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病灶
我发誓我不再想诱导他说爱我了，即便勉强他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演得再像，又不是真的爱我。
我曾经以为他只是迟钝了一点，稍加暗示他就能够理解，其实他早就看穿了我的把戏，一步步全遂了我的意。我以为是我在给他下套，殊不知愿者上钩。
我最后才发现，他根本不爱我，或者说，他对我的感情，根本不是爱情的爱。可他却为了我，装作那么爱我的样子。
我还妄想有一天我们的感情能公开，可是多为难他啊，他本来跟他家人就有这方面的矛盾，我不能更自私了。我只好尽力演戏，假装自己只需要跟他在一起就够了，那确实已经很够了，但人总是贪心的。
今天出门，回家的路上我睡着了，他把我背了回去。好累啊，回到家我问仲亦言他累吗，他说不累。可是我睁着眼睛看他，觉得还是好累啊。
我让他自由吧。也让我自由吧。
＊
仲亦言坐在沙发上，感觉到自己交握的双手都因为异样的心情而止不住微颤，心脏都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他是怎么把那三个字说出口的。如此的贴切，多年来的感情仿佛因为这三个字有了归处，把他牢牢地锁向了林祁。他一直都在感到害怕，因为他跟林祁之间并没有一个确切的稳固的联系，可他现在突然不害怕了，不再担忧林祁有一天会离他而去，只要他永远对他释放确切的渴望，那么他们在某种意义上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因为他是那么那么地爱他，一定比世界上的所有的爱加起来还要多。
我早该每一天、每一天都对他说这三个字的。
仲亦言好半天才把自己的状态稳定了下来，他冲到林祁的门前，刹住脚步依旧是规规矩矩地敲门。
门刚被人从里面打开，仲亦言就抑制不住语气里的热情：“林祁，我a……！”他的视线越过林祁落到了床上半开的行李箱上：“……”
林祁躲闪了一下眼神：“怎么了？”
仲亦言先前激动的情绪通通消失了，变得冷静下来：“我可以拿一下我掉了的的东西吗，在飘窗上。”
“当然可以。”林祁给他让了一下位置。
仲亦言再看了眼床，默默地走进去坐到了飘窗上。
林祁继续收拾自己的衣服，努力不去看余光里仲亦言在做什么，他把床头柜抽屉打开，搜罗着可能会需要的东西。
仲亦言什么也没在做，他靠在飘窗上，静静地看着林祁收拾东西。
“我……”林祁打破了沉默，“我要走了。”
仲亦言：“这么突然的么？好。”
林祁：“……我以为你会问我更多的。”
仲亦言的声音有些发颤：“你知道我从来不会多问的。”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仲亦言一动不动地看着林祁。
偶尔林祁问他一句：“这是你的笔吗？”
仲亦言：“嗯，你放着吧，等你走了我就拿走。”
“……好的。”
林祁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见仲亦言还赖在飘窗上：“你不是捡个东西就走吗？”
“你能过来一下吗？”
林祁犹豫了一下，走到了仲亦言的面前，任由他搂住自己的腰亲了过来，他吻得好温柔，林祁忍不住去回应他。
仲亦言很快放开了他：“我就捡这个。”
“哦。”林祁应了一声，转身把箱子从床上拎了下来，他要走了。
“你带病历本了吗，应该全部都放在书架上，你找一下。不要忘了去医院。”看着他的背影，仲亦言最后说。
林祁没有回头：“嗯。”
“你想要跟我一起出柜吗？”仲亦言突兀地又说。
林祁回过头来，看到仲亦言又在掉眼泪。
林祁把箱子压在脚上，感觉自己的嗓子也在发涩：“你别哭了。”
“我已经跟你说了‘我爱你’了，如果我再跟你一起出柜，你能不能……”
“够了，仲亦言。”林祁打断了他，“你要是做的跟你以前一样天衣无缝，我也许真的会被你骗到。为什么总是勉强自己啊，你又不爱我。
“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这样，先是做朋友，我不满足，你就主动跟我跨过那条线，再后来我又不满足做炮友了，现在，我要离开你了，你就说你也爱我了，还答应我要一起出柜……
“你不在乎你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你只是想不择手段地留住我。”
仲亦言说不出话，因为他被揭穿了。
“你唯一的优点就是对我几乎说不了谎。”林祁走过去，用手帮他把眼泪仔细抹掉。
“努力了十年终于能违心把我爱你说出口了，”林祁踮脚亲了一下他的嘴唇，“真不错。”
“我没有。”仲亦言毫无底气地反驳。
“好，那我问你，你在亲我的时候，在跟我上床的时候，你在想的是什么，是能让我快乐，还是能给你自己快乐？”
不能说仲亦言不喜欢不享受跟林祁做/爱，而是他给林祁带来的感觉是，他跟林祁做与不做那些亲密的事情都是无关紧要的。他没有赋予那些事情特别的意义，不一定是只能发生在情侣之间的事情。林祁好像很喜欢这些，那仲亦言就让他开心好了。
仲亦言无助地拉着林祁的手：“你不开心吗……我觉得出于前者的目的远远要比我自己想要要有意义得多。”
“对，那就是问题所在了。你总是一再地顺从我，揣摩我的心思，却不在乎你自己怎么想，你甚至不在乎你自己到底爱不爱我，你对我怀有的是哪种感情呢？
“你恐同，你有心理阴影，你那么爱你的妈妈，那么痛恨你骗婚的父亲，你连喜欢的纸片人都全是女角色……你怎么会爱上我呢？”
林祁讽笑一声：“你记得我们第一次上床吗，你甚至对我硬不起来。因为你对我根本就没有正常的生理反应。
“可我是爱你，我也会想要考虑你的精神状态，我也会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开心，我是不是束缚到你了。我讨厌别人对我强势，可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喜欢你对我强势一点，我希望你对我展示出你真实的欲望，而不是总是藏起来不让我看到，还是根本就没有……
“我一想到，我一想到那些开心的日子，都是你演给我看的，我想到我能从你身上感受到的那些汹涌的爱意，都是你感受不到的，我就，我就很难过。”
仲亦言很想要解释，可他发觉自己无论如何解释，言语在此刻崩溃的林祁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林祁需要发泄，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只好牵着林祁的手，听他陈列自己的罪行。
“我不想跟你做朋友了，你懂吗？你看看我失忆之后你是怎么对我的，你是不是觉得失忆后的我更好应付更好满足了，不用安抚，不会提出过界的要求，不会让你陪我去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如果不是你发现我又喜欢上你了……你根本就不会对我表白。你其实一直都懂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就像一个小丑……但你那一套对现在的我没有用了。我，不想了！……我不想再呆在你身边了，我也不想重蹈覆辙了。”
林祁抽开了自己的手，毫不留恋地拎起箱子，开门离家一气呵成。
仲亦言没有再挽留。
他瘫坐在了地板上，反刍林祁每一字每一句的令他痛苦不已的控诉，却感觉不见天日已久的世界终于有了一点亮光。至少他知道病灶了。
他好像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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