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裴景南回来便被楚唯拉到一边，问：“你累不累？”

        他淡淡地回答：“还好。”

        “今天上午没有你的戏，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会，下午再来？”

        “不必了，”裴景南抬眼看着他，“平时你是我助理，拍戏时我是你助理，我一定会全程跟着你的。”

        “……”这句话说完，两人不免又是一阵失神，裴景南也说不清自己怎么会这么说，好像他现在对黎韦航说的很多话都只有一个理由，就是上一句话楚唯曾经对他这么说。

        他看着眼前之人，这人有的时候和楚唯还真是像，语言、动作、神情，如果不是有这张脸，他会以为这就是楚唯站在他面前。

        楚唯笑笑，说：“好。”

        他们以前就是这样的，从第一部电影开始楚唯每次的戏份都比裴景南多些，两人在一起后裴景南每次拍戏楚唯一定会在一边看着，用他的说法是不太放心那个人，后来裴景南也开始陪着他，理由就和他之前说的一样。

        楚唯总觉得裴景南是个小孩子，说这句话时的神态更是傲气得不得了，可楚唯就觉得他很可爱，每一次景南用不可一世的神情说着对他好的话时他都会对这人更喜欢几分。

        上午的戏都在音乐教室里面拍，裴景南说了要客串助理就真的没有走，一直跟在导演身边。

        第一场戏也是整个剧本的第一场，就是电影开头的一幕，楚唯饰演的男主在教室里弹钢琴，莉莉丝饰演的女主听到琴声走了进来，造成了两人的第一次相遇。

        现在教室里只留下一架钢琴，摄影师架好了相机，楚唯整整衣领走到钢琴后面坐下，导演敲一声场记板，道：“action！”

        教室内响起了不怎么成调的钢琴声。

        现在收音师并没有放话筒，楚唯也根本不会弹钢琴，只是按照导演的指示做做样子，可是现场除了拍摄全景的摄影师之外还有两个是站在楚唯附近的，一个负责拍他的脸，另一个则是拍手。

        黎韦航的手很漂亮，纤细又修长，楚唯也尽量发挥这双手的特长，将弹琴动作做得要多美有多美，导演一直在电脑前仔细看着，作为电影开头的一个很重要的近镜头，这双手必须一出来就给观众留下惊艳之感。

        然而裴景南在意的却并不是黎韦航的那双手，而是，他的脸。

        拍摄和表演都是同时进行的，楚唯在手上表演的同时也没有忽略面上的表情，他展露着和定妆照一般的浅笑，唇角轻轻上扬，眼睛微微弯起，随着弹琴的动作他偶尔会一昂头，会抿一下唇角，当然都是很不经意的一个动作。

        裴景南却在旁边屏住了呼吸。

        他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眼前这个人似乎并不是在表演，虽然他的琴弹得杂乱无章，可他却很喜欢弹琴这件事，也很喜欢手上的这架琴。

        会让景南有这种感觉的，是黎韦航的眼睛。

        他的眼睛从表演开始就一直在动，从没有停止过。

        所谓眼睛动当然不是指那种大幅度的眨眼大笑什么的，事实上那人的表情始终也没有变过，一直在微笑，这个微笑却绝不静止，他总会轻轻动一下眼珠或眉毛，甚至动动唇角，让这微笑变得鲜活起来。

        也正因为眼睛的这种变化，才会让人感觉他的表演浑然天成，因为一个真正的琴师在弹琴时本来表情就是在随时变化的，那是一种自然的心情流露，眼前之人对钢琴没有情，却可以制造出一种有情的假象。

        这样的人演技可谓是相当高明了呢，楚唯以前就对裴景南说过，衡量一个人演技的重要标准就是看他的眼睛是否“有戏”。

        ……楚唯，楚唯。

        裴景南有些说不清自己的感觉，他在这个世界上只认识一个人能称得上眼睛有戏的，就是楚唯。

        可他现在越看黎韦航，就越觉得那双眼睛真是像极了楚唯。

        真的，楚唯在表演的时候就是这样，他动眉毛和嘴角的时候并不多，却十分喜欢动眼珠，他总说这样可以使眼睛放出一种光，而这道光则是负责点亮这个表情的。

        眼前之人动眼珠时的样子，真的和楚唯太像太像了。

        这条一次通过，导演示意准备拍下一场，在场的工作人员都被吓得一愣一愣，他们从来都不知道，黎韦航的演技竟然变得这么好！

        以前的他虽然长得很好看演得也可以，可眼光就从来没有过什么波澜，每一次看他的表演都觉得很平淡，好像在完成任务一样，没想到这一次他却发挥得这么超长，每一次眼波流转都可以让人的心为之一颤，完全移不开目光。

        下一场是演女主的莉莉丝听到钢琴声过来找黎韦航，就看到了正在弹琴的他，于是傻傻地继续看下去，却不经意间向后退了一步发出一点声响惊动了黎韦航，后者看到她还和她说了几句话。

        前面莉莉丝从楼梯走上来的一幕被暂时掠过，此时楚唯继续弹，莉莉丝则站在门口看着他。

        原本拍摄楚唯双手的摄影师现在将摄像头对准了莉莉丝，于是电脑屏幕上就出现了她的脸，带着满满的惊叹。

        莉莉丝的确是在惊叹，不是表演，而是真的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让她惊讶的，是黎韦航坐在阳光下弹着钢琴，悠然浅笑的模样。

        散落一室的阳光，配上反光板，让黎韦航的肌肤有一种近乎近乎透明的效果，他一身洁白的衬衫坐在那，侧脸呈现在莉莉丝面前，高挺的鼻梁和微勾的唇角使得整张脸极其立体精致，他的眼睛不知在注视着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有注视，可眼中弥漫的丝丝缕缕吧的温柔让人感觉到他正在做的一定是很心爱的事。

        此时的莉莉丝仿佛也回到了学生时代，她不是在拍戏，她就是真的看到了那个正在弹琴的男生。

        莉莉丝失神的时间稍微有些久，导演却没有喊“cut”，或者说，他不想破坏黎韦航创造出的气氛，一个优秀的演员散发出的气场是可以影响到和他对戏的人的，而莉莉丝也没有失神太久，一直保持一个动作让她的身体有些失衡，下意识地向旁边倒去，以致撞在门上发出“咚”的一声。

        这似乎和剧本上写的不一样，导演也依然没有阻止，他和在场所有人一样屏住呼吸看着两个人的表演，楚唯听到的声响虽然比意料中的有些大，他还是停了弹琴站起身看了过去，拍全景的和单拍黎韦航的摄影师都立刻调整了他们的相机，两个人的形象呈现在电脑上，他们相对而立，黎韦航的微笑没了，眼中微微有一些迷茫，莉莉丝则是慌忙站直了身体，有些不敢看他。

        这丫头的样子就像现实中真的遇到一个帅到不行的男生呢，楚唯心里有些好笑，身体却走过去扶住了莉莉丝，说：“同学，你没事吧？”

        莉莉丝抬起了头，黎韦航那双极端漂亮的眼睛就落在她眼前，化妆师的技术很高明，这双眼睛画上了淡淡的眼线，显得轮廓更加分明，楚唯扶着她有些担心地看看她有没有被撞到，而后又担心地再问一次：“同学，你没事吧？”

        黎韦航的一切动作语言都是按照剧本来的，麦克风也被放了出去，莉莉丝强压着狂乱的心跳强迫自己开口说：“没有，谢谢。”

        导演心中了然，莉莉丝已经被黎韦航带着入戏了。

        对戏时可能会发生的情况有几种，实力旗鼓相当的演员可以保持着自己的气场与对方较量，那时的他们都不必说话，只靠眼神之间的较量造成的效果都不亚于一次战斗，稍微弱势一点的只可以接下对方的戏，但明显能够看出气场不如对方，像莉莉丝这种应该属于完全脱离角色却又在角色之中，她说着属于角色的话，这是因为前一句是黎韦航说的，她应该有的回答已经存在于她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地就说了出来。

        导演双臂抱在身前紧紧盯着屏幕，他还真的很少见到气场强大到让对方毫无自我意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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