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为何而战
11月的夜空是那样的阴森可怖，是伊尔泽27年来的人生中从未曾见过的。双头六臂的雾状怪兽吞吃着被城墙教宣扬做露娜女神的月亮，就在她抬头的那一刻，露娜女神完全失去了她的光辉，就像她的信仰一样，落难于怪兽的腹中。
前二十多年的生活中，她坚信是王政府保护了他们免于被巨人吞吃的命运。她愿意奉献出自己微薄的力量和微不足道的生命，为人类战胜巨人的事业夯上坚实的一砖……天之阁所见，完全颠覆了她的世界观：原来他们的领主，他们的王政府，他们的弗里兹王族，也效仿着巨人一般，在吃人！
在用巨人想象不出的残忍手段，吃人！
在她赶到时，除了一名女性已“侥幸”死于汤锅中沸水的烹煮，其余三十一人无一例外的都还活着，都还能眨眼和喘息——天知道她们还在承受着怎样的煎熬。
撕心裂肺，肝脑涂地，搜肠刮肚在那里并不是什么比喻用法，而是平铺直叙的陈述句。伊尔泽是调查兵团的老兵了，已经换过了三茬全新的队友，眼见不知多少队员被巨人分而食之了。所以被判断为心理接受能力强，被分配给肯尼做临时学徒……就算是心理承受能力强如她，在看到巨人般的畜牲，正勾出活人的肠子涮沸水食盐时，也克制不了内心的暴虐，几乎立刻就想将食客们的脑壳砸扁——
肯尼几乎没能制止住他。他也同样因为震惊而动摇着，只有欧若拉处变不惊，拦下了他们调查兵团别动队的暴行。他们是如此的愤怒，以至于就算埃尔文叫他们停手，他们也做好了抗命的准备，可这位不为人所熟悉，但总出没于团长身侧的女人却只用一句话，就安抚好了他们所有人：
“好生招待他们。记录下他们的罪行，他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果他们不能健康的活到审判的那天，包括你们自己在内，所有人的良心都将会谴责你们，直至你们入土也未必停歇。”
是啊，他们必须活着，必须好好活着！就算拼上我们所有人的性命，也要保护好他们，保证他们好好的活到受刑的那一天！
“前面不远处有溪流！我们在那里修整到天亮！”
尖兵米可·扎克利亚斯返回了队伍中，带众人去往了他所发现的河流边。虽然自分散突围以来，六人小队幸运，路上没有遭遇过战斗，但除了伊尔泽以外，大家的精神气都不太好——五人皆是调查兵团的百战精英，在突围之前，已经为训练兵们战斗很久了。
大家按照团长的命令分散突围，绝大多数小队都是徒步且新兵老兵混杂的，他们这支队伍却有马匹，且无一例外是精锐，是因为他们要保护重要的人物：来自天之阁的俘虏。考虑到一辆马车上载太多人会降低速度容易被追上，所以欧若拉的队伍仅押送至关重要的罗德一人，其余俘虏皆交由精锐们押送。
“会不会太开阔了？如果有敌人追兵的话，他们也会到河边来取水。很容易发现我们。”
伊尔泽问了一个没人能答上来的问题。米可在空气中嗅了嗅，表示温度太低，分子运动能力受限，他几乎闻不到什么远处的气味。无法用特异功能为大家示警。
“就在这里，刀片，缰绳不要离手的休息吧。左右五十步各出一人，轮流值夜。敌人的作战能力不强，马匹的性能也远落后于我们。如果不是因为要照顾训练兵的士气，我们调查兵团正面突围，走来时的小路回去应该不成问题。”
“那篝火还要生吗？”
“生吧。这鬼天气不生篝火，我出去走一圈回来好兄弟我们就再也见不了下一面了。”
米可给同伴们鼓舞道，随后自觉担任起第一批的哨兵。巡视河流边一圈三里地回来，他发现本可以睡觉的伊尔泽没有入睡，还在篝火边认真的涂涂画画。
他和伊尔泽是同一批加入调查兵团，他有听说过这个心理承受能力强大的女怪物的事迹——她的整只分队都被奇行种巨人吃掉了，而她的整个脑袋都已经被巨人含入了口中，但在被营救下之前，她仍旧兢兢业业的记录着他们小队刚经历过的一切。
听说所有去过天之阁的士兵们都吐了，一半人吐的甚至都在短时间内都丧失了战斗力。但她却几乎完全不受影响，还能记录下，甚至回忆起她所看到的一切：
临突围前，那位聪慧的训练兵团士兵提出了“制作传单，把贵族的暴行写下来散发给敌人”的建议。没有人还能用文字来描述自己在天之阁中看到的一切。而伊尔泽毛遂自荐，为众人写了范本，剩下400多人的传抄只用了十多分钟，便将一千份小纸条散到了空中。
米可只看到有人被割下双脚上的肉后，便不能再看。幸好有他们百战精英做小白鼠先行誊抄，在真吐了两个人后，埃尔文把伊尔泽细致的描述删改至仅剩一条，才没有导致群体丧失战斗力的事件发生。
看了眼马车上的俘虏还活的挺健康后，米可浇了他一脸11月的凉水，坐回篝火边：
“还在写当时的细节吗？”
“不，纳特堡女士告诉我，我们以后不叫调查兵团了。要我记下从今天开始，新军团的历史。”
“新的名字？”
“还没有定论。她打算空闲下来时集中商讨。”
“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如果有什么我遗漏的细节，请补充给我。”
米可拿过伊尔泽递来的笔记本，心有余悸的蒙住字体的开头，一个字一个字往下放。确认笔记是从埃尔文陈说利害，鼓动大家将一区的王政府视为敌寇，建立新的平民政权才开始，不涉及更早前天之阁的内幕时，才放心的移开手全文阅读：
在指出贵族传承已有千年，他们早就不把平头老百姓当人后，埃尔文团长郑重的告诉大家：由于他们在天之阁中发掘出了王政府的大黑料，所以敌人已经在集结，下定决心一定要将他们灭口。只有撤退到纳特堡家，依托那里的储粮和工事，他们才算脱离危险。
随后埃尔文告知了大家通往纳特堡的各条道路间，各自的优点和凶险之处，说是目前阶段大家都没有和人作战的经验，之前的军官就哪怕埃尔文自己，也要尊重自己没有经验的事实，所以请大家各抒己见。
几乎没有人回应埃尔文“各抒己见”的要求。没有人曾想过“和人类对抗”是什么概念，短暂的沉默之后，一位年幼的训练兵阿明·阿诺德站了出来，提议“士兵们2老带4新，6人一组，自行选择突围方向分散突围。”
私下里有人觉得这个提议还不错，但无人敢应和。前任调查兵团团长夏迪思使用长距离索敌阵型，将整个调查兵团200人在壁外分散到一平方公里的面积上只有不到10人，互相之间难以支援，遭遇巨人只能各凭本事，造成了长年来的严重伤亡。而现任团长埃尔文一上台，便提出要将调查兵团握紧成一记重拳，在团队协作下狠狠打击每一只侵入到视野范围内的巨人，从而取得了调查兵团50年来没能取得的成果：查清巨人数量有限的真相；壁外生存超过一整月。
现在又有人提出，要把队伍分散成小队各自为战，多少是有点不开眼。也就只有训练兵团的新手才敢这么提了。
“这，这能做记录的吗？”
米可目瞪口呆，伊尔泽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柔和无光的眼睛凌厉了起来，大有一言不合要把米可斩于马下的意思。米可举起双手说他会忘掉他所看到的一切，伊尔泽把笔记收回去，这事才算了结。
「老婆太强势，团长以后日子不好过呀。」
米可抽烟，想着自己以后可不能步团长后尘，娶个太有本事的女人做老婆。
米可是埃尔文核心信任的人，但私底下并不是埃尔文的至交好友。他当然不知道埃尔文和欧若拉关系曾经纯洁——现在已经不洁了，但又不能不纯洁的一波三折的情感经历。作为普通人，他朴素的认为老光棍是瞅上了人小丫头，委曲求全的纵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折损他的威严：
当时团长的脸拉长的都快像驴了（米可认为），她却不以为意，在现场当即宣布“阿明训练兵的提议非常好，在危急的形势下能尽可能的保存住兵团的有生力量，且士兵们也会为自己主动做出的选择投入进最多的主观能动性”。
做笔记就是给她看的。现在有伊尔泽在历史记录中，含蓄的提醒她应该给埃尔文留点颜面，这很好，非常好。
“你说，我们真的就要和王政府对抗了吗？”
闲着听伊尔泽笔耕不缀，气氛有些尴尬，米克于是找话题和她闲聊。他并没有想从伊尔泽那里得到什么答案，但伊尔泽的回答却让他沉默，
“有一次王都来视察的大臣私下里见我，说我在军团中的表现十分优异。王都的宪兵团现在风气不正，问我愿不愿意去帮他整治整治。当时我拒绝了。后来团长问起大臣都和我说了些什么，我如实回答。他告诉我我做的对，在我之前，已经有2名女性调查兵向他提出辞呈，并且在之后杳无音讯了。”
——他们并不拿我们平民当人，就像我们平民不把朝夕相处的鸡豕视作家庭的一份子一样。事实如此，我们是会被变成吃人巨人的艾卡迪亚的尤弥尔民，他们是尊贵的纯种的艾卡迪亚贵族。在历史上他们就拿我们做人体实验，就像韩吉对巨人做的那些实验一样，现在他们并没有因为巨人的力量而忘记历史，他们私下里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都不让人奇怪。
前几日他按照“有问题尽管问”的原则，问欧若拉为什么扫黄还要带上医生和牧师，欧若拉说了一段他半懂不懂的话。结合他曾经偷听到的欧若拉与埃尔文间的谈话“我们不能让我们的子孙后代再出生在这样一个世界”，他恍然大悟：
我会有妻子，我会有女儿，我的儿子会有妻子，他们的儿女还会有各自的儿女。
我是个男子汉——不同于以往，现在我们有一群志同道合的男子汉。团结起来的我们，绝不能让她们生活的世界，像我们现在能看到的一样如此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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