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斗转星移
赵锦携着谭钰向亭中走去,视线下意识落在他膝盖上:“你的伤完全好了?”
谭钰点了点头,心中有些难过,伤好了他就再也没有借口逗留京城了,又要好久见不到她。
“我一定要走吗,可不可以让我留在你身边,这次去楚郡危险重重,我想保护你……”他握紧她的手,试图做最后的尝试。
赵锦看着眼前明净真挚的脸庞,心底一阵叹息,忽然退后一步抽出他腰间佩剑,轻飘飘落在他肩上:“跪下。”
谭钰一愣,双腿比大脑更先反应过来,跪在地上不解地看着她。
赵锦收起笑容:“我是你的什么人?”
谭钰在她的眸中看到冷漠和威严,整颗心如坠冰窟:“你是我的君主……”
赵锦再问:“你又是我的什么人?”
谭钰痛心一拜:“我是你的臣子。”
赵锦唇角微微上扬,冰冷的剑锋在他肩上轻拍三下,示意他抬头:“那里是什么?”
谭钰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北方,心中在想那里是燕城,是我日夜南望思念你的地方。
“那里是我们最强大有力的敌人——北狄,不,远远不止,还有东临,南楚,西戎,个个虎视眈眈。”她手中长剑挥动一圈,眼中变得凌厉,
“若非英宗、德宗两朝奢靡无度国力衰弱,大雍又岂会被这些蛮夷小国掣肘,朕连对着鲜于连城和屈步蘅都要客客气气!”
谭钰望着她心疼不已,但是在她傲睨万物的锋芒下不敢开口说话。
“但是早晚有一天要将他们一个一个铲除掉!猛虎之侧,岂容他人同眠!十年,二十年,或者更久时间,就算朕不在了,大雍也可以等得起!”赵锦坚定的声音似乎能越过千山万水,化作漫天箭雨射向四邻八方。
谭钰悲痛道:“你一定可以实现的!你是我最英明神武的君主!”
赵锦摇头:“你还是不懂,朕这些年一直秉承先帝遗德,恩泽万民,休养生息,为的是什么?将来若有一战,需要养兵屯粮,做好万全准备。三位大将军俱近天命之年,未必能等那么久,朕要早做打算。”
谭钰心头一震,未曾想过她已经考虑这么远了。
赵锦眼底被重重雾霭笼罩,看着他忽明忽暗:“月臣,朕的后宫里不需要再多一个争风吃醋的侍君,朕身边也不缺武艺高强的御前侍卫,朕要的是能够统领天下兵马的大将军,你可明白?”
谭钰抱住她的双腿哭道:“我明白了,对不起……我真是糊涂,心里只想些无关紧要的,没有想过替你分忧……”
赵锦将佩剑插回他腰间,捧起他的脸颊:“月臣,你是我唯一可以信赖的人,将来我的命都要交在你手里。”
谭钰含泪点头:“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赵锦脸上化开冰封,将他拉起,看到他诚惶诚恐的模样也有些心疼了,一双藕臂柔柔攀在他腰上:“好了,这些话你记在心里就行,现在你可以想些别的了。”
谭钰泪痕未干,须臾之间心情大起大落,尚未理解她的意思:“想什么?”
赵锦笑得像月下小狐狸一样狡黠,有意无意在他身上磨蹭:“想想这一别之后,你还有大半年才能回来,无数个孤独寂寥的深夜怎么度过。”
谭钰耳根瞬间红透,血气方刚的少年,又是不久前才初尝人事,哪里禁得起心上人这般撩拨和直白暗示,俯身慢慢靠近:“我,我想……”
赵锦轻笑一声,柔荑抵住他的唇:“你做什么,只是让你想,没让你有行动。”
谭钰委屈巴巴贴在她手心,一张脸憋得通红,半天才道:“那天我们……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赵锦假作恍惚:“哪天?我们怎么了,我好像不记得了呢……”
谭钰闻言着急:“你怎么能不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那天在将军府,你对我……反正你不能抵赖,你不能抵赖!”
赵锦趴在他胸口,他的两只手臂像铁桶一样把她圈禁在内,身体越发僵硬滚烫,急得眼眶通红嘴上却只会翻来覆去说“你不能抵赖”,她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傻瓜,跟你说句玩笑话,你还当真了呀。”
谭钰闷闷埋在她肩上:“你太坏了,怎么能拿这件事吓我……”
赵锦笑嘻嘻搂住他的脖子亲吻,引着他向深处走去。突然发现,当初设计这座亭子的人在后面连了一座憩息的馆驿,真是别有用处……
日渐偏西,两道模糊的身影走出亭子。
沈修远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结果那两人又开始执手相望泪眼,他扶着额头继续靠回去。
赵锦将谭钰送到骏马边:“你先走吧,我看着你走。”
“不,还是你先走。”他推辞不肯,对上她疑惑的神色,有些羞涩,“我想让你不论什么时候回头,都能看到我在身后。”
赵锦莞尔一笑,在他红润的脸上又亲一下:“好,那我先走。”
谭钰不舍地目送她一路走回马车,队伍启程,飘摇的旗帜消失在视野之内,方才策马北上。
迢迢星河,斗转星移,又是一年结束。如果他们的命运注定是分隔两地,至少这一次他的心不再孤单。
南方鬼宿中一颗星辰陨落,圣驾尚未越过边境,楚郡传来了消息——
楚王殁了。
昭云泽哭得眼泪都要干了,但是和她在一起时立马止住哭声,唯恐惹她生气。赵锦把玩着手中的千机锁,心中冷冷发笑:死得真是时候呢,怎么就这么巧。
等圣驾抵达郢都,却未见想象中的景逍遥或是屈步蘅,一个身着玄色华服唇红齿白的俊美少年率众相迎。
昭云泽扑过去:“玉陵,父王他……”
昭玉陵抱住他安抚:“哥哥,父王确实已经去了,你节哀顺变。”
昭云泽哭声更甚,昭玉陵将他推开一点,走至赵锦面前俯身下拜:“臣昭玉陵代父叩拜吾皇陛下,恭迎吾皇圣驾!”
赵锦负手轻笑,却不叫他起来,黑衣黑发的少年像是暗夜中一团迷雾,低垂的眼眸压不住阴鸷,楚制广袖在他身上不见飘逸,唯有庄重肃穆。
昭云泽忐忑地移过来,她突然笑了,向他伸出一只手,他含羞握住被她拉进怀里。
赵锦捏了捏他的脸蛋儿:“云卿,你怎么未曾向朕提到,你还有这么一个丰神俊秀的弟弟。”
昭云泽微微脸红,尚未开口说话她已向地上看去:“呀,你怎么还跪着不起来,你哥哥远道而来又适逢大丧,你应该带他去在灵前尽孝。”
昭玉陵捏紧拳头,又是一个规矩得体的大拜,然后才起身。
昭云泽小心翼翼:“那陛下……”
赵锦道:“你只管去,朕在下处稍作歇息。”
昭云泽行礼谢恩,与昭玉陵一同消失在曲折的回廊里。
楚郡宫殿与长安大同小异,区别在于水源旺盛,绿植苍翠繁盛,潺潺不断的溪流声和鸟语声不绝于耳。
赵锦刚在竹藤椅上眯一会儿,墙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个容颜明亮的少年爬上墙头。
她倏然睁开双眼扫射过去,少年惊叫一声跌下来,掉进肥硕的芭蕉叶中,引起一片震荡摇曳。
“出来!”
芭蕉丛中又是一阵翻涌,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狼狈地爬出来,对上她的眼眸一愣:“原来你长得不吓人,还很好看……”
赵锦:“……”
少年继续往她身边爬了爬,毫不避讳盯着她的脸打量:“确实是很好看,二哥哥说的话都是骗我的。”
赵锦嘴角抽动,隐约猜到他的身份了,只是……少年啊,你就这么把你二哥哥出卖了他要是知道能杀了你。
少年亲昵地依在她膝上,仰起一张纯真的笑脸:“我叫昭纯风,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赵锦默然无语,刚想抬手把他推下去,他又蹭了蹭抱住她的腰:“姐姐,你不仅长得好看,身上也好香,我好喜欢~”
她抬起的手掌举了半天,轻柔地落在他头顶化作抚摸,毕竟谁也不能拒绝这么真诚的赞美不是?
昭云泽纵然心中悲痛,却不敢多做耽搁,只是在灵前上了香又跪拜了楚王妃,就匆匆忙忙赶回,踏进院门看到眼前一幕差点没吓昏过去。
昭纯风整个人趴在赵锦怀中,抱住她的腰陷入香甜的酣睡,被他压着的人也是闭着眼睛。
昭云泽心惊肉跳地把他揪下来,睡迷糊的人被扰了好梦咿咿呀呀地抗议,顺便把口水抹了他一身,赵锦已缓缓睁开双眸,他连忙拖着弟弟一同跪地请罪。
“陛下恕罪!小风年幼无知冒犯天威,还请陛下饶过他这次吧……”
赵锦睡眼扫过个头不比他矮多少的昭纯风,此刻正迷茫靠在哥哥身上,忍不住噗嗤一笑:“年幼么?也不年幼了,不过朕并未觉得他有所冒犯,反倒是你,大张旗鼓惊了朕安眠。”
昭云泽惶恐叩首,却被她伸手抬起下巴,他局促地顺着她靠过去,被她捧起脸颊轻柔抚摸:“刚才又哭过了吗?眼睛都要红成兔子了,真是让人心疼……”
他心中一酸几乎落下眼泪,拼命忍住。这段时间她态度冷淡,他还以为自己被她厌恶了。
昭纯风惊讶地看着二人举止,眼中亮了亮,将脸蹭到她臂弯里:“姐姐,我也想被你摸脸。”
昭云泽连忙将他推开,不安地偷瞄她的神色。
赵锦忍俊不禁,再次揽住他:“云卿,你这个弟弟很是可爱,你应该向他学学,朕也很期待你这样直白坦诚表达爱意。”
昭云泽羞涩地偎在她怀里,一颗春心快要跳出喉咙,扑通扑通扑通……
嬛嬛一袅楚宫腰,柳下朱门傍索桥,晚宴设在了临江高楼。
赵锦极目望去,两岸连山,峰峦叠嶂,江水浩浩奔流不知疲倦,星星点点的船只似银河洒落凡间。
忽然一道悠长的号角划破长空,一行华丽的船队逆流而上泊入码头,有人披星戴月远道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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