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向上级汇报这件事,最后的答复:就按他的要求给最简单的治疗吧,欠费就先欠着,最后再和医院协调。
病人的儿子这几日愈发抖擞,循蹈收起锋芒,感到体内一阵阵凉意。
彼之理是,我之理非,我让之;彼之理非,我之理是,我容之。一腔热血已化为冷静疏离。
除夕这日,老人的儿子要求转院,说是发现了一家更便宜的医院。
小的时候特别盼望除夕,穿新衣、放鞭炮,和“五人团”通宵尽情玩耍,一直到初五这几日,家长基本是不管的,带上压岁钱,循蹈几乎日日在外面瞎逛,享受假期的乐趣。如今这过年,早已没了往日的兴奋。
今年循蹈正好是除夕的二十四小时班,所以打算值完班,再奔回汉市。
下午五点,白班和小夜班的护士交接,护士长和主任慰问了一圈后,大部队喜气洋洋收工,准备阖家团圆,辞旧迎新。
除夕夜病房的病人已所剩无几,小夜班的护士琳琳从家里带来了丰富的火锅食材,打算在医院也吃顿像样的年夜饭。
病房很安静,凶赵今天和琳琳一起上小夜班,正在护士站写护理记录。循蹈整理好手头工作,打算进值班室看会儿电视。
推开门,正中的棕色大桌子上垫了一次性桌布,电磁炉、鸳鸯锅、肉蛋果蔬、各式调料、碗筷漏勺,洋洋洒洒,摆得满满当当,乍看下像个大花园。
“我的天哪!你把家搬过来了吧!”循蹈对着桌旁正在料理的琳琳惊叹。
“可不是!咱们也得有滋有味地过年三十儿啊!”
循蹈扫视一圈,“太爱你了,都是我爱吃的。”
琳琳十分得意,喜上眉梢,不枉费一番心思准备。
“呀!这是什么——捣蒜缸你都带来了。”循蹈吃力地举起放在桌边的捣蒜石臼。
“在吃的问题上,我们绝不能将就。捣出来的蒜多好吃啊!”
琳琳说着接过石臼,摆在自己面前,“真沉——好像是有点夸张啊!”两人笑作一团。
往这儿带的时候,一丝不苟地只想着齐全,完全没顾及数量和重量,“小文上大夜,她说会早点带饺子过来,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
循蹈值的是一线班,还有上级医生值二线班,小夜两个护士,再加上大夜一个护士,那有五个人一起过年了。
春节晚会开幕,琳琳精心炮制的年夜饭也冒着泡开锅了,今天的夜班也有了过年的氛围,病房一派平静祥和。
经常听老人讲,立冬要吃饺子,冬至要吃饺子,三十也要吃饺子,不吃就等着耳朵被冻掉!古往今来,过年吃饺子,已逐渐上升成为一种民族符号,取“更岁交子”的意头。
上大夜的护士小文,人如其名,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连带来的饺子都是皮褶细致、光滑精巧,带着股文质彬彬的秀气。医院食堂送来的饺子与之一比,相形见绌。
电视里开始倒数,琳琳已去护士站值守,其他人围坐一桌,个个撑的肚儿圆。难得清闲的夜班,还能看春晚,吃顿安逸饭。
“今晚运气不错啊!”循蹈伸了个懒腰,满足地感叹。
“话别说得太早!”上级医生带着过来人的警觉,一看就是饱经风霜,千锤百炼中出真知,“循蹈,我们年轻的时候,上班都不敢说这种话,不经念叨的,一说必有雷。”
自己是胆儿太肥了哈!循蹈也深谙这个迷之说法,“呸呸呸——”再敲敲桌子。
突然手机响起,循蹈吓了一激灵,急忙掏出看。
是周莫尔。
家人和其他朋友都早早地联系过了,只有周莫尔一定要在钟声响起时打过来。
“吃饭了吗?”
循蹈得意地嗯着,“吃了超级丰盛的火锅,小文还带了饺子,好好吃。”循蹈讲得眉飞色舞,“我们科护士准备得太全了,连石头做的捣蒜缸都带来了,你可信?”
电话那边传来笑声,“可以呀!我还担心你,孤零零地吃盒饭呢!”
“医院给配了节日餐,还真是盒饭。”循蹈也笑起来,“不过今年的员工关怀做得也算不错了!还配了饺子呢!”
“饺子就酒,越喝越有。”周莫尔那边传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循蹈羡慕不已,“这就别想了,等我回去,再陪我喝起来吧!”
“等你回来,什么要求都满足你。新年快乐!”
“好呀,一言为定。”
周莫尔的欢笑停了下来,犹豫半晌。
“周莫尔,喂——周莫尔,你能不能听见我讲话啊!你那边太吵了!”循蹈以为信号不好,听不到周莫尔说的话。
话筒中终于传来他温柔的声音,“——我很想你!”
“循医生,准备收病人了。”琳琳洪亮的嗓音从呼叫器中传过来,几乎和周莫尔的话语重叠在一起,循蹈没有听清周莫尔说的话。
“先忙了,拜拜!”循蹈匆忙挂断电话,几条黑线从头上落下,真不能高兴得太早。
近九十的老太太,送她前来的是几名儿女,看起来也都五、六十岁。
老太太年夜饭吃多了些,餐后出现恶心、呕吐,家人说呕吐物中似乎带血,送来医院,不同意急诊留观,强烈要求住院。
胖乎乎的老太太,躺在床上,没有难受、痛苦的神情,既往得过脑梗,好转后仍然行动不便、言语不清,所以基本上没讲话,都是家人代为诉说。
“医生,不要担心钱,该做什么检查就做,该用的药就用。”众家人均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你们到办公室来一趟吧。”循蹈询问检查完,心中有了数。
“初步来看,老太太不像消化道出血,当然,我会完善检查以确诊,只是——”循蹈略略停顿,“如果不符合入院标准,那住院的费用可能不能医保,需要自费。”她边说边观察老太太的家人们。
果然,面面相觑。
“那怎么说,她都是有病的呀,她脑梗后遗症,大小便失禁,保姆请假回老家,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弄……”心急的一位家人按捺不住,话没说完,被身旁一位看起来老成持重的男人用眼神制止。
循蹈猜的没错:治疗不是目的,找人护理才是。医院现成的医生、护士,还能医保报销,不高兴了还能投诉,如意算盘打得真不错。
“我就是事先和你们交代一下,你们心中有数,之后有什么问题,我们随时沟通。”
“医生,先做基本的检查,观察一下再说。”稳重的男人开了腔,声音富有穿透力,带着不容辩驳的骄横。
“好,你们要留家人陪护。”
众人没有回应,陆续离开了办公室。
“小文,我医嘱开了‘留陪人’,你再过去强调一下,如果需要陪护床,你帮着安排下。”
大小夜班的护士已经交接完毕,小文应承着,向病房走去。
急查血常规、生化,除了血钾稍低,其余未见异常。老太太生命体征平稳,只是小文在做护理的时候,发现一兜子屎尿浸在纸尿裤里,给她擦洗身体,费了好些功夫。
家属被熏得几次三番跑到走廊上透气,最后没人愿意再进房间,小文只好喊来已经下班洗漱完,在值班室正准备睡觉的琳琳来帮忙。
老太太臀部个别受压部位发红且颜色不会消退,考虑为初级褥疮,两人又给她做了防褥疮护理,顺便指导众家属,尽管各个都心不在焉。
“哇!你们浑身散发着浓浓的屎味!”小文和琳琳人还没走近,味道已传过来。
“装什么嫌弃!赵医生不是还给你抹脸呢嘛!”
赵医生是循蹈学肠镜时的带教医生,当时这个桥段在科室传为佳话。循蹈猛然回想起来,捧腹大笑。
上级医生已经休息了,循蹈见病人都没什么事,便和琳琳一起蹑手蹑脚进值班室躺下。
这一觉睡得真踏实!直到黎明破晓。
嘭——
用力的推门声,循蹈被惊醒,心脏剧烈地跳动。
“循医生、循医生,快起来,快起来!”
这一觉睡得太熟,循蹈半梦半醒,急促的声音令她恍惚,“啊?怎么了?”一时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老太太跳楼了——我没抓住——我——”小文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满脸都是泪痕,颤抖得停不下来。
循蹈瞬间清醒,惊讶如头顶炸了响雷,起身跳下床。
“人呢?在哪里?”心口汹涌起伏。
“从病房阳台跳下去的——摔在地面上了——”小文泣不成声。
循蹈扯过白大衣,跑出值班室。
小文一路跟着,从她断续的话语中,得知上级医生刚起床,正好撞见小文从病房跑出来,所以抢先一步下楼赶去现场,她一路联系急诊科、保卫科,并指挥小文通知循蹈、家属、医务科和主任。
眼前的场景触目惊心,循蹈也是第一次目睹,院前急救的医护已经在处理,患者高坠后,当场死亡。
警察、院领导、科室主任都迅速赶来,家属们不知去向,电话通知大约半小时后才匆匆现身,嚎啕大哭,哭声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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