吃糖绝对不偷着拿。”
沈寿来气的不行，眼睛里迅速含满了眼泪：“我没有，大哥你胡说，娘也胡说，我没有偷拿家里的糖。”
沈福来说：“我前几天都看见你偷吃糖了，现在娘发现了，你赶紧和娘说对不起，说以后再不犯了。”
沈寿来的眼泪噼里啪啦的流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没有，我是有吃糖，但我没有偷吃，我吃的糖一直都是二姐给我的。”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这是二姐给我的，我舍不得一下子吃完，每天舔一口就又包回纸里。”
他就这么捧着一颗不知道舔了多少回的糖，含着泪看着沈夏来，希望沈夏来能给他做主。
他这小模样一下看得沈夏来心酸的厉害，她也想起来了，她是给过寿来两颗糖。
之前陆江南第一次载沈夏来的时候，那时候沈夏来心情不好，两人分别时陆江南给了沈夏来几颗糖。因着这糖总共也只有五颗，沈夏来当时心里也的确挺难受的，自己在路上吃了三颗。
糖只剩下了两颗，沈寿来这小孩鼻子尖，撒娇问沈夏来吃什么了，怎么这么香。沈夏来便把剩下的两颗便都给了他。
没想这小孩拿着糖，一直舍不得吃完，就这么舔一口，尝尝甜味儿，再拿糖纸包住。
距离陆江南给沈夏来这些糖，已经过去三四个月了，寿来这糖还没舍得吃完。
沈夏来越想心里越难受，她觉得自己也快要哭了。
“娘，大哥，寿来手里这糖是我给他的，当时别人给了我，我没吃完，就给寿来了。这糖是奶糖，你们看这糖纸，和家里糖的糖纸是不一样的。”
这时突然又听的一声大哭，沈秋来哽咽着说：“娘，大哥，是我，糖是我偷拿的。那天娘说做个蛋汤，我拿着钥匙打开橱柜，看见了糖，我，我本来不想拿的，我知道这些糖过年的时候要用，我不能偷吃，我忍住了。可后来吃饭时候，爹想加点醋，外面放的醋没有了，娘让我开柜子拿醋，我又看见了糖，我没忍住，就拿了一颗。”
沈冬来也眼泪汪汪的：“娘，我，我也拿了一颗，我看见三姐吃糖，我，我也去拿了一颗。”
沈禄来也站出来，他倒是没哭，但也很羞愧：“娘，我也在往碗柜里放鸡蛋的时候拿了一颗，娘，我就是一时嘴馋，没忍住，我以后肯定不会再拿了。”
王翠翠心里有些难受，说：“你们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嘴馋。”
沈夏来看娘她也快哭了，知道她心里不好受。
是啊，禄来他们都十几岁的孩子了，怎么还这么嘴馋，原因很简单啊，即便他们十几岁了，即便那只是最便宜的硬糖，可对他们来说，那依旧是对他们有着无尽的吸引力的东西。
他们也知道即便是偷拿家里的糖，这也是一种偷了，可是，他们没有忍住。
沈夏来不能说他们做的对，但显然也绝不是错。
三个孩子里最大的秋来，周岁十四，更别说禄来和冬来了，他们本来就是孩子，即便是现代的初中生高中生，也嘴馋各种甜品，嘴馋各种美食，更何况秋来他们这些，一年吃不了几次糖的孩子呢。
就连大哥沈福来，周岁十七，虚岁十八，他觉得自己是大哥，但他，也不过是个还没成年的青少年。
心里最难受的，应该是爹娘了，他们连让孩子们吃糖都吃不起，让孩子们想吃颗糖，都是忍了，没忍住，然后才偷偷拿了一颗。
作为父母，他们心里又该有多难受啊。
沈夏来看着哭成一团的弟弟妹妹们，说：“好了，娘本来是气寿来偷吃还不承认，现在你们也主动站出来承认了，娘肯定不气了。你们以后想吃，乖乖和爹娘商量。你们也别哭了，去洗把脸，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说着她朝寿来招招手：“寿来，娘和大哥刚才误会了你，但他们不是故意，我们寿来不哭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沈寿来吸吸鼻子，走到沈夏来身边，埋在她怀里，小声问：“那刚才娘说好的要给我一颗糖，还作数么？”
沈夏来看着王翠翠：“娘，快给我们寿来一颗糖，我们寿来受委屈了，要吃糖才能高高兴兴呢，是不是。”
沈寿来小胳膊抱着姐姐，小心翼翼的看看王翠翠，低低的“嗯”了一声。
王翠翠把糖全拿出来，说：“这糖，你们兄妹几个自己分了吧。咱们家再穷，也还是能让你们吃的起糖的。”
沈夏来接过糖，说：“我知道娘不是气他们吃糖，娘是怕弟弟妹妹们养成小偷小摸的坏习惯，他们知道自己错了。”
说着沈夏来看着秋来禄来冬来：“娘的担心也是对的，你们要知道，偷个鸡蛋吃不饱，一个臭名背到老。若是你们因为一次的偷拿，养成了坏习惯，一辈子就毁了。”
沈秋来几人连连点头，再三保证以后绝不偷拿家里东西。
沈夏来又拿出剩下的糖，一共九颗，沈夏来说：“这糖，先给爹娘一人两颗。秋来，禄来，冬来，你们想吃糖，爱吃糖，爹娘也是人，他们也想吃，也爱吃，但他们舍不得。”
说着沈夏来把糖给了沈长柱和王翠翠，两人都不愿意吃：“我们吃什么糖，我们不吃。”
沈夏来把糖纸剥开，说：“那就只吃一颗。”
沈长柱和王翠翠没有办法，吃了一颗。
沈夏来又和弟弟妹妹们说：“你们也别生爹娘的气，觉得家里明明有糖，怎么连给我们吃一颗都不行呢。过年，家里来客人，总得摆一些糖出来。你们现在吃了，那过年就得再买。家里刚把大姐嫁出去，要给大哥盖房，爹娘也答应了秋来你们如果成绩好，送你们去念初中，我们寿来呢，也要去上小学。你们算算，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爹娘也就想着能省则省。如果这糖爹娘全吃了，一个不给你们留，你们可以觉得委屈，但爹娘自己也舍不得吃，你们就要多体谅他们，听到没？”
沈秋来三人忙不迭点头。
“爹娘舍不得吃，只吃了一颗糖，现在我还有七颗糖，秋来禄来冬来，你们已经拿着吃过一颗了，所以我再给你们一颗，但大哥和寿来一人两颗。可以吧？”
沈秋来三人又点头：“可以可以。”
沈夏来一人给了他们一颗糖，又和大哥沈福来说：“大哥，刚才你没有搞清楚情况，就以为寿来偷吃了糖，这是你做的不对，你要把你的一颗糖拿出来给寿来，当做给他的赔礼。”
沈福来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冤枉了寿来，这糖我不吃，全给寿来吧。”
沈夏来问：“寿来，你怎么想？”
沈寿来说：“糖这么好吃，我不能把大哥的糖全拿了，我，我要一颗就好了。”
“寿来真乖。”
沈夏来把最后四颗糖，一颗给了大哥沈福来，三颗给了弟弟沈寿来。
沈福来发现这么一分，最后沈夏来一颗糖都没有分到，说：“夏来，这糖你拿着吃，我不吃，我不吃。”
沈寿来也很乖巧的把他的糖递给沈夏来：“二姐，我把我的糖给你吃。”
沈夏来摇摇头：“你们吃你们的，我呢，没有分到糖，所以我可以给自己冲两杯糖水喝，你们没有意见吧？”
众人摇头：“没有没有。”
沈夏来很满意，拿着水杯，给自己冲了白糖水。捧着杯子，闻着糖水的甜味，一边暖着手，一边心里想，明天去县里的时候，去买两斤硬糖吧。
过年的时候，不仅可以拿来招待客人，辛苦一年了，家里人也该吃些糖，甜一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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