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立春临近,买不到年货的百姓失去了过新年的热情。一群怏怏不乐的人群,纷纷涌进各大酒楼听说解闷。
未水城最大的酒楼文汇楼,这几日来了两个一胖一瘦说书人。这两个说书人没有讲述江湖故事,历史典故等寻常的说书故事,而是围绕着近几个月来,几乎家喻户晓的女子罢工事件一唱一和。
“听说了吗?此次全国女子大罢工背后的原因可不简单。”胖说书人首先起了头。
“哦,是吗?是什么不简单的原因?”瘦说书人立即接着胖说书人的话头道。。
“听说是一群女子,胆大包天,要以此要挟朝廷,要让朝廷准许女子参加科举进入朝堂。”胖说书人放低声音,一副神秘兮兮地模样说道。
“真是胆大包天!朝廷不给的还敢伸手要。”瘦说书人猛地一拍快板,板着脸说道。
“而且还是以这样的威胁方式要。”胖说书人添油炽薪补充道。
“简直是无法无天!这群胆大妄为的女子,眼里还有王法吗!”瘦说书人拍案而起。
“这些目无法纪的女子,也知道自己所为见不得人,都是三更半夜躲在一个角落里,密谋着这些事情。”
“就没有人能管一管这些无法无天的女子了?”
“未国向来不缺乏英雄,她们之中一名女义士,不耻与她们同流合污,路见不义挺身而出,向未水商会会长冯和匠告发了她们。冯会长立即向朝廷汇报,与朝廷相关部门正在积极协商,必将一举捣毁这些要扰乱未国的‘红颜祸水’,让大家能马上买上年货,过一个有吃有喝欢乐祥和的新年。”
“好。”酒楼里响起百姓一片叫好声。
不少百姓听说马上就能买到年货过上有吃有喝的新年,鼓掌欢呼起来,有些百姓甚至激动地抹起了眼泪。
两名说书先生一一唱一和的方式,将女子罢工运动定性为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用心险恶的事件。一群不知好歹的女子,为达到自己的一己私利,煽动一群无知的女子,跟朝廷讨要官位。其行为,简直祸国殃民令人发指。好在在这一片险恶之中,有一名女义士,对她们的恶行十分痛恨,于是本着一颗侠义为国之心,勇敢地脱离她们,向未水商会会长冯和匠告发,请求冯会长捣毁这个邪恶的组织,恢复未水城的商贸往来,还百姓一个可以随心所欲买年货的新年。
在这一唱一和中,女子罢工运动为自己争取权利的本意立即被歪曲,被放到了国家稳定百姓安康的对立面,引起许多百姓的反感甚至愤怒。而横空出世的冯会长和‘弃暗投明’的无名女义士受到了百姓尊重赞美甚至一跃成为崇拜的英雄。
许多罢工的女子,受到家人甚至陌生人的指责,指责她们破坏国家稳定百姓安康。许多罢工的女子开始动摇了,她们开始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否正确。甚至不少罢工的女子,已经开始偷偷复工。女子罢工运动,遭遇到了危机。
“拿走,不要把这些东西送过来。”任初雪把几个装饰精美的礼盒从院子里往外扔。
“这是冯会长让我们送过来的,请您务必收下。”几个跑腿伙计把礼盒捡起来,又往任府院子里放。
“我说了,我不要,全都拿走。”任初雪火了,抬起脚,把礼盒往外踢了出去。
“白送给你,你干嘛不要?你要不要我都放着了。”跑腿伙计没有再捡起礼盒往任府院子里送,而是丢下礼盒,一溜烟跑了。
“你们回来,把东西拿走。”任初雪拎起礼盒,想追上两个跑腿伙计,好把礼盒还回去。跑了一段路,却是再也跑不动了,跑腿伙计却早就没了踪影。
任初雪停了下来,站在街道上顺了一会气,便开始前往未进街的冯记商行。
“你们的东西,还给你们。”任初雪不废话,把东西往柜台上一扔就跑了。
自己终于把烫手的礼盒还了回去,她一路上兴高采烈。回到家门口,却发现自己刚甩在冯记商行柜台的礼盒已经比她早一步回到了任府的大门口。礼盒上还附上一张纸柬,写着:‘冯和匠感谢姑娘的鼎力相助,小小礼盒,不成敬意。’
任初雪怒不可遏,撕下纸柬正要撕碎。
“初雪,是谁送你这么多礼盒?这礼盒里装的东西是不是可值钱了?”邻居张大婶走过来,看着任府大包小包的礼盒,羡慕不已说道。
“我听送东西的人说,是什么冯会长送给你?冯会长是谁?一定是户富贵人家。”对门的岳大婶走过来,把自己刚才支着耳朵听了半天的话跟任初雪核实。
“连着好几天给你送礼了,他是不是有求于你?初雪,是不是巴结上了什么大官?”因为女儿嫁得好,一向自诩为街道一富,从来不跟任初雪说话梁大娘眼巴巴从接纳头赶过来,眼巴巴跟任初雪搭话。
……
任初雪望着眼前一张张好奇、惊讶、八卦的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脆就不回答,微微一笑转身准备回府。
冯和匠到访任府的次日,就开始天天给任初雪送礼。每次都要来两三个跑腿伙计,拎着大包小包,而且往往是人未到声先到,高喊着‘冯会长给任姑娘送礼’进入任府。刚开始的时候,任初雪把礼品扔出去,跑腿伙计便捡起礼品走了。后来,任初雪扔一次,伙计就会设法把礼品送回来一次,却是怎么都没办法再把礼品送回去。任初雪刚开始的时候,把送不回去的礼品堆在门外,想着等以后再设法还回去。过往的邻居不知道这些是烫手的礼品,还以为任初雪是想炫富。有些好心的邻居便提醒她不可如此,做人要低调。有些眼红的邻居便说些刻薄话,说她有钱了只顾着显摆,却不知道资助这么多年的穷苦邻居。有些邻居甚至直接向她开口借钱。任初雪有苦说不出,不知如何是好。
“初雪。”蒋杭和李荟拎着两三袋水果出现的街口,蒋杭边向任初雪走来边大声喊道。
“你们也是冯会长安排过来给初雪送礼的吗?”张大婶看着两个姑娘手里的水果,率先问道。
“冯会长是谁?”蒋杭一脸困惑。
“你们怎么来了,快,屋里坐。”任初雪实在不知道怎么向蒋杭解释冯会长何方人也,干脆避而不谈,把两人领着进了屋。
“大娘,您什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蒋杭看到有力无气躺在床上的任母,立即走过去,握住老人的手,关切问道。
“娘,她们是我第一书院的同窗。”任初雪拿来一个靠枕,把母亲扶坐起来,向母亲介绍蒋杭和李荟。
“哦,都是好孩子。”任母和蔼看着蒋杭和李荟,微笑着说道。
“大娘,我帮你切切脉。”蒋杭煞有其事用两根手指按照老人的手腕处,煞有其事苦思冥想了半响,“脉象无力、节律不齐,似乎是气血虚浮、不对,好像气血亏损,好像也不是,我再号号。”
蒋杭一本正经号了半响脉,一板正经展露的自己学艺不精,然后诚实摸了摸脑袋。
“不好意思,学艺不精,没号出来。”
李荟噗呲一笑。
任母莞尔一笑,慈爱拍了拍蒋杭的手,“无妨无妨。”
“你们怎么来了?”任初雪给母亲盖好被子,问道。
“你好几天没去书院,长姐担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她本来想过来,又走不开,我就自告奋勇拉着李荟过来了。”蒋杭快人快语答道。
“家里需要帮忙吗?”李荟看着卧病在床的任母,关切问道。
“费心了,母亲是宿疾复发,得养着,我一个人可以照顾。”任初雪知道李荟是一片好意,但她不喜欢麻烦别人,便婉拒道。“书院那边有什么事情吗?我这段时间抽不开身,怕是没法过去帮忙了。”
“最近有点麻烦,你这两天是不是没有去茶楼?难怪不知道。”蒋杭难得脸上堆起愁容,“最近各大茶楼里,来了几个说书先生,各种胡说八道,说我们组织罢工是用心险恶,还扯出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商会冯会长,还说什么我们内部有个叛徒要充当侠义之士揭发我们。大家就有些气愤,说要揪出叛徒。长姐最近就是在忙这个事情,担心大家因此失去团结,内部先乱了了起来。初雪,为何刚才那位大婶问我们是不是冯会长安排过来给你送礼,你也认识一个冯会长吗?这些姓冯的会长都不是好人,你可要小心一点。”
蒋杭此言一出,任初雪的脸色就变了,进屋后就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李荟,立即把任初雪的骤然变色看在眼里,而且产生了虽然合理但是错误的联想。
蒋杭一向大大咧咧,心里藏不住事,这几天经常听闻第一书院的女学子在说有个冯会长在诋毁她们,便将那个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冯会长记在心里。方才在任府门口,听到有人提到冯会长,第一反应是世间有两个冯会长,给任初雪送礼和诋毁第一书院的冯会长并不是同一个人。所以她才会不假思索询问任初雪是不是认识一个冯会长,并善意提醒姓冯的都不是好人,让她多加留心。
李荟帮助父亲在自己的店里打下手,会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对世间之事,都略懂一二,懂地多了,想的就多。李荟这段时间一直在第一书院与众学子讨论第一书院是不是真的有了叛徒,对传闻中叛徒所投奔的冯会长深恶痛绝。方才在门口听到冯会长给任初雪送礼的时候,冯会长这三个字就让李荟的心就咯噔了一下。但是基于与任初雪的友谊和对任初雪的信任,她没有立即询问什么。此刻蒋杭问起冯会长,任初雪如果神情自若,李荟兴许会继续保留她的信任,可是任初雪却颇有些做贼心虚的神态。李荟立即联想到传闻中的叛徒和冯会长、联想到一向喜欢往学堂跑的任初雪偏偏这段时间都没去学堂,种种联想之后,得出了一个虽不符合事实但符合常理的结论:‘任初雪就是那个向冯会长告发她们的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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