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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四十


看起来像是聪明,  但又像是不聪明。

        徐嘉树盯着哭哭啼啼抹眼泪的纪茵,感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茫然,甚至脑袋还短暂的空白了一秒,  像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难题。

        想不明白的事情,  他决定先不再想。

        徐嘉树:“我也想变好。”

        先想办法把人留下,  他想。

        像这样能够清晰认知他的内核,却又执迷不悟的想要留下‘改变’他的人,可不多见。

        纪茵:“真的?”

        徐嘉树:“真的。”

        “别他说几句话你就信了啊。”他看着金慧芳不停抽纸递给她,“他之前才和你说的谎。”

        “我知道。”纪茵一边拿纸擦眼泪,一边抽抽噎噎的说话,  “所以我去查他,感觉还有救……”

        说着,  她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  似乎是想把眼泪压回去。

        “我其实想了很久,说实话还是不甘心,  非常非常不甘心,  为什么我谈的第一个人会是这个样子?我一开始只喜欢你的脸的,  明明你对我忽冷忽热……你好会骗人……呜呜呜,  把我骗得好苦啊,呜呜呜……我好傻……嘤嘤嘤……”

        哭诉一阵后,像是想起刚才没说完的话。

        “但是他养母都做到了,  也许还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纪茵看向金慧芳,  又看向他,  眼睛哭得都肿了起来。

        “疑罪从无嘛……不能总把人想得那么坏。”

        傻白甜,  他脑中闪过了这个词,  这还是他在电视历史记录里的那些疯批视频里学到的词汇,  莫名其妙的,觉得还挺应景。

        纪茵:“但我们要约法三章!”

        徐嘉树:“嗯。”

        纪茵:“首先,你以后不能骗我。”

        徐嘉树:“好。”

        纪茵:“以后去哪里,都得给我发定位。”

        徐嘉树:“好。”

        纪茵:“不能杀人也不能害人!”

        徐嘉树:“……好。”

        纪茵:“你迟疑了。”

        徐嘉树:“好。”

        纪茵:“还要听我的话!”

        徐嘉树:“好吧。”

        纪茵:“吧?”

        徐嘉树:“好。”

        纪茵:“我丑话说前面啊。”

        她哭肿的眼睛含泪,“你要再阳奉阴违,我打爆你的电话,还要送你进局子!……呜呜呜……我说真的……嘤嘤嘤……”

        徐嘉树:“……好吧好吧。”

        我还能变好?他望着手中的药瓶,将药倒进手心,合着其他的胶囊吞下,喝了一口水。

        接着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等待着睡意袭来。

        ——嗡

        嗡嗡的耳鸣声唤醒了他的神智,徐嘉树再次感到了天旋地转,药物副作用带来的耳鸣,他早就习以为常。

        他用力的眨了下眼,看向天花板,再准备眨第二下的时候,眼前黑了下来。

        “……鬼上身。”

        “……土匪投胎。”

        “……做法……叫人……”

        徐嘉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又感觉脑内混沌,隐约的只能看清眼前有人影晃动,紧接着三根冒着火星的细香戳到他面前,灰色的烟雾从他鼻尖绕过。

        他低下头,发现身体被绑在椅子上,手脚全都缩小了一圈,手背上面发紫,能看到红褐色的斑块。

        哦,想起来了。

        是在做梦,因为梦里的人,都没有脸。

        他很小的时候,好像是还没离开村子的时候,时不时就是这样,被绑在椅子上面,看来来往往的人烧香磕头,或者是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跳来跳去。

        直到后来有了确切的记忆,能够深入思考的时候。

        徐嘉树也曾经思考过自己是不是鬼上身?或者就像村里人说得那样,土匪投胎,东西没忘干净,以至于变了人……也是那个德性。

        “看到杀牛杀猪也不怕,就在哪里笑。”

        “从小就爱哭,但是抓只鸡,当面把脑袋一剁,就笑了,奇了怪。”

        “鬼上身?咋办啊?”

        “鬼上身好治,要打出来,来我这买几张符,烧了泡水里,再用柳条沾湿喽,抽他,多抽几次,自然就出来喽。”

        这么看起来,还挺惨。

        他将自己的思想悬空,迷迷糊糊的……虽然在做梦,却像是以第三视角看了场电影。

        到这里,徐嘉树开始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精神问题严重到出现幻觉,但是幻觉会在脑子里重现过去的经历吗?

        大脑真的是一个奇妙的器官。

        后来,他做了什么呢?徐嘉树开始回想。

        说实话,他对亲生父母没有太大的感觉,准确来说,他对所有的人……东西,都没有感觉。

        只是后来什么驱鬼的神人请多了,被抽被打还是挺痛的,算是挺大的一个麻烦。

        徐嘉树产生了处理麻烦的想法。

        麻烦一个接着一个,只有去掉源头,才不会继续产生麻烦。

        麻烦的源头是什么?

        他思考了一阵,从记忆往外扒拉,时间过去的太久,隐约只记得那段时间,他跟在这具身体父亲的后面,第一次发现人的行动轨迹是有规律可循的。

        他身体的父亲爱喝酒,偶尔晚上会和朋友喝得很晚,会去小卖部买酒,会路过门口的湖,那片湖里曾经淹死过不少小孩子……

        然后他赶牛时会围绕那片湖,开始计算从小卖部走到家里需要的时间,再后来……遇见了一名记者。

        原来还有其他处理麻烦的办法。

        奇怪的是,梦里的东西都是雾蒙蒙的,唯独记者身上的照相机外形清晰,就像是刻意抹去的雾化效果,在这个第三视角的电影里,被着重点了出来。

        电影还在继续播放,忽然出现了好多人,脸还是模糊不清,穿着统一制式的衣服。

        “老子不管什么妇联,什么派出所!老子的儿子要打要骂怎么了?”

        “我伢是病了,怎么就是虐待了?”

        “科学是啥子?冒听过。”

        “小朋友,吃不吃糖?”

        他感觉到意识下沉,猛得从第三视角拉回第一视角,他被塞进小小的躯壳里,望着坐在他面前的女人。

        脸还是模糊的,只有一张嘴是清晰的。

        “你爸爸妈妈对你好吗?”

        “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我给你擦药好不好?”

        “除了你爸爸妈妈,还有哪些人欺负你呀?”

        “别怕,我是警察……警察是会来保护你的。”

        好烦,说了这么多,不停的有人上门,又有什么用?

        徐嘉树那个时候是这样想的。

        或许那些人都说得对,他就是鬼附身,又或者是上辈子土匪投胎记忆没洗干净,不然,他那个时候怎么会开口说。

        “姐姐,其实你们救不了我吧。”

        “我的爸爸妈妈还在,不能被别人养。”

        “我跑不掉。”

        再然后。

        “李宝金!这是法院的判决书!现在依法对你实行强制执行!”

        他听到了哭嚎尖叫声,接着感觉到身体悬了起来,这次不是重归第三视角,而是他被人抱了起来。

        他听到有人在叫。

        “徐雪珍,赶快抱孩子跑!”

        那些蒙在他眼前的雾逐渐淡去,在这个没有真切实感的梦境里,竟然有了触感,恍若回到了那个下午。

        他感到环抱他的臂弯在颤抖,银色花似的徽章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别怕……别怕……”

        徐嘉树睁开了眼,黑暗的环境让他有些晃神,过了一会儿,才渐渐反应过来,梦醒了。

        他几乎不做这种回忆梦,现在突然梦到那些,反倒有些不同寻常,是因为晚上的谈话谈起了过去的事情?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可徐嘉树从来不会去想那些事情,因为没有意义。

        所以为什么会做这种梦?最近疑问一个接着一个,以及之前一直都没有想清楚为什么会选中纪茵,都没有答案。

        他忍不住的回忆过往,想从逻辑上寻找答案。

        在徐雪珍死后,徐嘉树感到了非常不习惯,要细说难过也没有多少,就是觉得空荡荡的,那些天天在耳边嗡嗡嗡的唠叨声都没有了。

        当然更多的,是一种自由的感觉。

        不再压抑,不再拘束,也不会总被指使着去做这做那,听人唠叨。

        第一次尝试宿醉,第一次尝试殴打人,但是闹事的酒鬼嘴臭又粗鲁,打起来旁边还有人叫好,感觉不是很好。

        徐嘉树试着去寻找目标。

        是了,这也是其中的问题,目标怎么会选择纪茵?

        古往今来,犯罪史上出名的变态杀人狂都有自己的喜好,要是童年遭受母亲虐待,便倾向于女性、还有妓=女。

        徐嘉树认为,从小虐打他的主力军,是哪位暴躁的酒鬼父亲,恐怕不久后都市里会流传酒瓶开颅手的传说。

        怎么就是纪茵呢?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没什么印象,最深的可能是烧烤摊上,一时眼花,把她身上挂着的相机手机壳看成了照相机,于是多看了一眼。

        她当时做了什么?好像是飞快的理了理头发,挺直背朝他微笑。

        再后面,就是他‘不小心’酒瓶开闹事酒鬼的脑袋,刚刚调解完出来,就看她牵着一小女孩进来。

        小女孩鼻青脸肿,一旁男性警察上前,立马躲在她身后。

        怕男性,大概率在家里遭受了男性长辈的虐待,徐嘉树脑中有了第一印象。

        纪茵:“她在公园那里,身边没人。”

        纪茵:“不要怕,有事情就和警察叔叔说,他们不会伤害你。”

        纪茵:“是不是有人打你了?”

        纪茵:“你爸爸妈妈呢?”

        纪茵:“要不,我带你去医院擦药?”

        好烦,他坐在靠墙的铁椅上,面无表情的盯着那边。

        说来奇怪,那天他就这样坐着干巴巴看了好几个小时,看着他们和小女孩出去,又带着处理好伤口的小女孩回来。

        那小女孩一直牵着纪茵的手。

        这时,派出所外冲进一个男人,看着女孩就抬手要抽。

        “狗东西,找你一下午,跑哪儿去了?”

        纪茵:“哎哎哎。”

        一旁冲上来好几个警察拦人。

        但她抱着女孩也被推搡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徐嘉树继续看着。

        纪茵:“干嘛一来就动手动脚啊?”

        本来还和警察好好说话的男人直接抬手指她脸,“你谁啊,老子女儿关你屁事!”

        她脸涨的通红,抱着女孩,说话时的语调都在抖。

        “我……看不过眼,把孩子打成这样……”

        眼看着男人就要上前打人,旁边的警察直接上前把人推到一遍,呵斥让他闭嘴。

        徐嘉树看着她,发现她在发抖,似乎这样激烈的正面冲突让她感到了害怕,但她还是紧紧抱住了怀中的孩子。

        “警察叔叔会保护你的。”

        “别怕……别怕……”

        他突然感到胸腔中有东西喷涌而出。

        杀意犹如滚滚波涛,汹涌翻腾。

        作者有话说:

        思考了很久,最后觉得899这个数字很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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