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年关已至
腊月二十八这天，皇宫里换上了春贴、对联、桃符等物，各宫各院几天前早已洒扫除尘完毕，焕然一新。
门前及沿途宫道俱挂了朱红大灯笼，另有心灵手巧的宫人剪出各式各样剪纸贴在窗前，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迎接新年的喜悦。
今日是正式辍朝放年假的第一天，虽然自小年起已经默许了朝臣视情况自行休假，但是真的跑去休假的也没几个人。
满朝文武依旧勤勤恳恳地奋斗在各自岗位上，时不时来请求面圣、汇报事务，以表示对工作的热情。对此赵锦只能微笑着加以勉励，再说几句关怀体贴的话语。
及至今天，她终于可以安安生生睡一个不会有人打扰的懒觉了，等起床时已经将近正午。
冯亭带人抬了一只大箱子进来，隔着珠帘放下，低声道：“陛下，这是谭小将军送来的，说是给陛下的礼物。”
“咦？居然真的送礼物来了？”赵锦起身走出去，好奇地围着箱子转了一圈儿。
吉祥跟在后面替她披上外衣，柔柔一笑：“谭小将军真是有心了，每年回来都会带礼物，今年更是送了这么一口大箱子。”
赵锦张口反驳：“哪里有心？他是回来后临时买的，而且这么一口笨重的大箱子看着就不像是贵重的东西。”
吉祥含笑道：“礼物不在贵重，在于心意，谭小将军对陛下的一片心奴婢们可是都瞧得见，陛下就不要嫌弃了，再说尚未开箱，陛下怎么断定就不是贵重东西了。”
赵锦打量着箱子的尺寸，眸中一闪：“难不成……他把自己装箱子里了？”
冯亭脸色有些古怪，“箱子搬着挺轻的，应该不是人，陛下还是自己打开看看吧。”送入宫的东西都是需要盘查的，他已经看过里面，但是却不好说出。
赵锦颔首，几名宫人上前打开箱盖，她视线落在箱中有一瞬间的呆滞，然后开始一件一件往外拿东西。
一只兔子花灯、一只风筝、一个系着五色丝线的香囊、一个如意祈福结、一个圆月型的妆奁、一支秋菊发簪，居然还有一套鹅黄色的新衣裙？
她撑着脑袋蹲在地上，对着眼前一地五花八门的东西陷入沉思，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难道是代表着上元、清明、端午、乞巧、中秋、重阳节？虽然每一个物件都对的上，但是这么混在一起倒生出几分诡异。
新裙子应当是代表新年，不过按风俗只有长辈给家中小孩子才送新衣，而且这个颜色这个样式，也过于鲜嫩了……
“陛下，这里还有一个呢。”吉祥从团团花蕊堆叠的衣裙下摸出一只暗红色的小盒，和同色的妆奁放在一起不太起眼。
“哦？快拿来。”
盒子是用上好的花梨木制成的，面儿上还有精心雕刻的纹样，且不说里面的东西，单这盒子看起来就赏心悦目。
赵锦好奇心更重，拿起盒子在耳边轻轻晃了晃，然后放在手心里打开锁扣。
刹那间耀眼的金光映入眼帘，待光芒褪去后只见一柄精致小巧的匕首安静躺在绸缎上，刚才的光芒正是刀柄和刀鞘发出的。
赵锦面露喜色，将盒子丢给冯亭，缓慢拔出刀柄。一道幽凉的银光一闪而过，只有一手长的刀刃居然也发出了铿锵的悲鸣声，果然是好宝贝！
随着时间推移流光溢彩散去，匕首如同被洗去铅华只余下纯真朴实的本质，却更能凸现精良。
“听闻好的兵刃可以吹毛断发，陛下何不试试？”吉祥见她满心欢喜，噙笑提议。
“好，那就试试。”赵锦兴致勃勃，冯亭当即要揪下一根头发奉上，她摆手制止，从自己肩头捋出一根青丝靠近。
两者尚没有接近，只见刀锋银光一闪，发丝砰然断为两截。
赵锦欣喜不已，对着匕首又是一番慈爱抚摸，然后吩咐吉祥把其他东西收拾起来，这把金刀她则自己带着，又吩咐冯亭，
“你一会儿出宫一趟，凭白收了这么宝贵的东西，朕也要给他个回礼。”
冯亭跪地领命，问道：“陛下要赏赐谭小将军什么？”
“唔……就把上次朕从关雎宫来回来的绣屏给他一个，图案有兰花的那个。”赵锦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还有，不是赏赐，是赠送。”
……
接下来的一整天赵锦在淇奥宫中度过，除了感念顾遇分担宫务之外，也确实对他心怀怜惜。
顾家是当年被高阳王逆案无辜牵连的忠良，虽然先帝即位后给他们平反了，但是除了顾遇之外顾家嫡系已无旁人。连他本人也在家破人亡后在外流亡了数年，寄住在蓬莱的一户远亲处，吃了不少苦头。
难得在那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他还能生成这么一副好模样，才情也好又善解人意。
赵锦抱着小火炉坐在卧榻上，边吃果脯边听他娓娓道来各项宫务。
她依稀回忆起，顾遇应该是在她十三四岁时候回来京城的，当年皇祖母为了弥补对顾家的愧疚在他身上大下血本培养。
而顾遇本人也很争气，一年时间就把所有东西学的滴水不漏，一身出尘的气质任谁见了也不敢相信他曾侵染乡野数年，反倒像从小在高门里娇养的公子。
她有些怀疑自己那时候怎么就没看见这么优秀的一个人？第一次对顾遇有深刻印象应该是在皇祖母去世后，她登基的第一年。
彼时夏至雨后、竹林偶遇，他回眸一眼，她便惊为天人，一开始只是见色起意想要调戏一下美人，没想到后来直接把美人拐回了宫。
顾遇低头念完除夕宫宴的事项，久久不见回应，一抬头就看见她盯着他的脸在傻笑。
“陛下这是做什么？难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有，你脸上有美色。”赵锦脸不红心不跳。
顾遇挑眉：“陛下这话可别被李贵君听见，臣可惹不起他了。”
赵锦笑容一滞，却嘴硬道：“他听见又如何，这是事实。”
顾遇不再接话，把手中单子递给她，却被推开。
“这些不都早定下了吗？再说了你亲自经手的必定不会出错，朕不看了。”
“陛下这是在偷懒。”
“有一个贤内助解语花，朕可以偶尔偷一下懒。”赵锦捏了一块果脯塞到他嘴里。
……
次日二人又是睡到晌午才起，用过午膳后圣驾才从淇奥宫出来，冯亭随侍左右。
赵锦忍不住问：“昨天你送去那扇绣屏之后，他说什么了？”
冯亭略一迟疑，回道：“谭小将军说屏风精美细致，绣图也好看，最喜兰花之君子品格，感谢陛下的一番心意。”
赵锦质疑：“他肯定不会这么说话。”
冯亭面如死灰，吞吞吐吐道：“谭小将军说……好看是挺好看的就是不实用，也不方便携带，不如给个别的……”
“呵！他当那是什么东西，还不实用？你现在立刻马上出宫，去把那绣屏要回来！不给他了！”赵锦气得不轻，还是第一次听说用实不实用来评价礼物的。
冯亭欲哭无泪：“陛下……”
原本准备先到南华宫和芷兰宫稍作停留，这下子也没了心情，直接奔着关雎宫而去了。
明天是旧年的最后一天，按照祖制帝后一大早就要率百官盛装进行祭祀，帝后共祭天地宗庙，三公携九州刺史分祭九鼎，以祈求国泰民安。
祭礼结束帝后需乘坐銮舆出皇城，游幸朱雀大街，供百姓瞻仰圣容、接受万民朝拜；傍晚时分则要宴请宗室皇亲，共聚天伦之乐；待宴席结束只剩下皇帝与后宫妃嫔，仍需守岁至午夜子时方可各自散去歇息。
次日清晨皇帝又要在含元殿接受各地官员朝贺，然后大摆筵席与百官一起度过新年的第一天，以表君臣同心。
天色尚未转暗，何沅已经安排好晚膳，然后以风卷残云的速度结束晚膳和沐浴，督促赵锦上床去睡觉。
“我晌午才起来，这才多久又要我睡觉，怎么睡得着嘛！”他的小姑娘挂在他身上，撒起娇来。
何沅顺势将她拖到床上，温言细语却态度坚决：“接下来几天要忙的事情多，需要养足精神。现在虽然不困，但是等你困的时候想睡也睡不了了。”
赵锦搂住他的脖子，凑近颈间嗅了嗅，笑道：“你今天用的什么香，味道真好闻。”
何沅奇道：“我身上哪有什么香？应该是寝宫里点的安息香吧。”然后再次将她放倒在床上，柔声相劝，“好了，你快点睡觉吧。”
赵锦抱住他不撒手：“我不管，就是你身上的香，我要抱着你睡。”
何沅挣脱不掉，索性俯身抵上她的额头，出言逗她：“真的吗？抱着我……你还能睡着？”
赵锦猛然睁大了眼睛，不防他突然说这种话，一时间狼狈之态尽数展露、无处遁形。
何沅轻笑一声，帮她盖好被子，这才道：“你先睡，我一会儿就来。”
赵锦拉起被子遮住半张脸，默默点了点头。他起身放下重重帷幔，只留了一盏蜡烛，除了守夜的两名宫人外其他都遣散出去，以保证绝对的安静。
关雎宫总管尚涵候立在门外，见他出来恭敬地行了一个礼，然后带路至更衣室。
两件龙凤朝服安静地展立在室内，金丝银线在灯火照明之下散发出炫彩奇光，宝珠冠冕、金玉符节等亦整整齐齐放在左右。
何沅照着礼部给的仪程认真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然后吩咐尚涵安排人仔细看管，又问了明日车马轿辇事宜，嘱托准备清淡早膳。
尚涵一一记下，不敢懈怠。
对于这座皇城里的人而言，迎接新年的仪式从明日就算是开始了，只盼来年能有一个好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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