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小文惊魂未定,带着哭腔交班。
大夜班的例行查房,她推开门,老太太正踩在椅子上,扶着阳台的围栏,纵身而下。她本能地狂奔过去,为时已晚,她卡在围栏上,惊恐地屏住呼吸,发不出声,眼睁睁地看着老太太坠落到地面,而自己抓空的手还停留在眼前。
接着她不住地颤抖起来,哽咽地说不出话。
新年假期结束,循蹈从汉市返回,老太太跳楼自杀的事件已经平息,但小文病了,一直在接受专业的心理辅导,但似乎效果不佳。
如今进到病房就开始颤抖,失眠、噩梦、恐惧,需要依靠药物辅助缓解。精神科医生建议她暂时脱离目前的工作环境,医院批准她休假。
假期虽结束,但俗话说,正月十五之前都是“年”,来医院的人仍然不算多,值班也比较轻松。
“哇!大阵仗!循蹈,你又要开眼界了。”
管床护士一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的模样,急着把口罩拉到下巴,要一吐为快。
“又是什么花花世界啊?值得这么大惊小怪!”
“新收8床,九十岁风流老头儿,你快去看看吧!”
“这么快来了?”
门诊医生已经通知病房,要收一个高龄腹痛的病人,患者是外籍华人,要求自费住院,想多做些检查,所以住院方便些。
还有近十米的距离,已经闻及病房里的热闹。
房门敞开着,数个穿着性感的妙龄女子散落在房内,脂粉气扑鼻而来,见到医生,并没有安静下来,仍然叽叽喳喳地聊着天。其中两名年轻女子,正给平躺在床上的老头按摩,一个在捏左腿,一个在按太阳穴,手法看起来并不怎么在行。
老先生姓郑,年轻时移民新加坡,耄耋之年落叶归根,回到祖国投资定居。他应该颇以自己的经历为荣,花了大篇幅侃侃而谈,看在他年老的份儿上,循蹈坚持洗耳恭听。
待讲到此次病情,他似乎逻辑有点混乱,琢磨了一会儿,示意身旁的女孩扶他坐起来。
他半靠在床头,拉起循蹈的右手,说自己想不清了,等他太太过来详细讲。
循蹈不动声色抽出自己的手,顺势把他那满布皱纹,枯枝般的手按在身侧,轻柔而亲切,老头咧嘴一笑,满口的假牙整齐而洁白。
“循蹈医生在吗?”
循蹈顺着声音望去,一个中年妇女正在护士站询问,身材微胖,长卷发扎成马尾。
她走过去,“我就是。”
中年妇女跟着循蹈来到办公室,自我介绍是8床郑先生的太太,普通话讲得不太标准,但一时又听不出来是哪里的口音。
近看这个女人,纹了过时的眉毛和眼线,肤色不是很均匀,发际线和鼻尖渗出细汗。
“老头子让我来和医生讲清楚他的病情。”说着,她从随身带的皮包中掏出一大摞病历资料,“这都是他以前看病,还有什么体检的资料。”
丝毫没有整理过,压折得杂乱无章,像一堆废纸。
“这些资料稍后我会仔细看,先来讲讲他目前最严重的问题,他总是肚子痛,具体和我说说这些。”
“哎!他那么大年纪了,这里痛那里酸的不是很正常嘛!医生,你看有什么先进的检查,就给他做做,他说想做一个叫胃镜,还是肠镜的。”
“我明白,但是我也要掌握一些他的情况,这样才更好安排,是不是?”
这是个大喇喇的女人,说起话来很是直爽,“好的,好的,医生,你也看到了,我今年才刚五十岁,比他小那么多!他和我是二婚,他原配死了……”
女人没看到医生倒吸一口气,似乎意犹未尽。问病史变成了唠家常,颇有些讲闲话窥隐私的架势。
循蹈不得不插话进来,“这样,我想知道郑先生腹痛有多长时间了?既往有什么其他疾病吗?他……”
医生提到的问题似乎又触及了她的兴奋点,女人迫不及待接过话头,脸上堆积着偏执的博闻,似乎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骇世之言就要诞生。
“医生,他以前做过手术,三十年前在美国做的。”
“什么手术?”
“医生——别看他已经九十了,我们还每周至少做一次呢!比年轻人都厉害!”
循蹈突然觉得眼前的女人不似年逾半百。
“医生,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吧!”
“嗯!”循蹈若有所思,微微点头。
“你猜他为什么能这样?”
循蹈扬了下头,示意她继续,这样故作神秘的对话套路,活像两个长舌妇在嚼舌根。
循蹈不情愿附和,尽管内心已翻江倒海,仍未形于色。
“他六十岁的时候在美国做手术放了个假的进去,还有个开关,每次要做,他用手捏一捏就硬了,做完他再捏一捏就软了。”
她的神态更加戏剧化,还加了手势!河马放屁引发的震动都不及她的一半。
这么神奇吗?循蹈也是第一次听说,真想马上打电话给泌尿外科的同仁问个清楚。
“是嘛!”循医生憋住躁动,干笑两声,“除了这个,还做过其他手术吗?”
“没有,他身体挺好的。我不和你说了,你看着安排检查吧!我还有事!”说着起身就向门口走去。医生表现太正经,没有聊下去的欲望了。
“他年纪大了,需要留陪人。”循蹈抓紧提醒。
“不是有那帮小妖精嘛,都是他养的,她们会陪着的。”
循蹈哑然——直到女人风风火火扇起的气流完全平息。
真开眼!失笑。
迫不及待打给洛师兄,他是泌尿外科医生,和循蹈十分相熟,当初在泌外实习第一天,医生护士们正在吃午餐,叽叽喳喳聊着天,一名极帅气的男医生,一边扒拉着盒饭,一边操着与皮囊格格不入的风趣诙谐,津津乐道某个口音很重的大爷找他看病,说卵蛋子疼,他问大爷,是□□疼吗?大爷认真思考后,答:搞不搞完都疼!
他神情逼真,循蹈坐在角落里大笑,“哎哟!笑的蛋疼!”米饭差点从鼻孔里喷出来。
泌尿外科其他人,不是不捧场,而是阈值已被养得极高,不轻易被逗乐。
洛师兄对这个语出惊人、活泼爱笑的师妹印象深刻,回她:“莫要笑大爷!你的蛋又在何处啊?”
自此,他们便成了同道中人,关系属实不错。
“起搏器嘛!体内置入假体和开关泵,随时捏一捏,想开就开,想关就关。”洛师兄信手拈来。
“怎么,惊讶地说不出话了!”
“太猛了——牛逼和猥琐的完美融合!”思维跟着飞速跳跃,和泌尿外科医生开口,真的不必欲言又止,“你们泌尿科真能造就坚不可摧!”
“我们一般不搞,都是男科的医生在搞。”
“这么不屑?”
洛师兄呵呵一笑,“不爱整。”
循蹈听说,虽然男科是泌尿外科的分支,但专注手术的泌尿外科医生,都不大喜欢参与男科,大概就是医疗江湖的鄙视链吧!
老翁视野开阔,思想前卫,无怪乎近一个世纪的高龄,还能驾驭自己的激情生活,一定是骨子里都觉得自身在散发魅力。
“各取所需!你情我愿!老头儿很想得开呀!”护士长听了护士小姐们生动的描述——老人和年轻姑娘们,剖析出双方本质。
众人嚼着午饭,畅所欲言。
“反正有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也许人家年轻时辛苦打拼,老了就尽情享受呗!也没碍着谁,不挺好嘛!那些养儿防老的,执念太深,还不是惨。”
“不久前才跳下去的那个,哎——最后的日子得多憋屈!”
老头儿的所作所为,循蹈不屑,甚至有些厌恶,“一把年纪,太能折腾了。人老了,还是优雅、淡泊些好!”
潘多拉魔盒中逃出来的年轻女孩们的心思,不置可否。
“你太理想化了!人性哪能都那么简单!”
也是,甲之蜜糖乙之□□,自己觉得舒服坦然便罢了。老头也算精明了,至少在病榻前照顾他的都是自愿为之,他也可乘生病之际更加肆无忌惮、作威作福,反正没看出那些姑娘委屈来着。撇去道德绑架,他真没碍着谁!
新年已过去月余,在值班室再见到小文,她清瘦了许多,面色仍透着憔悴。
这次是来收拾留在科室的物件,她心理状况一直不好,无法再胜任临床护理工作,只能选择辞职。护士长介绍了另一家医院行政文职的岗位,已办完手续,她很快将去入职。
折叠齐整的护士服,被一遍遍摩挲,心中不舍,却心有余悸,不经历过,不会知道这段心路有多难行。
这场阴霾,也许永远不能淡忘,也许终究无法冲散,只是但愿尽可能的埋葬,深深地掩埋,不给它出头的机会。
年后,周蔺晨批准了“熊猫血平台”的项目,企业除了赚钱,回馈也不能少。
这次过年,本指望儿子能在家多呆几日,只是周莫尔在家中几次发作胃痛,父母担心不已。循蹈答应回华市,就带周莫尔去做胃镜检查,故他以此为借口,实则陪循蹈一起早早返回,老父亲也只好成全,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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