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沈玉自从孟珏出现后，两只眼睛就像是钉在了他身上。直到孟珏安排好两个“怕太阳”的，才回头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的目光无意间撞上，沈玉一愣，急忙低头掩饰眼中的慌乱。
沈玉低头的瞬间，孟珏从袖子里抽了一张灵符塞在嘴里，干嚼着。
生咽了后，才拍了拍沈玉的肩膀，声音低沉温和：“没事吧！”手心传来对方的颤抖，他觉得沈玉估计是被吓着了，再开口连声音都轻了：“这次怪我，不该让你和马巍一起来这种地方。”
他不说话还好，他这么一说，沈玉差点自责的想要跟水鬼一起跳河。
他是责怪自己，怪自己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
莽撞如马巍，但也在那么危机的时刻让自己先跑。机敏如九敏，连凡桑桑都能帮孟珏收集资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只有他，什么都不会。
只会拖后腿，他想起在下车时自己默念过的那句保护孟珏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巴掌脆响的扇在自己的脸上。
孟珏胸口的灵粹颤的厉害，连头都被颤的嗡嗡响，像是塞进去了成千上百只苍蝇。
沈玉使劲的摇着头，被孟珏一把捏住下巴，抬了起来：“沈玉，看着我。”他依旧低沉温柔，那声音像是一双温暖的手，将沈玉的掉进冰窟的心捞了起来。
沈玉怔忪地抬起眼看着他，明明没有眼泪，却能让人感受到他几乎是痛苦到了极致。
孟珏拿捏他已经有了经验，他抬起另一只手，轻柔的拂过沈玉的眼角：“你信我吗？”那语调极其像是在哄孩子。
沈玉瞬间就陷在孟珏能溺死人的温柔中，他呆呆地点了头。
心跳的快要抑制不住的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孟珏轻笑了一下，眉眼弯了弯，长而浓密的睫毛，半垂着，遮住了他锋利的眼眸。那一刻，天光破晓，晨曦的光落在他的身上，山川大地皆无颜色，只剩他的绝世无双。
孟珏的呼吸轻缓的落在沈玉的额前，带着清冽的薄荷香：“你就是你，你很好，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好。”他深吸了一口气，疲惫到了极致：“等回去了，我会给下面打份报告，给你在姻缘局挂个正式的职位。”
沈玉：“……”
沈玉懵了，眨着大眼睛看着孟珏。
他什么时候问孟珏要职位了？
孟珏抬手，揉了揉沈玉的头。他的头发细细软软，触感极好。
孟珏一时收痒，没控制住力道，将沈玉的头发一通乱扫，才满意的停下手。
胳膊就顺势搭在了沈玉的肩上。
沈玉懵着的神经，瞬间又绷了起来。
孟珏手上一紧，搂着沈玉的肩膀力道一收，带着沈玉在自己的胸膛前撞了一下：“放松！”他半调侃道，又恢复那混不吝的样子：“一个大男人，别一天扭扭捏捏的。”
“我累了，先回茶楼歇会。”孟珏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沈玉的身上。
沈玉僵直的抻着胳膊，不知道放在哪里。
孟珏一把扯过他无处安放的手，绕过后背落在自己的腰间，没脸没皮的说：“把哥扶好，别摔了。”
他不是真的为了欺负小孩儿，他真的累了。
没有人知道他在面对方拓的时候，已经觉得身体撑到了极限。
更没有人知道，他每一次在煞镜中使用灵符时，需要耗费多少的精神。
也不会有人知道，他面对水鬼的时，后背已经被冷汗浸的湿透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难受是自己的，云淡风轻都是给别人看得。
别人觉得他混账或者高冷，都不过是他想让别人看到的。
他是姻缘局里所有人的定海神针，所有人的指望。
难也好，痛也罢。
职责所在，死不了，就要撑住。
天塌地陷，他只要一句“没事”。
就能安定所有人心。
他是赌了一把，赌天很快就会亮了。
还好……这一次他赌赢了。
不然，真的在打起来，胜算难说。
被孟珏插科打诨一说，沈玉的紧张也缓解了不少，他扶着孟珏往茶楼走去。天光大亮，整个玲珑镇又成了一片的死寂，恢复了他们刚进来时灰扑扑的萧条感。
浮灰在空中浮沉，两人的脚步声回荡在空空的长街上。
沈玉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问孟珏：“你刚才是从这条路来的？”
这是他和马巍来时的路。
孟珏的声音闷闷的，像是快睡着了：“嗯。”
沈玉又问：“那你看到邓亦了吗？”
孟珏：“没有。”
沈玉的脚步一顿，看着他和邓亦分开的地方，早就没有任何活物的影子。他眉头一紧，惊慌的对孟珏说道：“他不见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孟珏却听懂了。他的余光落在他身上，漫不经心地说：“跑不了，我知道他在哪里。”
就算玲珑镇在大，邓亦是个活人，煞镜中能去的地方也有限。
多数会是在他曾经出现过的地方，最有可能就是茶楼。他需要孟珏，就会在孟珏一定会去的地方。
两人回到茶楼的时候，沈玉惊奇的发现邓亦正躺在二楼的空客房里，睡的枕头上落了一滩的口水迹。
沈玉在路上将昨天和邓亦的对话几乎一字不差的都告诉了孟珏。
孟珏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进去，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沈玉心里急，在茶楼前停下了步子：“我说得都是真的，这个邓亦真的有问题。”
孟珏的头倚靠在他的脑袋顶，慵懒的调子：“嗯”。
沈玉急的手足无措，送孟珏胳膊下面钻出来，在他的面前站定，满眼的焦虑。他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孟珏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情急之下，一把抓住的孟珏的手：“你相信我，他真的有问题。”
孟珏半垂着眼，睫毛遮住了眸光。被捏住的手，手指动了一下，抬起另一只手搭在沈玉的肩膀上，将被握住的手极其自然的收了回来，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意：“知道了。”他说完走进了茶楼，推开了二楼仅剩的一件空房。
其他的房间，住了昨天那些胡人，他们都是看到的，自然不会去。
他没猜错，邓亦确实在这里。
邓亦像是睡死过去，两人推门进来的动静不算小，但他居然连动都没有动过。
孟珏在床边站定，伸手在邓亦的额头上探了他的灵识。虽然有点不稳，但的确是邓亦的灵识。
沈玉捏的自己骨节都泛白，在一旁紧张的问道：“怎么样？”
孟珏转身，摊了下手，示意他什么都没有。
沈玉本就很白，又因纤瘦整个人看起来弱不禁风。脸上没有几两肉，额角轮廓的线条就变得十分明显，眼神忧郁带着水汽的看人的时。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心里被羽毛挠了一样。
沈玉还想说什么，刚张了张嘴。就见，孟珏抬手“啪”的在他的脑门上轻拍了一下，几乎是个表扬的笑：“别瞎想”。
这会探邓亦的灵识，本就是多余。
无非是让沈玉能够安心。
至少，沈玉比他想象的要沉稳，观察力也不错。
比马巍那个空脑子要好的多。
沈玉是个刚化形的新魂，魂魄本就不稳，极其容易被煞镜影响。
孟珏就是担心这一点，不愿让他受太多干扰。也顾虑着他，一直不太稳定的情绪。
虽说，第一次入煞镜的沈玉表现还凑合。但在煞镜中，稍有差池，就容易勾起心魔。他将沈玉带在身边是有私心的，怕他忽然生了恶相、怕有“人”觊觎他身体里半颗灵粹……
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他都不愿让沈玉在煞镜里受到的干扰过多。
有那么一刹那，孟珏在心里轻嘲了一下自己。什么时候也会这么瞻前顾后，婆婆妈妈的了。
“孟珏……”沈玉还想说什么，被孟珏打断。
“好了！”孟珏走到一旁的贵妃椅上躺下，他的腿长，搭在凳子上还要长出一节：“我在这里看着他，行了吧！”他说完，累到了极致。轻闭着眼，双手环在胸前，没有几秒呼吸就慢慢的变得平稳。
沈玉无措的看了一眼床上的邓亦，无声的叹了口气。屋子里只有一床被子，盖在睡熟的邓亦身上。
沈玉本想去别的地方找被子，但是怕自己一走开，睡着的“邓亦”忽然醒了，伤害孟珏。
他一只脚都已经跨出门口，又收了回来。脱了自己的外袍，盖在孟珏的身上。身上仅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跪坐在孟珏的身边。
周围的温度偏低，没一会沈玉就冷的发抖。他看着孟珏睡熟的侧颜，目光柔的像是能掐出水来。心忽然跳的极快，身上冷的抖，脸却毫无征兆的红了。
他盯着孟珏看了好一会，偷偷的将手从孟珏盖着的衣服里伸进去，手背只敢隔着衣服轻轻的挨着孟珏。哪怕是这样，都让他心跳的无法抑制。
他枕着胳膊，竟在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中，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个激灵，被冻醒了。天已经偏黑，屋内的能见度不高，他先看了孟珏一眼，然后转头看向邓亦。两人依旧睡着，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沈玉打了个哈气，正准备在将头靠在胳膊上。忽然觉得角落好像有个人影，立在那里正盯着他们。
他猝然回头，角落除了一个花架，什么都没有。
沈玉一脸疑惑，转回头时被吓了一跳，整个人一哆嗦。
孟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睡眼惺忪的看着他，眼中氤氲朦胧。
沈玉心虚，脸刷一下的红到了耳根。他急忙伸回手，却被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握住。他挣了一下，没有挣开：“孟……孟珏？”连声音都是颤的，心跳的如急鼓。
孟珏眨了下眼睛，似是清醒了，两只眼睛透出光来。握着沈玉的手忽然用力一拽，沈玉一个踉跄，被拽进了一个宽大的怀抱中。
沈玉懵了：“孟珏？”他叫着他的名字，明知道自己应该拒绝的，但是却无法忽视自己想靠近他的本能。当对方的手，轻柔的落在他发顶，拂过脸颊，触碰上他的脖颈，沈玉脑子瞬间就空了。
他只能一遍遍的叫着孟珏的名字，声音带了一丝沙哑的颤抖，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推拒，还是在还迎。
孟珏的唇擦过他的耳边，温温热热的：“沈玉……沈玉……沈玉……”他喊着他的名字，声音微沉，又酥又麻。
沈玉闭上眼睛，清晰的感受到孟珏的鼻尖划过脸颊，与他鼻尖相对，轻轻的蹭了蹭。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想要退缩，刚往后闪了一下。后脑被人摁着，往前一带，鼻尖再一次触碰在一起。
“沈玉啊~”孟珏换了气声，尾音像带着勾子，蛊惑人心。
沈玉瞬间没了思考的能力。闭上眼睛，呼吸急促，抓住了孟珏的肩膀。
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沈玉重重的一颤。
紧接着一股血腥味充满了口腔。沈玉一怔，倏然睁大了双眼，被呛的猛的咳嗽了一声，坐在了地上，似是劫后余生一般，摁住胸口，大口的喘息着。
“你做噩梦了？”孟珏仔细打量着沈玉，看着他浑浊的双眼变得清晰，血红色的耳根褪尽脸色变得苍白。
他从贵妃榻上坐起来，两只胳膊撑在膝盖上，身子往前探了点。
两指蹭了一下，抹干净指尖血。见沈玉冷静下来才问道：“梦见什么了？把我名字叫的跟有深仇大恨似的。”
沈玉额头上冒出细密的额汗珠，后背被冷汗浸湿。
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打下一片斑驳。
“……我？”沈玉咽了下口水，摸着自己惨白的脸，手上的冰凉让他清醒了许多。低头才发现身上披着自己绯红色的长袍，他不敢去看孟珏，更不可能跟他提起刚才那个梦境。
孟珏也没再继续问，而是提醒他：“你魂魄不稳，在煞镜里极其容易勾起心魔。一定要分清现实还是梦境。心魔也不过是放大了自己想而不得的。”他从袖子里掏出烟盒，点了一根烟。红光随着他的吸烟的动作闪着红光，他继续说道：“别想太多了。”
卷了安魂符的白烟，萦绕在周围。
闻言，沈玉倏然抬头。因为心里有鬼，他总觉得孟珏的这句话里有话，但是两人目光相撞的时，他还是在他清淡无波的眼神中底下了头。
心好像堵了什么东西，又好像一下子空了。不知道是丢了什么，就是一下子空了，怎么都补不满了。
沈玉轻点了下头，便再也没有抬起来：“嗯”。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酸就泛到了鼻尖。有股想要流泪的冲动，但一想到孟珏不喜欢他哭，又被他生生的憋了回去。
看着沈玉缩在地上，一脸落寞的样子。
孟珏的心软了一下，感同身受。
百年前，他被人打散了魂魄，是泰媪散了一身的修为救了他一命。
从此天上人间在也没有孟婆，他不知沉睡了多久，才从冥棺中醒来。魂魄不全，就靠着体力的灵粹，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半人半鬼的活着。
在冥界是异类，又不能融入人间。三界喧嚣都与他无关，他好像是被隔绝在三界之外。
最后，四方街起了怨煞之乱，他就从冥界十殿阎王的手里接管了姻缘局。
镇四方街的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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