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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世安城若素篇(四)


  《别新冢》的原词前篇写道——

  小醉花林,风自亭台抚新楼。

  故城不归,檐下春雁打儿南回。

  街头巷尾热闹声,寂寂野草丛丛。

  昨夜贪杯入梦,别过郎君,迟忆前朝愁。

  小女瞧人穿金挂玉,行止环佩相碰。鞋面银丝勾云,嵌珠辉映。

  公子素衣执伞,前边儿含笑对谈。雨丝云雾,好似画中仙。

  转身云袖扬鼓,望穿秋水。

  道:“姑娘可要同我一道回?”

  …

  秦放一瘸一拐出来,扶着门框,指着那小孩,忿忿道:“拦住他!”

  阿眠默默使了个锢身咒,将人定在院中。

  小孩好似还未发觉,“咯咯咯”地笑着,摇头晃脑,嘴里仍是在喊:“死了……全都死了。”

  秦放瘸着脚走过来,终于骂了这次下界以来第一句脏话:“这小疯子,差点真把我砸瘸了。”

  阿眠瞧了瞧天色:“不如等天亮了,我去给大人买点药?”

  秦放连忙摆手:“我歇会儿就好,你去试试,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随后靠着院里的树,歇起来。

  阿眠走过去,瞧着小孩衣服上大片凝固的血渍,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掌心覆着薄薄一层白光。

  她柔声问道:“谁死了?”

  “都死了。”小孩咧着嘴笑,掰着苍白的手指数着,“张楚、吕良、梓宿,卖肉的杨屠夫……”

  念出了一长串人名。

  末了,手上的动作一顿,皱起眉头:“还差一个。”

  “谁?”

  “是个很坏的人,他拿了糖骗我,把我扔进了水里。”小孩儿的脸慢慢变得浮肿,像是泡了水,五官都陷了进去,“那里好冷啊,有条大鱼吃了我的手。”

  他抱紧了胳膊,面色惊恐,衣裳颜色渐深,往下淌着水。

  鬼气一震,破开了锢身咒。

  他撩起袖子,露出明显被啃食过的胳膊,截面皮肉外翻,是浸泡过的苍白:“大姐姐你看,我的手不见了。”

  说着,往前递了递。

  阿眠眸色一深,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头发,声音仍是温柔的:“很疼吧。”

  小孩儿想了一会儿,摇头道:“那时我晕乎乎的,就在旁边瞧着,记不清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他拿那只完好无损的手敲了敲脑袋,眼睛成了全黑,“有个人告诉我说,我哥哥在这里,我来找他。我从水里爬上来,天都黑了,他一定担心坏了。可是,他不知道去哪了,我找了许多地方,都没找到。”

  “你哥哥是谁?”

  “叶湫。”小孩抬头看她,十分自豪,“他是个顶好看的人。”

  “那叶若素呢?”

  “叶若素?”小孩拧眉想了许久,“那是谁?这个名字我从未听过。”

  从池塘那边吹来一阵风,带着一点奇怪的咸腥味,涌入鼻腔。

  小孩抬头瞧了瞧天色,眨巴了下眼:“呀,我要走啦。”

  阿眠转脸看向秦放。

  秦放传音过来:“让他走。”

  阿眠起身,往后站了站。

  小孩身上鬼气渐浓,晃着身子穿过拱门,跑远了,嘴里嚷着:“都死了……都死了!”

  阿眠若有所思地瞧了会儿,转过身来:“秦大人……”

  “等天亮了,咱们去城中找人问问。”

  …

  伏城用阿眠塞给他的银子买了马匹和地图,出了城后便一直赶路。

  只是,那地图到底还是潦草,他走岔了一个路口,拐进了一处偏僻的山林里。

  本想沿着马蹄印返回,走到一半却突然起了雾,三丈开外便瞧不清东西了。

  他翻身下马,握着缰绳,摸索着走,结果却渐渐深入。后来发觉出不对,便找了棵树拴好马,盘腿坐在树下,想着等天亮了再走。

  四下里的声音除了鸟叫,便只有细碎风声。雾气如海,荡在林中,带着几分虚幻的味道。

  伏城从怀里摸出灵枢,往上一抛再接住,或者换手颠着玩。末了握紧,顿了一会儿,重新塞进怀里。

  毕竟是偷偷跟去的,若是现在跟那人讲了,保不齐在半道就要被撵回去。

  他没想过要怎样,也不会添麻烦,就是想去悄悄儿看几眼。

  嗯……几眼就好。

  他拉了拉衣裳,想要闭眼休息一会儿,却被一股凉意拂了脸,撑开眼帘去瞧,正对上一片金线勾勒的牡丹。

  绣在暗红的底料上,尽显贵气。

  他怔怔抬头,是个有些女气的男子。

  长眉若柳,眼角轻挑,薄唇勾笑。手里拎了个破布袋子,搭在肩头,垂眸看着他。

  忽地弯下腰,问:“你是伏城吧。”

  伏城心下警惕,面上不显,抓着衣袖:“你是谁?”

  “我?”男子指了指自己,歪头一笑,“罄书。”

  “逐召魔君?”

  罄书挠了挠头,笑得腼腆:“我在凡间时,不大喜欢别人以名号叫我。”

  西界魔地人尽皆知,打从三万年前开始,他们就是四方魔地中最抬不起头的那个!

  遥想当年,自家魔君上约天界战神,下阴冥界阎罗,是令天帝最头疼的那个。

  直到某一天,他忽然聚集众魔,就在大家磨刀擦枪准备大战一场的时候,罄书说道:“从今日起,不落山开始整改!”

  说着,拂袖在半空化出鸟语花香的仙境之景。

  下了死命令:“照着这个来。”

  从那以后,西界众魔去其他魔地串门,总会被问:“哎~你们魔君怎么个想法?把不落山整个跟天上神仙住的地方似的?”

  这个问题,亦是西界众魔想问的。

  总归就是一句话,自家魔君给他们丢脸了!

  还不算完!

  没过几天,罄书拎着自个儿缝的破布袋子去了凡间。

  就在大家以为,他会把哪位神君打晕扛回来、给天界制造点麻烦的时候,魔界传出了“逐召魔君救济贫苦百姓”的传闻。

  自此,西界魔地彻底沦为笑柄。

  伏城虽不清楚详细情况,但是上面的传闻还是听过的。由此,警惕少了几分:“魔君怎么在这儿?”

  罄书甩着布袋,往腋下一夹,蹲了下来:“我原本在附近收旧衣服,老远闻到一股香味儿,便找过来了。”

  说着,脸往前凑了凑,深深嗅了一下,其行为很是猥琐。

  伏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往后一缩,搓着手臂道:“您能好好说话吗?”

  罄书哈哈大笑,模样有些傻。往后退了退,眸子里闪着光:“抱歉,我就是……太兴奋了。”

  伏城彻底丧失了和这位交流的兴致。

  罄书托着脸搭话:“要我带你出去吗?”

  一方魔君的好处,自然不是白拿的。

  “魔君想要什么?”伏城嘲讽的笑了笑,与他对视,“我什么都拿不出的。”

  罄书扫了他一眼,将布袋往脚边一放,伸手探到他的脖颈处,勾着那根黑皮绳,将晶石拽了出来:“这块石头不错。”抬头笑了,“不如……”

  “这个不行!”伏城把他的手打到一边儿,抓紧了护着,“魔君该做什么便去做,我等雾散了出去就是。”

  罄书讪讪收回手:“我不过开个玩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伏城低着头不吭声。

  “去哪?”罄书抓起布袋一甩,搭在肩上站起身,“我捎你一程。”

  好似生怕他拒绝,又指着自己道:“整个魔界都知道,我这些年在积德行善,还会诓你不成?”

  伏城默了片刻,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个啊~”罄书一撩头发,“前段时间,你哥哥在花楼里醉酒,出来后到处嚷嚷,如今还被罚着闭门思过呢。”

  伏城脸色一沉:“我没有哥哥。”

  “好好好,你不认便不认吧。”罄书笑了笑,又问了一遍,“去哪?”

  “世安城。”

  …

  等到天色大亮,街上仍是空荡荡的。

  阿眠随秦放蹲在路牙子上,左右瞧了半天,也没瞧见半个人影。

  “秦大人,最近城中那般情况,怕是没人敢露面了。”

  “昨日不是还有烧香的?”秦放指着旁边人家门口的铜盆,“等他出来,咱们直接上去问话就是了。”

  听上去倒是有几分道理。

  阿眠应了声,两个人便继续蹲在那儿。

  实则,旁边那户人家今日是不会出门了。

  里面的人早早透过门缝瞧见了他们,拦住了要出去烧香的老爹:“那背剑的男人瞧着凶神恶煞的,旁边那个模样好看的,没准是他养的小鬼。”

  老爹两只手里都抓着香,往外瞧了一眼:“没准是两个外乡人。”

  “哪个外乡人瞧见城门上挂的尸体还敢进来?”男人瞪圆了眼,态度坚决,“爹,听我的,咱不出去。”

  如此,那两位就这么在那儿蹲了一个时辰。

  阿眠瞧见比方才明显宽了不少的门缝,拿手肘碰了下秦放:“大人,咱们去找城主问也是一样的。”

  秦放也不愿再耽搁时间,点头道:“好。”

  这一回,两人刚到城主府门口,便有小厮满脸焦急的迎上来:“谢天谢地,两位可算是来了。”

  秦放一愣:“出了何事?”

  小厮领着两个人进了府门,快步朝正厅走去:“这个小的不好说,两位见了我家老爷,自然就明白了。”

  曹有德颓然坐在主座上,气色较之昨日愈发不好,双眼泛红,布满血丝,瞧着像熬了一夜。

  手边放着一盏茶,杯盖倒放在一旁,茶色浓厚,该是放了许久。

  瞧见秦放进来,曹有德扶着桌子站起身,晃了两晃迎上来,一把攥住了他的手,哽咽道:“大师,您一定要救救犬子啊。”

  秦放作为一个武将,从前和一群粗犷汉子混在一起,都是流血不流泪的。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整个人都抖了抖,别过脸去,捏着曹有德的衣袖,妄图让这人退一退:“城主,咱们有话好说。”

  曹有德神情恍惚,压根没把这句听进去,抹了把眼泪,哭道:“我儿……我儿昨夜险些丢了性命啊。”

  说着,又是一阵儿哭天抢地。

  阿眠听得一愣一愣,眼瞅着秦放都要背过气去了,上前扯了把曹有德的衣袖:“城主,您能先松手吗?”

  “啊?好好。”曹有德这才回神,松开手往后退了退,“秦公子,对不住。”

  秦放长舒了一口气,脸色仍然不好,摆手道:“不妨事。令公子在何处,可方便我们去瞧瞧?”

  曹有德偷偷瞧了眼阿眠,犹豫了一下,道:“二位请随我来。”

  说着,在前面走着领路。

  阿眠被这一眼瞧得不明所以,眨巴了下眼,跟了上去。

  相较城主府前院里显露的简朴,后院倒是雅致许多。

  曹登明住的飞安院里,栽了一株菩提树,枝繁叶茂,长势喜人。树下开着月季,野花一类,点缀添彩。

  旁边有处小池塘,水流清澈,围了假山白石,里面养了十几条花脊鱼,有几条个头大的,约莫三掌长。

  见阿眠盯着水里的鱼瞧,曹有德道:“那是内人生前养的,缺了照料,前几日还死了几条。”

  阿眠眯了眯眼,不再看了。

  几人还没进屋,就听里面传来男人虚弱的怒声:“把药端走,我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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