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南海篇(四)
阿眠自此就待在屋子里打坐修行,平日顶多去和楼里的姑娘们说说话,或者去和红英去聊一聊六界的八卦,日子倒也过得去。
若说六界近期的八卦,红英讲了幽桀林的事儿。
说是东临魔君那边又处置了人,当时动静闹得挺大,惨叫声响了一阵儿。
想来那得罪了魔君的人,定然是受了非人的折磨,也不知死没死。
不过就算侥幸活下来,怕也是那种经脉俱损,只能苟延残喘的命了。
只是,红英本身并不是一个喜爱八卦的人,况且那是魔界的事情,和妖界无关,她更好奇的是另一件事。
红英从袖子里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然后慢悠悠地展开放在桌子上,两指按着往阿眠这边推了推。
上面所画的,正是阿眠本尊了。
红英托着脸,笑眯眯地问:“阿眠,我今儿个出门时,正好遇见刑部尚书家的公子,人家正拿着这画像寻人呢。啧啧,看上去是动了真心呐。”
阿眠连连摆手,恼得脸都红了:“红英姐你可别提那个怪人了,我那天就是去桥上站了站,也不知怎么就招惹上了。”
红英一派悠然自得,说了自己的想法:“凡间男子大多如此,总会在特定场景下对一个姑娘动心,等新鲜劲过去就好了。”
阿眠苦恼地抱着头:“可是照你说的,那要等什么时候啊。”
红英沉思了一下,说道:“其实你若是不喜欢他,大可明说,否则他一日日见不到人,只怕要成执念了。”
这话的意思是,她是一定要再见那李月时一面了?
阿眠想,有些凡人果然是顶顶麻烦的,心思难猜、想法怪异不说,说话还喜欢拐弯抹角,明说了又要纠缠不清。
若是真让那公子有了什么劳什子的执念,末了,还要将这因果算在她头上,到时候就真的理不清了。
于是,在阿眠仔细想过之后,准备去见那李月时了。
仍旧是那临仙湖畔,阿眠贴在附近的巷子口,悄摸儿往外张望。
只见那李月时仍是穿了一身白衣,站在桥口,手里拿着画像,逢人就要问上一句:“请问,你见过画上这位姑娘吗?”
面儿上一派的神伤之色,看上去倒真像个痴情之人。
阿眠心中默念:“苍天保佑,千万别让我沾上什么奇怪的因果啊!”
念叨完了,她就理了下头发,磨磨唧唧的往桥头走。
还没等她走近,长街另一头走过来一个模样不错的姑娘,穿了件鹅黄色的长裙,梳着双丫髻,看上去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丫鬟。
那姑娘走到李月时身边行了个礼,说道:“李公子,我家小姐在丰祥楼开了个雅间,不知公子可否赏脸?”
阿眠原本只是觉得这姑娘眼熟,听她这么一说有了印象,这人是那日刘小姐被救上岸后,扑过去安慰人的丫鬟。
而且瞧着现在这情况,那刘小姐明显就是对李月时有意!
看来是不需要她多事了。
阿眠正要打道回府,李月时看了过来,眼神一亮喊住她:“阿眠姑娘!”
旁边那个丫鬟也看了过来,目光如刀,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阿眠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李公子,好巧啊。”
说话间,李月时已经走到了跟前,他伸手想要抱一下阿眠,又觉得不妥放了下去,看起来欣喜的有些慌乱了。
旁边的丫鬟脸色阴沉地说了句:“既然公子有人作陪,奴婢就先走了。”
说完,还不忘瞪了一眼阿眠,才快步离去。
李月时手中的折扇抵在唇边,认真地说道:“那日是在下唐突了,若是姑娘不嫌弃,在下想先和姑娘交个朋友,只希望姑娘不要再躲着在下了。”
阿眠既然已经知道这人的心思,自然不会再和他纠缠。
要知道,这些个话啊,那些话本子里记了不少。
都是一开始以朋友相称,过上几日就变成了哥哥妹妹,再后来总是一来二去成就一段姻缘。
这就是凡人明晃晃的计谋啊!
阿眠皮笑肉不笑:“不必了,我就是想告诉你,咱俩没可能的。”
李月时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却仍然坚持:“在下只是想和姑娘交个朋友,姑娘何必对在下如此防备呢?”
阿眠也不和他绕弯子,直言道:“你别想诓我,虽然我不懂什么阳谋阴谋,但是你说的这些,我在话本里看了不少,你敢说自己只是想和我交朋友?”
若是说,李月时从前觉得一个人“率真”是件好事,那么现在,他只会觉得,这两个字根本就是阻断自己一颗心的刀啊。
他想了又想,避重就轻道:“在下是真心想和姑娘交朋友的。”
先别说这人是什么目的,就单凭他凡人的身份,阿眠就不可能跟他成为朋友的。
她认为,朋友嘛,要交就要交一辈子的那种,凡人寿元只有短短几十载,而且容颜变化,最终归于尘土。
到时候她岂不是要年年去坟头哭了?
阿眠觉得,直接拒绝对这人起不了效果,便准备采用迂回策略:“我倒不是防备你,只是吧,我过段时间就要去南海了,所以咱这朋友,还是不交为好。”
李月时松了一口气:“姑娘多虑了,朋友重在交心,像那些酒肉桌上的,不过狐朋狗友之流。”
这就是根本不在意她以后身处何地了。
话说到这份上,阿眠再拒绝就显得不近人情了,只能勉强应下:“好吧,只是咱们身份有别,平日还是少往来为好。”
她想,不如先应承下来,反正再过段时间,她就要去南海了,到时候回来,还不知会变成什么光景。
李月时脸上又带了笑,说道:“家父是刑部尚书,姑娘若是有事,大可去府中找我,只是不知姑娘家住何处?”
“我住在倚春楼后院。”
李月时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问道:“姑娘可知那是个什么地方?”
阿眠不解:“能是什么地方?”
李月时如遭雷击,觉得自己看错了人,一时间又羞又恼,朝阿眠作了一揖,沉声道:“在下还有事,告辞了。”
说罢,一甩袖子走了。
阿眠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只道凡人果然反复无常。
没了李月时来打扰,阿眠又开始了有条不紊的生活。
隔三差五去丰祥楼听老先生说书,或者打坐修行。
她还发现了几个规律。
比如在雨天里,茶馆就容易出现剑客侠士争斗;有姑娘卖身葬父,多半会被无良地痞调戏;有人喊救命,就会有白衣公子来英雄救美,最后成就一段奇缘。
凡间之事,向来奇怪的很。
等到了九月,紫薇花陆续开始谢了。
阿眠从包袱里摸出了那张请柬,看着上面写的“九月十六日”,开始发愁送礼的事儿。
金银财宝?
玉器古玩?
四海里财宝无数,人家会稀罕这个?
虽说不太可能,阿眠还是准备在织月城的店铺中淘上一淘,万一有什么稀罕物呢?
等阿眠在城中逛了几日后,最后在一家玉器店里发现了两块成色不错的红玉髓。
就当她刚付了银子要走人的时候,李月时领着一个戴了浅露的女子走了进来。
两人有说有笑,模样亲密。
虽然这女子遮住了面容,但是阿眠还是认出,这是那日落水的刘小姐。
她倒是没什么想法,越过他们就准备离开。
不想李月时却喊住了她:“阿眠姑娘,近来可还好?”
阿眠没理他,摆了摆手,将玉髓收好,就回了倚春楼。
刚到后门,她就听到了红英的娇笑声:“神君您不知道,那个李公子可缠了我们阿眠好一段时间呢。”
这又是谁来了?
为何红英姐在说自己的事儿?
阿眠疑惑地推开门,正看到和红英坐在梧桐树下石凳上的容卿。
这位神君一如既往的温和,脸上的笑容让人觉得和煦可亲,今日他穿了身月白色的长袍,看上去颇为雅致。
阿眠脸色爆红,跳进去合上门,就开始控诉:“红英姐,你怎么能将这种隐私之事往外说呢!?”
容卿微微一笑:“是我想知道你平日里的事情,才找红英打听的。”
红英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随后掩着唇笑了笑,起身道:“姐妹那还有些事儿,我就不耽搁二位叙旧了。”
说着,她向容卿福了福身,绕回前面去了。
容卿温声喊道:“阿眠,过来。”
阿眠低着头快步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来,脸上的红晕还没退下去,辩解道:“神君,你别听红英姐瞎说,那个凡人公子就是个怪人。”
“你同我说这些是何意?”
阿眠默默伸出手,攀上了容卿的衣袖,小心翼翼地说道:“神君,等去了南海你可千万别跟我师父说啊,从前在岛上他就担心这担心那的,我真的有在好好修行。”
容卿的目光落在抓着自己袖子的那只小手上,安抚道:“你不愿长韶上神知道,我自然不会多嘴。”
果然,这位神君好说话的很,她的担心实在是多余。
阿眠再一次说出了对这位神君的评价:“神君大人,你真是个好人。”
为了表示自己对容卿的谢意,阿眠决定等会请他去丰祥楼吃饭。
容卿虽然早已辟谷,但是有人相邀也是不会拒绝的。
阿眠原本也请了红英,可惜红英说什么都不肯去,还拿出平时对那些客人的忽悠劲儿,劝着她:“你们两个去吧,记着别喝酒,容易误事……”
这是什么话!?
她根本不沾酒的!
阿眠领着容卿到了丰祥楼门口的时候,正遇到了同样来用饭的李月时和刘小姐。
阿眠顿时觉得,自己可能应该好好学习一下卜卦之术了。
这得多倒霉,才能到哪都遇见这人?!
李月时还没说话,旁边的刘小姐就阴阳怪气开了腔:“这位姑娘,咱们又见面了,真是缘分。不知你身旁这位公子……可是你今夜的恩客?”
阿眠虽不清楚恩客是何意思,但是也能通过对方的语气,知道这肯定不是好话。
没等她开口反驳,容卿已经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这位小姐还请嘴上留德,毕竟揽月国国丧未过,二位身为官家子女,又未行婚配,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聚在酒楼中,若是传出去,想必也是讨不到好的。”
刘小姐往前迈了一步,却被李月时拦住了:“这位公子所言在理,告辞了。”
说着,便拉着刘小姐离开了。
阿眠惊奇地看着容卿,赞道:“没想到大人还有这种口才,实在是令人敬佩啊。”
她也想学一学这种不用骂脏话,就可以让对方闭嘴的说话技巧。
容卿没接茬,只淡淡说道:“这就是那个李月时?看起来倒是与旁人没什么不同。”
两人进了二楼找了雅间坐下,点了几个特色菜上桌,就开始用饭了。
阿眠发现,容卿这人连吃相都是斯斯文文,极有教养。
果然啊,这位神君不管是身份,还是一举一动,都极为适合神仙这个词。
可是自己呢?
她只是个小花精,便是日后真能飞升,做了神仙,那些骨子里的东西,又岂是能轻易仿出来的?
阿眠的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用瓷碗盛着的白梗米饭,突然没了食欲,捏着筷子勉强扒了两口。
翌日清晨,容卿起早在院子里画好了阵法。
等着阿眠收拾妥当出来,容卿就朝她伸出了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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