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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捕快威武


清晨,天刚蒙蒙亮,一辆双马马车带着一阵风冲出了万安县城刚刚开启的城门,飞一般地朝百加镇疾驰而去。

        赶车的伙计架车技术一流,马车跑得飞快,车内颠簸却并不是很剧烈。

        许家老太爷此刻就端坐在马车内,座位上垫了厚厚一层棉花,使得整条坐椅坐上去舒服不少。

        许老太爷此刻的脸色看上去却有些阴沉。眼中时不时地闪过一丝厉色。熟悉许老太爷的许家老人如果看见了便会知道这是许老太爷是动了真火。

        许老太爷是真怒了。两天前许老太爷亲自安排铁四去把关在县衙的许梁接回许府备考,铁四是许府的老人,对自己又有救命之恩,是以对自己安排的事情,铁四必定办得妥妥当当的。所以许老太爷在安排了这些之后便放心地动身去天湖山别院避暑去了。

        哪知道刚在别院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便有许府家丁跑来告诉他,许梁让大夫人关到思过房去了。

        许老太爷当时就气得掀了桌子,大骂妇人坏事!其实许老太爷两眼不瞎,对大夫人怎么对待许梁的都看在眼里,但他顾及着大房的颜面,一直以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多加干涉,然而现在是三年一度的秋闱,多少名门望族,官宦世家都要把府内有资格参加秋闱的子弟集中培养,争取能够在秋闱中个举人,一来光耀门楣,二来也借此提升整个家族的声望地位。要知道在世俗眼中,仕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是最末的,这么些年虽然许家积蓄了丰厚的家产,但在社会上的地位却并不高。

        这时候如果许府内能出一两个举人进士什么的,对现在的许府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意义非凡。

        所以老太爷才心急火燎地差人去把许梁从牢里接出来。

        然而,这个许杨氏却丝毫不知轻重地把许梁关到了思过房,大夫人的心思对老成精的老太爷来说,不用说也能猜到,许府今天就两个名额,许江和许梁。把许梁弄进思过房,许江独中举人的概率就大了好多。真是头发长见识短,鼠目寸光,一点大局观都没有!

        许老太爷大清早地突然出现在思过房外,把两个正在打盹的家丁吓了一大跳。

        “把门打开!”许老太爷面无表情地喝道。

        两看守家丁不敢怠慢,恭敬地开了门,待老太爷进了房便要小心地将门掩上。

        “滚出去!”许老太爷大叫。两个家丁屁都不敢放一个,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许梁也被那一声大叫惊醒了,他起身见面前站着一满头白发,长须飘飘,手拄墨玉拐杖的老人家,满面严肃。心知是救星老太爷到了,当下恭敬地施礼:“许梁见过老太爷!”

        老太爷进屋就看见散落在桌边的十几册书本,顿时一阵愕然,随即脸上闪过一丝赞赏之色,他端详许梁许久,沉声问道:“你在思过房的三天,都在看书?”

        “是!”许梁心知自己能否顺利出去,全靠这老头了,当下一付乖巧谦恭的样子答道。

        “好!好!好!”许老太爷手抚长须,连说了三个好字,一言不发地就走出了思过房。

        半盏茶的功夫,许梁便见铁头带了两名小厮,笑嘻嘻地进屋内收拾了东西接许梁回住处。

        许梁出了思过房,一把抓过铁头,指着那两兴高彩烈扛了半袋子书本的小厮,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铁头伸出两只手边比划比大叫:“少爷,这下你发达了!刚刚许老太爷在许家正堂上发了话,以后谁都不许再为难你了,包括大夫人!少爷的一应待遇跟江大少爷一样!”

        许梁听了,大为惊讶,“然后还特意安排了这两个人来跟我?”

        铁头猛点头,又猛摇头,把许梁看得一头雾水。

        铁头脸涨得通红,怪叫道:“少爷,不止这两个,”他朝自己鼻尖一指,急声说道:“还有我,哦,还有丫环云儿和秀儿!”

        许梁无语地一拍脑袋,心中也很是欢喜,暗道难道是老子刚刚在思过房演技太高超,直把老太爷都给感动了?这,这幸福来得也太快了些吧?

        许梁当下让两个新划到自己名下的小厮扛了包先走,自己走在中间,铁头跟在后头,一时颇有些朝中大员出巡的范儿。出了思过房,路过帐房院门前时,许梁又猛地一拍额头,暗叫一声惭愧,吩咐铁头道:“阿铁,咱先别回住处了,你去帐房支些银子,我们得先进趟万安县城。”

        铁头眨巴眼睛,问道:“少爷,得支多少银子?”

        许梁大手一挥,“就让他们把上回我取出来过的九十六两银子拿出来就行了!”

        铁头瞪着眼,吃吃道:“少爷,这,要这么多,我怕取不来……”

        许梁听得把眼一瞪,朝帐房院内高声叫道:“你只管去要,他们要是不给,哼哼,说不得本少爷还得再扇回人!”

        “好勒!”铁头高声应答一声,昂首就进了帐房院内。

        结果不出所料,铁头小半会功夫就抱着包银子从帐房内出来了。

        沉甸甸的银子在手,许梁便觉得底气很足。

        两人进了城,许梁买了一整只烧鸡,一盘凉拌牛肉,一壶烈酒,便去了县衙大牢。那看守的狱卒居然对许梁有些印象。许梁往他手里塞了一两银子后,狱卒笑得便十分亲切,亲自把许梁带到牢里面。

        许梁跟着狱卒再一次踏上了几天前刚走过的潮湿阴暗的石阶。

        “许公子您是要看哪一位?”那前头带路的狱卒边走边问,右手把腰后那串铁钥匙拨得哗啦响,“不过您放心,只要是在这牢里,您要看望哪一个都成!”

        许梁听了大为意外,“差爷您客气了,这样会不会给差爷带来不便?”

        狱卒闻言转过身将胸脯拍得山响,连忙保证道:“公子爷尽管放心,嘿嘿,在咱这一片地儿,这点方便小的还是做得了主的。况且小的一看公子爷就是个面善的人,决不会给小的添麻烦的。”

        许梁心知是那一两银子起了作用,当下便道,“那就有劳差爷了,其实,本公子今日来,是要见一见三天前关进来的那名**贼张三儿。”

        那狱卒啊了一声,停住脚,一副十分遗憾的表情说道:“公子爷来得可真是不巧,那张三儿昨儿一早就随几个发往辽东的犯人一块儿被发往辽东了。您要是早来一天兴许还能再见着,现在么,只怕人都出了吉安府了。”

        许梁一呆,怔怔地看着牢里的一片黑暗,不敢相信地问道:“差爷可弄清楚了,那张三儿当真被发往辽东了?”

        狱卒在这万安县看了大半辈子的监牢,什么样的情形都见识过,见许梁这番模样,猜想许梁与那张三儿多半是熟识,当下急走几步,举起手中灯笼朝一处空空的牢房一照,说道:“小的决不会弄错,公子爷您看,这先前关押张三儿的牢房已经空了。”

        许梁呆呆地看了空空牢房好一阵,心情沉重万分,原以为自己带了钱来就能把黄子仁捞出来,这样以后自己多少也算有个伴,不至于太孤单,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自己终究还是来晚了。辽东,嘿嘿,辽东!就黄子仁那一副打出生就锦衣玉食的富家子弟,送到辽东那几乎天天干仗的地方可谓有死无生。

        从此,这个世界上就只剩自己一个现代人了,茫茫人海,连一个能听懂自己话的人都找不着。

        想到此,许梁对大夫人的恨意不由就更深了。

        “公子爷?公子爷?您还看不?”边上狱卒见许梁久久不说话,忍不住出声问道。

        “不看了。人都走了还有什么可看的。”许梁惨然一笑,看了看手中提着的鸡肉烈酒,一把推到那狱卒手中,“这些,你拿着吃吧,我用不着了!”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那小的就谢过公子爷了,谢公子爷!”狱卒接过酒和肉,眉开眼笑。

        许梁失魂落魄般地出了县衙,铁头早就等在外边,他迎上来说道:“少爷,我打听清楚了,张爷欺负的那女子姓苗,是城南苗家村一农户的媳妇,我探了探她家男人的口风,只要咱们出十二两现银,他们就会去县衙撤了状纸,张爷准能放出来……”

        “没用了!”许梁打断道,“人都已经发往辽东了还怎么放出来!”

        “呃?”铁头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也是满脸惊讶。

        县城大街上,许梁心情低落地走着,铁头耷拉着脑袋也不知道如何安慰。路过一家饭馆时,听得里面吵吵嚷嚷的,许梁停下脚来看。

        只见两个护院打扮的汉子拖了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出了饭馆的门槛,两人合力一甩,伴着一声清脆的惊叫,那女子被甩出门槛,跌倒在地上,女子发生一声痛呼,挣扎着又站了起来,跪倒在门前,一边磕头一边哀求:“大爷,您就行行好,给几文钱给我吧,呜呜,我都按您的吩咐吃下了五个馒头了,您不能说话不算话呀,呜……”

        那两护院守在门外,其中一个伸出一脚,踩在女子撑着地面的手上,又拧动几下,痛得那女子直抽搐,然而女子依旧磕头苦求不止,并不缩回手去。

        护院骂道:“臭丫头,敢紧走开,别搅了我们老爷吃午饭的兴致!”

        女子抬起头来,坚定地说道:“你们不把钱给我,我死也不会走的!”

        “哟嗬!”护院挽袖子,点着女子骂道:“你还来劲了啊?你也不想想,你一个乞丐什么身份,我们家老爷又是什么身份?我家老爷是看你可怜,特意赏你几个馒头吃吃,说你吃几个馒头就赏你几文钱那是逗你玩呢,你还真当真了?敢紧走开,再不走,当心让你尝尝大爷拳头的利害!”

        说道,护院抡起拳头就要上前打人。许梁看得心都悬了起来。周围围着看热闹的人大半也露出不忍之色。

        “干什么?”这时一声宏亮的喝斥声传来。

        众人循声一看,当先一名高大的捕快,身后跟着四名快刀手。不知谁叫道:“看,是邢捕头来了。”

        边上几个认识邢捕头的人纷纷点头叫道:“邢捕头好!”

        那要打人的护院也收了手,脸上堆起谄笑,“见过邢捕头。”

        许梁这时也认了出来,这邢捕头便是那天把黄子仁押进大牢的那位姓邢的捕快。

        邢捕头大马金刀地往前一站,四名快刀手自然地分两边站定,将邢捕头隐隐护在中间。

        “怎么回事?光天化日,谁让你打人了?”邢捕头盯着那两护院,冷声说道。

        护院脸色便讪讪地不说话。

        邢捕头不再看护院,蹲下身去扶起那女子,和声问道:“这位姑娘,出了什么事情你跟我说说。”

        女子见是万安县衙的邢捕头,脸上便显出几分希望之色,当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原来那女子名叫冯素琴,带着母亲逃难到万安县城已有半年多了,不想前几天母亲外出讨食中了暑气,又没钱医治,眼看母亲病得越发严重,作为女儿的冯素琴没办法只好上街向人讨钱好为母亲治病。然而万安县城历来就不太富裕,百姓见她一副外地人打扮,更是不太乐意施舍于她,冯素琴讨遍了万安县城也只讨来三四文钱,路过这饭馆的时候恰好被在饭馆吃饭的当地大财主谢贸财看见,谢大财主正愁没地方消遣,当下与冯素琴打赌,冯姑娘啃下一个馒头,他便付一文钱。冯姑娘救母心切,当下也顾不了别的,硬是生生吃下五个大馒头,哪知再向谢财主要钱时,谢贸财却是翻脸不认帐,拒不承认打赌一事。双方争执起来便有了许梁刚刚看见的一幕。

        邢捕头听完脸色也是一片铁青,朝饭馆大喝一声:“谢财主!我老邢都站外面半天了,你还不出来,难道要我进去请你不成?”

        “哎哟,来了来了!”一身蓝袍的谢贸财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像只鸭子似地一摇晃着走了出来。一出来便连连拱手,“哎呀,怎么把邢捕头也惊动了嘛,”他一拍边上一护院的脑袋,骂道:“不长眼力劲的东西,老爷我只是想跟这位姑娘开个小小的玩笑,你们两个还真当我会赖帐吗?想我谢贸财在这万安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岂会舍不得那五文铜钱?还不快给钱?!”

        谢财主眼见那护院掏出五文钱交到冯姑娘手中,马上就摆出一副真诚的笑脸,“邢捕头,您看这事弄得,嘿嘿,那个相请不如偶遇,老谢今个请邢捕头和四位差爷吃顿便饭,这家馆子的红烧肉那是万安城一绝,邢捕头,您快进来尝尝?”

        邢捕头却是不买谢财主的帐,冷冷地看他一眼,说道:“邢某公务在身,不便久留,我说谢大财主,有钱了也就该想想怎么积阴德,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说完,带着四名手下走了开去。

        “是,是,是,邢捕头骂得是,”谢财主脑门上不知不觉便见了汗,躬着腰待邢捕头走远了之后才直起身子,瞪一眼缩在一边的乞丐冯素琴,冷喝一声:“回去接着喝,真他娘的晦气!”

        谢财主重新进了饭馆,热闹没得看了,人群也渐渐散了。冯素琴握紧了得来的五文钱,想想还不够药钱,便沿着大街继续乞讨。

        许梁看着冯素琴远去的背影,想了想跟铁头招呼一声,紧跟了上去。

        “冯姑娘,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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