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真的要写
“老太公,说实话,我不是来贺寿的,只是见此地梅花开得漂亮,跑过来赏花而已。进了这儿,是拜那人牙子所赐,所以抱歉,我没有贺礼要送给太公。”夜宁坦坦荡荡地说道。
这话引起了众人的一片小骚动,不少人向夜宁投来了看戏一样的目光,就等着他出丑露乖了。
云海天对他本就没有好感,也知道对方是不会主动过来贺寿的,但也赞许他的坦诚,呵呵笑道:“无妨,子安人到了,就是瞧得起老头子了,过门皆是客,酒水微薄,请子安快快请坐。”
夜宁哈哈笑道:“那夜宁就恭祝老太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一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妙!妙!”云海天抚须而笑,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嘿!倒是一副好联!”有人说着。
说话者的旁边站着一个文质彬彬的士子,闻言也是轻轻颔首,这人正是墨晴书社的主将王孟王少安。自打夜宁拒绝他邀其入社的好意之后,孤傲的王孟就没与这个夜家废少再有任何交集,不过夜宁此后又写出了《相见欢 林花谢了春红》,王孟还是为之惊叹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两句后世的贺寿通用对联最早出现在明代,也因此,夜宁算是又一次成了原创者。
夜宁谢过云海天,便将那被人牙子拐来的小女孩牵在手中,步入宴席,笑道:“小朋友,鸡腿好吃吗?”
小女孩点着头,又撕咬下一块鸡腿肉,吧嗒吧嗒地嚼着:“好吃,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来,我给你夹一只虾。”夜宁抓起筷子,在餐桌上夹了一只沾了黏稠汁液的虾球,塞到小丫头的嘴里,小丫头努着小嘴巴,不住点头:“谢谢大哥哥。”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我叫小檀,檀木的檀。”
“小檀,待你吃饱了,咱就去寻你爹,好不好?”
“嗯!那我不吃了,我要给我爹拿点吃的,大哥哥,你能不能把那个包子给我拿一些,我爹爹饿了好多天了。”小檀大眼睛眨呀眨的,指着餐桌上的一堆高高的寿包。
夜宁微微一笑,问旁边的丫鬟要来一个纸袋,将那一堆高高的寿包倒入了袋子里,此举虽引来了一片诧异甚至鄙夷的目光,不过夜宁却处之泰然,只笑着说了一句,各位都吃得差不多了吧,那这寿包就归这位小姑娘了。
此时,夜宁和小檀已经成了全场的焦点所在,众人都被这个大大咧咧,甚至有些皮赖的家伙给整得一愣一愣的,但夜宁的一举一动却坦荡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矫揉做作,旁人虽投之以鄙夷的目光,却并没有觉得他是在作秀。
云安容也饶有兴致地望着这家伙,刚刚他回眸望向自己的眼神,带着些许的不可思议,也许是惊叹于自己的容貌吧,不过他与自己之前见过的那个人仿佛有了云泥之别,人还是那个人,但行事说话,举止气质,完全是另外一个灵魂了。
世上难道真有鬼神之事?
云安容忽然对这个与自己牵扯不清的家伙产生了兴趣。
“嘿,这家伙还真不拿自个儿当外人啊!一毛不拔,又吃又拿,脸皮也忒厚了点。安儿姐,你别怕,今日姓夜的若是想对你不轨,我第一个不放他!”苏玉衡突然从旁边冒出头来,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鸢儿也搭腔:“没错,小姐你别怕,这家伙装疯卖傻的,阴得很,咱们可得防着点儿。”
云安容不去管他们,她的注意力已经在夜宁身上了。
小檀很快将那一大纸袋的寿包攥在手中,径直走向主人席的云海天,到了对方的跟前,她将纸袋置于地上,再双手抱拳,朝云海天有模有样地一揖,以稚嫩的声音说道:“小檀祝老太公万寿无疆,多福多寿!小檀谢谢老太公的酒食款待。”说着,又狠狠地躬身行礼。
云海天抚着长须,哈哈哈地笑起来:“娃子乖,来来来,老太公给你一个利是红包。”
小檀乖乖巧巧地上前,好在那人牙子偷来一件新衣裳给她穿着,遮住了下面的粗衣破布,其人又生具美人胚子的模样,尽管脸上污垢斑斑,却也讨人喜爱,她接过云海天的一个利是红包,再次作揖行礼,祝贺对方多福多寿。
云海天又哈哈哈大笑起来,心情愉悦。
周围的宾朋也纷纷夸奖小檀,说这孩子小大人儿也似,将来必让人刮目相看。
夜宁见此事告一段落,而且又逢众文士舞文弄墨,口沫横飞的,他实在无意卷入这种笔头游戏,于是起身向云海天告辞:“老太公今日寿辰,洵是盛会,夜宁有幸参与其中,实是与有荣焉,不过夜宁尚有要事在身,兼之也要把小檀送还其父,夜宁这就告辞,多谢太公盛情款待!”
夜宁抓了人牙子救下女娃一事,让云海天对他的观感稍稍转变,此时又见他爱心爆棚,且并无作秀的痕迹,不由起了些许好感,笑道:“听闻子安最近又有新作,藉此文人荟萃佳作泉涌的盛会,子安何不挥毫作诗一首,与众同乐。”
夜宁尚未回答,王孟便大声道:“云老太公说得对,子安于诗词一道颇有造诣,何不参与进来,也算是为太公贺。”
云煌抚须而笑:“正是如此。”
众来宾的女眷此时也从侧厅进入了主厅,她们见夜宁长得潇洒英俊,人又有爱心,而且诗才之名响彻江宁,她们当中已有不少人起了哄,呼吁夜宁当场挥毫作诗,以梅咏志,让大家见识见识其文采。
这些人对夜宁是善意的,纯粹是想看到美的东西。
相比之下,那帮文士就有点酸溜溜了。不少人已经怪声怪气地嚷嚷起来了,让夜宁展示诗才,以正其名。
面对众口一词地要求他写诗,夜宁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也罢,不知今日歌赋以何物为题?”
“梅花!”云安容如花仙子般款款而来,面上笑容浅浅,灵眸湛湛,“我爷爷一向爱梅,因此别苑周围遍植寒梅,今日既是寿辰,也是寒梅怒放之时,因此以咏梅为题。”
在众人或惊讶或嫉恨的目光之中,夜宁这才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这个未过门的媳妇,嗯,双瞳剪水,人美如花,当下收捏微微荡漾的心神,点了点头,“行,既是盛会,那我就借诗献礼,为老太公贺。”
大厅中的气氛顿时骚动起来,众宾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之前夜宁夜访春凤楼,被一众狂生逮住,在百般刁难嘲讽之下,夜宁潇潇洒洒地写下相见欢一词,打了那帮家伙的脸。那首词在后来固然是流行于江宁坊间,传唱不休,不过夜宁依旧未能摆脱买诗装裱的嫌疑,毕竟那天晚上亲眼目睹他作诗的人不过寥寥数人,出于文人相轻相贱的优良传统,夜宁又如何能得到公允的评价?吕映潼倒是卖力地为他洗脱嫌疑了,不过她是夜宁诗词的获益者,别人对她的话自然是存疑的。也因此,到得此时夜宁在众人眼中,依旧是一个靠买诗装裱自个儿的厚颜之徒。
如今这个厚颜的家伙要当着大家的面写诗了,而且他并非有备而来,谁会动用人牙子拐小孩这种脑子进水的招数来铺垫自己的隆重登场啊!
此时,吕映潼也止了琴音,妙眸湛湛地望向夜宁,对这个古怪的家伙,愈加的感兴趣了。
云安容心中也漾起了波澜,但却没有跟随其他人的脚步,上台去近距离看夜宁挥毫写诗。不过云大小姐的对于对方即将写出的诗作,还是颇为期待的。
“呸!人模狗样的东西!”范子程远远地瞅着夜宁,狠狠地呸了一句。
旁边一个儒雅翩翩的文士笑道:“范三少与那夜宁有隙?”
范子程歪着脑袋一看,顿时唬了一跳,赶紧肃容拱手:“子程见过卓大人!”
那人正是江宁通判卓书卿。
卓书卿作为今晚参加寿宴职位最高的官员,自然受到了规格很高的礼遇。云家对于云安容与卓书卿走到一起,自然是持欢迎的态度的,不过云安容早已在爷爷面前表明了对卓书卿不感冒的姿态,云海天知道这个孙女的脾性,兼之雍王那边的掣肘,他也没敢对孙女逼迫太甚。卓书卿爱煞了云安容不假,但也不敢就这么上门去提亲,他得先与云安容相处一段日子,让两人走到一块儿,然后演绎出一段在江宁羡煞旁人的爱情故事之后,他才能利用舆论做文章,给雍王施压,至于向皇帝请求赐婚,那是最后的手段了,毕竟雍王不是普通人,不到迫不得已,他也不想用赐婚这么高调的法子来抱得美人归的。
今日他携诚意与厚礼而来,云安容也亲自出面招呼他,对他的态度自是亲善无比,如果夜宁没有出现,他今天或许会拥有一个相当美妙的心情,不过当夜宁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将人牙子拿下,并在众人面前上演一出爱心满满的好戏之后,卓书卿的好心情开始晴转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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