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自请入局
碧落宫中的摆件无一不是奇形怪状,摆放的杂乱无章。
鸦长羽进门时,就险些撞翻了一座紫玉雕就的奇异妖兽。
那妖兽其状如鱼,额上三只尖角,身上鳞片,两翼狭长如镰刀,覆有羽毛。
他没瞧出名堂来,黑雾席卷,将道上的异地物件往旁边轻轻推开,随后便找了张凳子坐着等人。
暮禾从池塘里爬出来后,连身衣裳都没换就跟了进来,所过之处拖着大片水渍。
鸦长羽皱眉,问道:“你平日作风就是如此?”
暮禾浑然不觉此话何意,拉了张凳子坐到鸦长羽对面,拧了一把衣袖上的水:“这衣裳有些厚,我便时常去池子里躺躺,还能凉快些。”接着又问了,“前辈今日怎到这里来了?”
鸦长羽摸了摸下巴:“很奇怪?”
暮禾挑了下眉,一脸认真:“我从前以为,前辈是要永远在有渡城待着的,可是先前前辈又突然去人界晃了许久,现下又来了我这碧落宫,我又不敢确定了。”
鸦长羽失笑,翘着二郎腿,支着下巴问:“那你觉得,永远是多久?”
暮禾想了想,指着自己道:“对我来讲,从我出生之时到我陨落之时,即为永远了。”
鸦长羽此番前来,可不是要跟这位妖王探讨人生哲理的。却还是赞了一句:“嗯~说得好。”
这一句诚然是在夸人了。
暮禾不觉欣喜,只觉奇怪:“前辈,你特意前来碧落宫,该不是和我扯这些的吧?”
鸦长羽抬眸看向他,认真地问道:“若是此后,妖界事务由你全权打理,你可能胜任?”
暮禾心中愈发不安:“前辈此话何意?”
暮禾自打知晓这位渡鸦公子开始,便将其视为自己崇拜敬仰的对象了。
这人从前带领妖界大杀四方,与天界抗衡的事儿,他知道。这人如何以铁腕手段震慑那些身有反骨的同族,又如何单挑两方魔君的事情,他也知晓。
直到三万年前这人不知是何缘由,突然就久居有渡城,颓败消沉,被好些妖界中人背地耻笑,他还是将其当做一位可敬之人。
他以为,自己不论怎么努力,“渡鸦公子”这四字于自己而言,永远都只会是一个传说罢了。
可是就在某一天夜里,他躺在一处林子里小憩,这人披星戴月而来,神色疲惫地对他说:“暮禾,你来当妖王吧。”
而他的一生,就是从那一刻起改变的。
妖界的天大多时候都是昏沉的,今日是少见的晴朗天气。
碧落宫的窗户开的极多,此时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将鸦长羽这个永远一身黑的家伙都笼入阳光中了。
暮禾许久没有听到回答,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性:“前辈要走?”
鸦长羽摊开手,干脆大方承认:“早年欠了些人情,如今突然想还了。”
暮禾可不信此事真如他所言那般轻松,当下也忘了自己身上还是湿漉漉的,突然起身抓住了他的肩头,眸色深沉:“前辈,你莫要骗我。”
鸦长羽挥开了他的手,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骗你做什么,若我还有命回来,你就该担心自己这妖王之位还能不能坐稳了。”
这样的话并不能让暮禾放心,他还想要再上手,却只觉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是锢身咒!
暮禾恼怒地喊道:“你这是做什么!?”
鸦长羽没理他,转身朝外走去:“日后要时时警惕,莫要犯蠢了。”
暮禾眼瞧着那抹黑色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心中生出一种此生再难相见之感。
…
荣余将殿中事宜向秦放交代清楚,从弘文神君那里探得了鸦长羽的消息后,只身下界了。
他落在了海内西南方的成绵山上。
成绵山山势险峻,常年水汽升腾,林荫蔽日,清幽叠翠。归于上界,属括苍殿管辖之地。
荣余放出神识探了大半山脉后,在一处瀑布下发现了鸦长羽的踪迹。
瀑布从山丘上飞泻而下,捣入山脚下的深潭中,喷珠如雪,溅起朵朵银花。距离深潭数丈远处是一片竹林,枝叶繁茂如华盖。
鸦长羽躺在潭边一块较平整的石块上,水雾沾湿了他半截衣裳。墨发难得服帖束好,却明显有些歪了。
荣余落在瀑布上方,可以清楚看到对方悠然自得的模样,心下生出警惕来。
两人都着一袭黑袍,四目相对,默了许久。
还是鸦长羽率先打破了沉寂,他左手掌心在身下石头上一拍,站直了身体,笑道:“天帝这次怎么没让水神来?”
荣余默然从袖中取出断魂剑来,纵身一跃跳下石壁,速度较之身后瀑布还要快上几分。
鸦长羽足下一蹬,掌心拖出两道黑雾,飞身和荣余斗在一处,握上了断魂剑的剑身:“吞天魔君的东西你也敢用?不怕身消道陨?”
说话间,剑刃已经破开了鸦长羽缠在手上的黑雾,将他掌心划出一道口子来。
他握住断魂剑往身下一压,松开手一个侧踢将荣余踢到了瀑布后的石壁中,碎石飞溅,连身形都嵌进去了几分。
荣余咳出了一口血,一剑破开瀑布再次攻了过来,一劈一挑逼着鸦长羽往后退去。
断魂剑,剑如其名,可破世间诛邪。又可禁锢魂魄,保其永存于世。
可惜这剑并非所有人都可用得,道行低微的人使用此剑,往往都是要受其反噬的。
而荣余飞升至今,也不过一千五百多年。
两人从瀑布斗到竹林中,战得激烈。
荣余几乎用尽了全力,而鸦长羽虽受了些伤,实则根基未损。
当荣余再次一剑劈下时,鸦长羽翻身躲过,在大片竹林被拦腰斩断倒塌在地的声音中,绕到荣余身后,几缕黑雾缠上了他的脖颈。
鸦长羽用指肚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渍,笑了一声:“真是奇了怪了,天帝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这么不顾性命!?”
荣余只觉得脚步虚浮,头脑混沌,脖颈间缠着的黑雾嵌进皮肉里,只要他动上一分,就会身首分离。
他动了动嘴唇,哑声问:“依你之见,他会给我什么好处?”
鸦长羽可不会被这么简单一句话就乱了心神,手下力道收了几分,笑道:“比如……保下吾玉的命。”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贴在荣余耳廓上说的。
荣余一双清明冷漠的眸子里终于染上了几分惧意,他左手猛地抓住脖颈间的黑雾往外一扯,身子往旁边一撤,右手中的剑陡然一翻向后刺去。
事发突然,鸦长羽只能瞧见那黑气极盛的剑身没入自己腰侧,从身后穿了出来。
荣余趁他吃痛之际,转身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将其踹倒在地。
大片红色从鸦长羽腰间伤口中涌出,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抬手碰了碰腰间的伤处,突然大笑起来:“都传水神吾玉和荣余殿下关系极好,今日一见,果然是大开眼界啊。”
荣余的左手被那黑雾侵染,指节处露出了森森白骨,他身形一晃,将断魂剑往地面一插,勉强稳住了身形。随后勉强起身,再次提剑向鸦长羽冲了过去。
鸦长羽甩了甩手上的血,起身迎了上去,手中黑雾骤聚,凝成一把实剑和断魂剑撞到一起。
大片黑气在他们四周炸开,将成片青竹连根拔起。
两人嘴角都流下了鲜血。
鸦长羽嘴角一勾,嗤笑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水神若是知晓天帝让你同我拼命,还不知道要如何伤心呢。”
荣余皱了皱眉,冷声道:“他不会知道。”
头顶上的天儿,渐渐暗了下来。
…
弘文神君这人有一些怪癖。
一是对“洁净”二字有着近乎执拗的追求,二是所有东西都要摆放齐整,连珠子都要足够圆润。
从前的弘文殿虽谈不上琪花瑶草,但是好歹还有几棵树撑撑场面,添上几分生机。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这位神君的怪癖越来越严重,后来因为树干枝叶难以清理,站在殿中往外瞧,左右又不够齐整,便将院子里的一众花草树木全部责令清除了。
如果天界哪位仙僚想要看到弘文神君跳脚,只需拿个果子当着他的面在衣袖上蹭一蹭,然后嚼上几口,就可以如愿以偿的被他踹出去弘文殿,并在未来一段时间里,都不得入内了。
容卿来弘文殿之前,特意整理了一番着装。
弘文神君站在殿门前将人打量了好一会儿,脸上才露出了几分笑意:“不知括苍神君来我殿中,所为何事?”
容卿端着温和的笑容,说道:“听闻弘文神君这里有许多藏书典籍,容卿久居下界,对六界诸事知之甚少,故而……想借神君几本书瞧上一瞧。”
这个要求着实称不上稀奇。
要知道,以往飞升天界的神仙,十之八九都要来弘文殿找六界史实翻看的。毕竟若是一堆仙友坐在一起翻八卦的时候,你只能在旁边站着干瞧,难免尴尬了些。
弘文神君对此见怪不怪,叮嘱道:“我正要去出门去办点事情,神君想瞧哪本书,进了殿中直接找昔朱就是。”
两人也不再客套,互相见了礼,便各走各的了。
弘文殿主殿中,迎面是张紫檀木桌案,两边是一排排书架子,侧面贴了小木牌,写了每个书架上书籍的类别。
昔朱是个性格豪爽的姑娘,打从弘文神君刚刚飞升那会,就跟着他在弘文殿中做事了,只是性子太直,平时说话有些容易得罪人。
容卿刚踏进正殿,昔朱就从左边最远处的书架后探出头来,扬起一张有些雌雄莫辨的脸,不确定地问道:“你是……括苍神君?”
容卿点头称“是”,也不绕弯子,直接说明来意:“六界许多事,我都不曾听闻,所以便想着抽空来补一补。”
昔朱走上前来向容卿行礼,湖蓝色的广袖长裙上,烫金团花在行走间摇曳起来,赏心悦目。
她干净利落的行了个礼,笑道:“依着神君所言,那该要从《六界简史》看起了,不过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瞧来瞧去也无甚意思。”说着,从怀里掏出本皮面崭新的书来,“这本《天界诸神传》里讲了许多上神的事,神君可有兴趣一观啊?”
容卿犹犹豫豫接过来,往后翻了翻,瞧见后面写到一半的文章,脸色怪异:“这是……”
昔朱干笑了两声,却仍在努力推荐:“神君有所不知,这本书是闻松闲暇之余所写,因着最近要处理下界之事,这才一时耽搁了后续。”
容卿这人一贯不会与人为难,只是他此番目的明确,实在不能再耽搁时间,便将手中的书递回去,委婉道:“不如等此书完本,我再来瞧吧。”
昔朱没有多想,将书接过来往腋下一夹,将话题绕了回去:“那不知神君想要具体看些什么?”
容卿只问:“不知可能行个方便,让我自个儿瞧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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