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南柯一梦
“小零，你会不会尿床？”
刚坠入睡梦就被强行揉搓醒的降谷零尚有几分迷迷糊糊，听到降谷绫的话后小脸顿时涨红，双手拎起被子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又大又圆的狗狗眼，闷声闷气抗议道：
“怎么可能？！我都五岁了！”
“…”
降谷绫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感觉太阳穴有难以置信的青筋在跳：这副样子不管怎么看都是在心虚啊！
这个问题必须在睡觉前搞清楚。她撑起半个身子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放缓了表情轻声细语地问道：
“真的吗？那你为什么要脸红，还把自己藏在被子里？”
“…”
降谷零屁股一撅彻底缩进了被子里，在床上像只毛毛虫一样焦躁地拱了拱，随后探出一只乱糟糟的小脑袋，小声地沮丧道：
“好吧，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哦。我已经快两年没尿过床了，应该是不会了吧？”
降谷绫松了口气，心里的石头落下后又觉得眼前的孩子分外可爱起来。她笑着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将他重新按在枕头上，隔着被子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慰道：
“那就是不会了。别害羞，没关系的，每个人小时候都会尿床。”
降谷零在有节奏的轻拍下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眼皮一搭一合、越来越重：
“姐姐你也尿过床么？”
“…睡吧。”
此题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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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撞见警方抓捕行动中的那次爆炸伤及了灵魂，降谷绫受的伤比预料中还要重。又或者是此次时空穿梭的消耗比前两次更大，她窝在幼年降谷零的家里断断续续沉睡了一个月。
最初时，她尚会在半梦半醒间感慨这个世界的犯罪率高得离谱、思考回去后给手下公安发点慰劳奖、督促组织科研部研究时空灵魂。然而随着时间流逝，脑海中有些东西却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淡去，似乎是被蒙上了一层迷雾。
一个月后，她的身体彻底恢复。从床上爬起走到院子里活动了一下筋骨，降谷绫望着蓝天白云有一瞬恍惚：她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去做。
是什么事呢？
转眸注意到外出捞鱼归来、正蹦蹦跳跳回家的降谷零，她忽然想了起来：
对了，答应带他去游乐园的。
那是她的弟弟。
身穿黑色挎篮小背心的降谷零一手拎着装有水的小塑料桶、一手扛着网兜，双脚湿漉漉地走进了院子。他看见降谷绫时明显一愣，然后喜出望外地丢下水桶和网兜蹬蹬几步向她扑来，结果又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位置停下了脚步，故作稳重地问道：
“姐姐，你的身体好了？！”
“嗯，好了”
降谷绫瞧着他这副傲娇的样子忍俊不禁心尖有些痒，走上前弯腰单手将他捞起，让他坐在她臂弯里。降谷零惊得一把搂住她的脖子，嘴角忍不住高高翘起。
许多小伙伴的家长会在黄昏时分抱起疯玩了一天精疲力尽的孩子回家，他悄悄羡慕了许久，也许如今终于轮到他了。
虽然心里美滋滋地直冒泡泡，但一想到对方的身体状况，他纠结片刻后犹豫又不舍地说道：
“姐姐，我会很重么？你累的话可以放下我。”
“不重，再来十个你我都抱得动。”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降谷绫单手掂了掂他，男孩发出一声急促又开心的笑。见他喜欢这种失重的刺激感，她又将他在半空中抛了几次，然后把恋恋不舍的降谷零放在地上，拍拍他的头语带笑意地说道：
“去把鞋子换了。今天天气不错，说好的要带你去热带乐园玩。”
降谷零的眸子瞬间亮了，欢呼一声蹦了起来，像颗小炮弹一般冲进屋子迅速换掉捞鱼时踩湿的鞋，思考片刻后又换掉身上的无袖小背心，挑了一件最喜欢的衣服：
第一次和姐姐出去玩，要穿得好看一些，争取成为游乐场里最靓的崽。
那天的游乐场迎来了被高级玩家统治的恐惧。飞镖、套环、投篮、□□，凡是降谷零喜欢的全部被刷新了历史榜单，赢得的奖品堆起来比他还高。
回家的路上，降谷绫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
原来她这么厉害么？
不过她本来就这么厉害，没什么好奇怪的。
…
朝露夕阳、鸟语花香，在日复一日的清闲祥和中，降谷绫逐渐学会了做菜，毕竟不能让一个长身体的孩子跟着她顿顿下馆子，她也不好意思跟着他去蹭饭。
平心而论，降谷零是个十分好带的孩子，乖巧听话，自理能力极强。哪怕平时打架惹来其他家长告状，但降谷绫觉得这些都算不上事，打架而已，她小时候又不是没打过。如果哪些家长不服，也可以来找她打。
她小时候啊…降谷绫顿了顿，她的记忆似乎出了些问题，有很多模糊不清的东西。听小零说他是在河里捡到的她，也许那时候她的头受了伤。有时候她会觉得她原本的生活不是这种平静的样子，但下一秒又会莫名其妙地说服自己：
如今平静的生活很好，没有必要深究那些感觉。
六岁时，降谷零升入小学，每天早晨头戴小黄帽八点到校上课，下午四点放学回家。作为一名负责任的、想给孩子当榜样的家长，降谷绫也给自己找了一份工作
——乌丸保全公司。
入职三个月，领导亲自邀请她在办公室中东拉西扯，试探地问她愿不愿意升职，新工作待遇很好，但是内容据说很有挑战。降谷绫犹豫片刻后婉言谢绝，给出的理由让领导痛心疾首，无语凝噎：
“抱歉，我不想加班，需要按时接孩子放学。”
从领导办公室离开后，她转手递了一份辞职信。对方遮遮掩掩的试探在她眼里幼稚又可笑，这似乎不是一家正经公司。虽然她本身并不介意，但是考虑到自己家里有个孩子，降谷绫还是希望成为一个好榜样。
要不然去考公务员好了，当个警察似乎不错。
然而已经买回了公务员备考资料的降谷绫，在傍晚去接外出玩耍的降谷零回家时见到了一位长相干瘪诡异的独眼男人。
霎那间如遭当头棒喝，脑海中被迷雾笼罩的情景一幕幕涌现，她瞳孔轻微收缩，紧接着如同一位再寻常不过的普通家长，对着站在独眼男人面前的金发小男孩招了招手，柔声唤道：
“小零，天快黑了。我们回家。”
听到姐姐的呼唤，降谷零疑惑地瞅了瞅奇奇怪怪拦住他的男人，转身向降谷绫跑去，被她一把抱起搂在了怀里。降谷绫右手十分自然地将他的头压在胸前，挡住了独眼男人的视线，笑盈盈地和他擦肩而过，低头询问降谷零今天都干了些什么。
夕阳西下，降谷零窝在她怀里像一只幸福快乐的幼犬，开开心心地和她分享一天的经历，然后在第二天清晨得知了一个噩耗：
他的姐姐要走了。
要回到她自己的家乡去。
金发黑皮的小男孩如遭雷劈，眼里揣了两包泪，紧紧咬着嘴唇倔强地强忍着不哭出来。降谷绫心尖一软，但无可奈何。
这个世界在同化她，她不能再留下去了。多亏朗姆，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她想起了部分记忆，但仍然有很多是一片模糊。虽然舍不得他，她却没有为了他放弃自己原本生活的打算。
何况她知道，他一个人也会过得很好，每一个‘降谷’都是如此。
与她不同，他还会遇到很好的朋友。
奇怪，他会遇到什么朋友？
残缺不全的记忆让她憋闷，冥冥之中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十分重要的人。离开这个世界势在必行，不能再拖下去了。
但看着寸步不离缠在她身边、却不哭不闹只是静静站着的男孩，降谷绫终究有些心软。虽然记不清过往，但这一年多日夜相处的时光大抵是她少有的宁静日子，她蹲下来平视着降谷零，伸手替他擦了擦眼角的泪：
“好了，我再留下来陪你一周好不好。”
“小零要坚强哦。”
当夜，降谷绫从睡梦中惊醒，吓出了一身冷汗。梦里她看见成年版本的降谷零双手被缚躺在白色羊毛长绒地毯上，双眼烧得一片绯红，浑身湿漉漉地颤抖着，玻璃墙外月光倒映在海面上，灯塔彻夜不灭。
而她…在摸他。
她被吓得爬起来吨吨吨喝了一桶凉水，痛苦地揪断了好几根头发，太罪孽了。
第二天天亮，趁着帮打架受伤的小男孩上药时，降谷绫厚着脸皮问道：
“小零，假如以后我不记得你，还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你会原谅我么？”
…
第三次时空交错结束，浑浑噩噩中降谷绫不自觉打了个冷颤，下意识用被子裹紧了自己，鼻尖忽然隐隐约约闻到一股熟悉的淡淡烟草味。
她闭着眼睛吸了吸鼻子，脑海中曾被另一个世界压制住的记忆尽数归拢，再加上在异世度过的一年多，记忆分门别类，神志逐渐清明。
这个味道…她艰难地睁开眼环顾四周：陌生的屋子，陌生的床，公寓内静悄悄的没有其他人，窗外寒风瑟瑟飘着雪花，晨光熹微。
这里不是日本。啊，她想起来了：这个味道…是赤井秀一。
在她第二次穿越前，她来纽约见了赤井秀一，找他确认了当年景光死亡的真相。
呼吸间是纽约特有的干冷气息，降谷绫怔怔地望着玻璃窗上的碎雪出神，异世一年多的光景，原来在她的世界里仅仅过了一夜。
一切种种，仿若南柯一梦，一枕黄粱。
她回来了，回到了属于她的世界。
休息半晌后，她爬起来将睡过的床单被褥洗好烘干，重新铺好后离开了空无一人的屋子，没有去拿放在客厅桌子上的手机。那个手机本就是她为了防备赤井秀一而新买的，一夜过去，他有没有在手机上装窃听器都不好说。
降谷绫在门口衣架上意外地发现了一件不属于她的长款外套，正适合纽约如今落雪的天气。
她笑着挑了挑眉，仔细检查没有定位器后接受了来自某fbi先生沉默的好意。
站在纽约街头，她指尖摸索着新买的手机，拨打出了一个电话：
【a:风见。b:贝尔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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