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Act.6
不到十万字的《野餐列车》,主角是以他人负面情绪为食的见习魔女,和误入其中的电台兼职生。
是母亲饱含心意的作品。
灯里最清楚不过,其中的起承转合,有多少是出自浪漫派母亲的真情实感。
“晨间剧里没有坏人,对不对。”
她眨眨眼睛,理顺了事务所股份多少属于财团,成驹屋袭名演出,以及nhk一贯作风,还有什么不好懂的。
要和解,要冰释前嫌,要她安安分分为后续剧作炒作出感恩怀念话题呗。
饶是面冷心硬如佐藤,护孩子本能发作,在心里已经忍不住把相关人士痛骂一遍。
兜兜转转,不管她接不接得住,最后很有可能落得踩着母亲拿资源的名声,想隐退都说得不准会顺顺利利。
“不过,让我接了《野餐列车》。”
五月下旬已经开始闷热,灯里索性拆掉头发编起来,配吊带裙倒是清清爽爽。
“那件事,永远不会再用来威胁了吧。”
尘埃落定,侧面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若手女优小姐平静地说。
聚餐是监督包场,演出成功后对方一向含蓄的脸也挂上舒朗笑容,staff跟着起哄鼓掌祝酒,传到灯里这桌也不免几杯下肚。
蜷川桑和监督是熟识,跟他们坐在同一桌,另一边是他的后辈,也就是未公开的《野餐列车》监督,右手边依次是灯里,大野,对面来应援的松本润。她没看到二宫,原本一点忧虑也被其余沉沉情绪压住闷在脑后。
“灯里,今天辛苦了——”
已经有些上头的监督隔着几人讲讲创作意图,端起酒杯甚至眼泛泪光。
“您太客气了。”
礼数周到喝了这一杯,她听到对面另一位脚本家附和,索性面子做全。
“你这家伙别让那孩子喝这么多。”
“喂,今天是特例,明天的演出也拜托了——”
桌前气氛跟汤锅一起炒热,熟知这种一拉一回的拼酒套路,灯里对自己有数,来者不拒,往桌角一坐还是无害模样。耳朵听到消息,把佐藤那边全貌补齐,摸摸自己手肘冰凉,大概还能行。
nhk要确保晨间大河主要演出人员前后几年不会有丑闻出现,这一默认规则,到她这个连带绝对适用。
因为由女儿出演母亲的遗作,多么紧密的关系。
加上母亲出身家族的背景,悬在她头顶上的乱交party丑闻几年内都不会落下。
至于几年后,她如果还做不到自己保住自己,跟事务所“同进退”,那真的是没出息到头,退圈算了。
再体会j社和蜷川桑的意思。
放松下来的心神绕到舞台栽培、事务所合作,估摸着相手役已经给到j社,至于选谁,她并不想现下就搞明白。
酒劲上来躲避心态发作,耳际几绺头发散了下来,她用手指往后别了几次都失败。
撑着脑袋看被剩下的食材躺在锅底,恍然发觉一份刚刚还不在这里的拌饭。
“……这个你吃吗?”
大野陪席沉默了好久,冷不丁出声。
“啊,请随意。”
灯里回应有点慢,就看着自己面前冷掉的碗被他换成热的,酸痛的四肢需要高糖分的食物,足以平息食道的灼热不适。
氛围中心换到另一桌,可能大野也不擅社交,一直呆呆坐着,一阵谁都没在意的沉默随着乏味而来。等灯里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在桌下牵起大野的手。
说是牵也不太对,总之挨个轻轻碾过他手上的茧,最后摸摸内侧一道浅棕色的疤,挺好奇的。
“别喝这个了。”
大野反应过来,把她面前用来中和烤肉酱汁烟熏火燎的啤酒移走,旁边松本注意到,投来疑问的一眼。
“……”
这是看着挺听话,其实已经宕机了的灯里。
收回右手,又隐隐觉得做了什么坏事,补救似的握住人手心放到他膝盖上笔笔正正地搁好,弄得大野哭笑不得。抬起头就和他队友对视,犹豫片刻,露出经受训练过的上镜笑容。
反正不会有丑闻意外了,不是吗。
打了声招呼,灯里起身去补妆。跟着服务生拐了几个弯,在一个岔道停下,将将要选一个方向走的时候被拉住了。
“不是那边,是这边。”
关于喝酒这件事,私下没有顾虑,灯里也就闲得没事,试试自己酒量在哪里。
一不上脸二不讲胡话,就挺安静,还变得挺好骗的。
某种意义上这才很勾人。用相叶的话说,是万分不会伤害别人的。
放大了阴暗面,也是善良信任多过私欲。
到二宫这反着来,和对外印象或许无关,他一直没兴趣,喝酒喝得很迟,满年龄在外面就是几口对付,在灯里记忆中总是常常清醒。
造成微妙落差,晕乎乎地搂着对方,嚼过薄荷糖,接吻到底才尝到酒气。
拙劣的伪装,大概在她心里两个人要平等才能对话,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望到内里。
直白得勾人。
“和也,在想什么呢。”
他们最难的两年,恰恰是灯里最闲,逃避理想负担的两年。
本来接触工作就少,说起他们组合更像听故事,注意力根本不在上面。
有的矛盾,恰恰在于上进心的多寡,落差大跟不上彼此世界。
一个在私立浑浑噩噩,过成千篇一律背景板大和抚子,他们做娱乐性的工作,头顶遥不可及明星梦,句句台本扣出来,只剩绞尽脑汁枯燥乏味。
掩盖成名为喜欢的交往,半夜的闷热和压在床单上的双手,还有阳台上洗掉的内衣,窗口的街灯。
二宫就以为她的浑浑噩噩是认了。
经历淋巴炎和骨折,从关西回到都内,得到再直白不过的一个吻。
隐匿的施虐欲,说出来就是彼此都不敢相信。
凭什么你就能认了,就有安安稳稳退路。
而打碎矛盾雪景球的,是那天凌晨,借宿又彻夜难眠的二宫,眼睁睁看着灯里从梦中哭醒。
一开始是整个人蜷缩着,接着就是不论如何都陷在情绪里出不来。
「你的痛苦,我的痛苦」
只要有微薄的月亮,谁愿意摸索徘徊。
灯里不说家族不说校园欺凌,屈从落差而已。
“难过什么,我陪着你呢。”
他抱着怀里哭泣的人死紧,只愧疚这句话苍白。
想退出的心情,被燃烧的野心熊熊压下。
当事人二宫和也挺后悔的。
在发生了拉住对方、头发不小心缠到扣子上等一系列喜剧常见桥段后,他不得不把灯里移动到偏僻角落,防止无法对人来人往解释的情况发生。
这样也造成,他既然了解对方已经醉酒,气息平稳,毫不反抗的另一方,正靠在他肩上。
怨恨、吵闹、麻烦都没有。
仿佛无事发生,灯里理解了他要拆扣子的行为,安静等待,颤抖的眼睫掀在他脸侧,甚至体贴地抬起一边胳膊帮忙,温度贴着双手拽起自己的头发就要扯。
“和也。”
她像回到过去无数个耳边呢喃的清晨,接吻时缱绻的气声。
“好久不见。”
扯掉了啊,就不用再后悔了。
不管是不是安排,是不是意外,他们基本上没有再交谈。
聚餐尾声潦草结束,停留在越是被灌酒越是表现沉静,实际一团浆糊的灯里记忆中,蹲在巷子里等车的行为约等于乖乖回家,早点睡觉养精神,省得七想八想得过且过罢了。
谁欠谁的情债,她反正快映画主演报知等待骂声自顾不暇了,少动气,少乱来,低调做人。
原本是这样的。
灯里看见熟悉的车牌号码停在她面前,足足断线好久才站起身。
“诶?”
安静后巷,她疑问的嗓音融入滚滚夜色,街灯隔开光影,逻辑理智走过并联线路,熄灭得分毫不剩。
“??”
这一天,太累了。她不想再思考什么原因。
被安排,非本愿被当作商品推上镜头的感觉。
什么和解?
只有迟迟出现的愤怒。
她在车门前停了一下,抬起脚重重泄愤踹上车胎。
“咚。”
是她上车时脑袋撞到车顶的声音。
“爱拔桑。”
确实会痛啊,她迟钝摸摸头顶,转过来看着驾驶位。
挺晚的,很累了。
“这样有意思吗。”
2004年尾,周刊文春编辑部送印的丑闻地震,后来于a社和j社几乎没有影响。
arashi某一位经纪人交接工作,在大概是亚巡前后的时间,交代给后辈。
人际关系一一确认到位,避免遗漏和麻烦。
谈起被压下的连带丑闻,前辈难得卡壳停顿。
“……是不小心照片流出。实际上双方都没有错误。”
实际上,a社的世吹灯里因此丢掉了预备学业完成大半再接手的所有档期,除了硬赶上的《野餐列车》。
如果不是这件事,本该一尘不染人设,还有再冲一冲黄金档主役资格。
家族父亲那方,因此有了借口。
不小心,不谨慎。
在关系复杂的演艺圈,甚至没有人在意他们是不是真正在交往,只要咬定不在场,加上a社一起压,当然没有意外。
他思考了一会儿,忽然联想起一件小事。
05年初,确认冬季档《温柔时刻》结束后近一年除舞台剧,没有影视工作的二宫,在会上礼仪周正,询问是不是可以接受其他类型的角色。
“暂时还是保持这样的人设比较好,二宫君。”
事务所是这样答复的。
然后,前辈稍微回想了一下,大概是同一天arashi工作相关的会议。二宫和大野低头研究了一会儿,像往常一样捉弄发言。
“leader说他要接。”
“喂,你这家伙!”
大野完全搞不清状况地抗议,一旁相叶加入,拿起来看了一眼,fufu笑着说“很合适”“leader说他很喜欢”这样友好地欺负起来,最后本人也确认了一份综合考虑都非常合适的工作——
当时还未定女主角的《雾夜》。
而因为种种在意,跟进了后续的经纪人,知道了一些并没有搬上舞台的消息。
原定可能会出演男主角的那位,东宝演剧部也满意的俳优,之后不久因为骚扰剧组同侪,被女方告猥亵,一时间上了各大周刊内页词条。
所以,真正留下的是保护,和不堪的愧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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