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女儿情,冷心对
近日城中传言,说公主殿下来河川多日,不忍落下学业,又闻铳文饱读诗书,特邀其授课。
便常见铳文入府,一待便是半日。
更有闻,殿下对铳文很是赞赏,两人经常坐在院中品茶下棋,好不雅兴。
在众人还不能分辨此事真假时,又发生一件大事,让河川城抖了一抖。
说是公主殿下去了城中最好的酒馆用饭,回去后竟一病不起。
那酒馆正是司刘曲三家合力所建,是这河川最金贵奢华的酒楼。
此事一出,三家无不惶恐,连夜关了店门调查起因,又日日派人守在城主府外,打探公主殿下有何所需。
一时间,河川城中所有珍贵药材皆被送入城主府,可殿下的病却不见好,连从王宫来的御医也束手无策。
夜
城主府中,一身影从屋顶飞快掠过,稳稳落在院中。那人见院中安静无比,轻推开门,侧身隐入房内。
暗夜里,月光透过窗打在床幔上,床榻上静卧着一个人。
那人脚步极轻,慢慢靠近床榻,抬手欲掀开床幔。突然,有物什破开床幔,朝他袭面而来。
莫天邪侧身躲过,接住那物一看,竟是一方白绸枕。
他挑了挑眉,如此劲力倒不像是病中人。转头看去,床榻上有人倾身坐起,隔着床幔正看着他。
身形绰约,明灭不明。
“原来,公主殿下的病竟如此严重?”他此时才知称病是她做的计,将方枕扔回床榻。
“半夜来女子闺房,可非君子所为。”她一把接住,继而掀开床幔,仰头看他,
她一袭白衫坐在软榻上,乌发垂肩,窗外的月光洒在她脸上,衬得她如天界仙子。
莫天邪站在塌边,一时间竟失了神。
不由想起那日初见她时,她肌肤如雪缎,却一身白衫在阳光下走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化掉。
而此时月光下的她,脸半隐在暗夜里,空无、纯净的似不属这世间,倒像是天上神祗,连看一眼都是亵渎。
说实话,他不喜这样的感觉。
莫天邪蹙眉,抬步靠近,在床榻垂身坐下,像是故意打破那道禁锢,“白日里你这儿人来人往,半个人都挤不进来,便只能夜里来瞧瞧。”
平添听此不由勾唇一笑,脸上笑意浅浅,眸色却清亮,“形势所逼,谢谢你来看我。”
她笑得极美,引他视线寸毫不移,忽地,他起身背对床榻而立,暗道了声:“无碍便好。”
便风也似地离开了。
出门,夜风吹在脸上,才重新唤回他理智。
他静步止行,平复着胸腔久久不停的震颤,许久,回身看向她住处,眉头紧锁。
隔日,城中传言平添公主的病痊愈了。
司刘曲三家收到消息,一半松了口气,一半却更加惶恐。轻松的是殿下无碍,惶恐的是接下来就该着手处理他们了。
可现在,他们对城主府中殿下的态度一无所知,多日调查事情起因,也是摸不着头绪。
忽地,几家想起最近和殿下关系颇为密切的铳文。若此时有人给他们说说情,平了殿下余怒,此事定好办些。
如此,三人便急赶着去了铳府。
铳文礼待了他们,应他们请求去了城主府,平添顺理成章的不再追究,让三人承了铳文的情。
此事凭空而起,又悄无声息的平歇,令城中观望看热闹的人很是寂寞。
事毕,平添让红香请复清母女来院中。
她正与师兄笑谈起旧事,便听院门处传来脚步声,红香领两人款款而来。
复清远远便看到桂树下两人姿态亲昵,与身旁的复夫人对视一眼,低头行至前去,躬身行礼,“臣女(妇)参见公主殿下。”
“今日请两位来,是有事告知。河川现已归于平静,需一名能担重任者承城主之位,现新任城主已定。”
复清与母亲暗下交换了视线,不知话中何意。
平添继续道:“复大人在位期间为官清廉,王上特念及此,允新任城主为复小姐夫婿,保两位后世无忧。”
说话间,她的视线从始至终落在两人面上,此话一出,便见那妇人面上一喜,她身旁的复清却是面色僵白。
平添看出端倪,缓言道:“此事虽是恩典,但婚嫁之事若复小姐不愿……”
“没有,没有。”那妇人上前一步,面上陪了笑,右手悄落在复清腰后,意有所指的看向复清,“小女自是愿意的,是不是?”
复清腰间吃痛,低着头凝眉暗暗受着,不肯开口应答。
“你别忘了,府中现在是何种情况!”复夫人在复清耳边咬牙暗道。
复清猛地抬头看向她,眸中是被背叛后的不可置信,她认命般双眸轻合,又缓缓睁开,垂头上前,“小女愿意。”
“那明日就在府中设宴,向众人宣告此事。”
两人双双离开后,平添若有所思的一言不发。沈月发觉她的异常,柔声问:“怎么了?”
平添微叹了口气,看向院门处,那里早已没了两人身影,“未见复清前,我只站在兰国立场,觉的阴老鬼此法甚好。可方才……”
沈月看出她心中所想,不忍她继续愁眉,道:“你已给过她拒绝的机会。”
“且,若方才她真的拒绝,你可想过你该如何?”
“师兄我知道,她的婚事关系着河川安宁。”
她眸色平静,声音却含着郁色,“从小宫里师傅便教导我,身为一国公主,一切该以国之利益为重。可我方才想着,她不是公主,或许……”
她的话,不经意间刺痛沈月。
不知何时,人间的她竟与冰池边那个孤冷空寂的人越来越相似,此时她说话的语气和神色,竟让他恍然若梦。
若非她唤他一声师兄,他恐怕真的辨不明他身在何处。
他寻她数千年,才得遇这一次她神魄化身为人。不再四处飘零游荡,孤苦寂寞。
他守着她,想让她在人间短短数十载过的开心些,至少……要开心过。
待她神识归位,也会温藉在天宫里的万世寒夜。
“师兄,你在想什么?”平添在旁盯着他看。
神月眸中温柔更甚,抬手轻抚她脑后发丝,“添儿虽是公主,可你有师兄,只要是你不愿意做的事,师兄都会帮你。”
平添因他的话逐渐喜笑颜开,眉目如画间,浅笑动人心。
复清母女出了院门,两人一前一后行了一路,却未有半句交谈。
复清快步走在前面,复夫人走在后面,口口声声念着这天上掉下来的喜事。
“我还以为你父亲丢了性命,我们娘俩就要苦了下半辈子,谁知道,王上竟这么看重他。”
前面的脚步忽地停下,复清面色戚戚,转身看向身后,“你真以为王上是看重父亲?他只是用我——复无闲的女儿,用父亲生前的名誉去笼络河川人心!”
复夫人愣了一愣,面上却随即溢了笑,“哎呀,不管是看中什么,关键是我们娘俩下半辈子不怕别人欺负了,将来你做了城主夫人,那我就是城主的丈母娘!”
她上前握了复清的手,放在手心,语重心长道:“无论如何,清儿你知道家中情形。你父亲刚过世,你那些伯伯便各自占了商铺,此次王上赐婚,是给我们机会。”
复清猛地抽回手,一改平日里的温婉形象,声音凄厉,“我说了!我可以的!”
“我可以将我们的东西都夺回来!为什么!你为什么非要逼我!”
妇人脸色微变,冷笑,“是我逼你吗?!那是王命,不可违啊!”
复清苦笑,眼泪从眼角缓缓落下,转身决绝离开。
她出了府,却发现在这座她出生便生活的城里,竟无处可去。
脑子里想起的,只有那个人。
夜色升起时,复清走进了莫天邪的院子。
“复小姐,这么晚你怎么来了?”无双正端着一盅药汤欲送进房,便看到一道青绿色的身影站在门外。
“我……想见见莫公子。”她的声音极轻。
无双狐疑,“稍等,我去通报我们公子。”
复清在门外静候着,心腾腾在胸腔里跳着,不一会儿,无双就推门出来。
“我家公子休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明日?”复清蹙了眉,明日就要在府中设宴,那个时候,怕已来不及。
她站在窗前,望着屋内灯火摇曳,心中愈加火烧火燎,不顾无双阻拦,闯入屋内。
莫天邪坐在矮椅上,半倚着身子,正捧着一册游记看,面前是冒着热气的杯盏。
复清闯进来时,他拧眉看向门口,眉目间是毫不掩饰的厌烦,“我以为,复小姐是大家闺秀。”
他的话,毫不留情面。
他的耐心,从头至尾只给过一个人。
复清似没想到他会如此冷面相对,可此时,她已顾不得其他,开口道:“我母亲让我嫁给别人。”
莫天邪冷眼瞧着她,声音冷瑟,“和我,有关系吗?”
她顿住,脸不知不觉间涨红,终于,含在口中的话义无反顾的说出口,“……可我喜欢你。”
他忽轻笑起来,肩头抖动,似听了天大的笑话。
许久,才抬眼看向她,深凝的眸中无一丝笑意,“回去吧,复小姐。”他已无半分耐心,看向无双。
无双深知那眸色意味,走上前,将复清请了出去。
第二日一早,城主府上下就忙碌起来,为晚间的夜宴筹备。
前几日的细雨,将屋宇和树枝冲刷的洁净如新,此时红梁翠树,都挂起了灯笼。
这满满的喜气,不觉间冲淡了擒苍蟒事件造成的阴霾。
午后,红香携着身后一应女婢朝房门走去,手中红木盘备着一应衣物首饰。
迎门走进时,平添正午休完伸展着身子下榻。
红香随即拿了软帕浸在热水里,拧至半干,这才上前递到平添手中。又服侍着她一一洗漱完,才开始替她梳妆更衣。
因要出席夜宴,红香今日对平添的妆发很是上心,又是描眉上红,又是流银珠翠首饰。
怎奈平添素不喜繁复,坐在镜前几番催促,才让她堪堪收手。
此时,沈月已候在院中桂花树下,听到身后门响,回身看去。
只觉,天界香蕙,比不过眼前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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