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我想见你
第三十一章 我想见你
程澈透过窗口看到远处的天,竟是红色的,像是来自天国的光。
雪夜像是一位宽容慈爱的神,洞悉人世间的所有秘密却又沉默不语,她扣起无名指召唤出无数的精灵飞舞于天地间,带走人世间的所有喧嚣所有浮华。
老人抱着信纸和日记本,竟然像小孩子一般呜咽起来。
程澈轻轻起身,默默走出病房。
等在病房外的凌晨着急地问她什么情况,程澈低头不语,只是流泪。
凌晨把程澈拉在一旁,“你拿到信件内容或者日记片段了吗?”
程澈摇头。
“哎呀,你怎么把最重要的事情忘了,你拿不到这些,光刊登老先生要找的人已经去世,这篇稿子还有什么意义?”凌晨很替程澈着急。
“我帮你和叶老商量。”说着转身就要推门而入。
程澈拦住他,“不要打扰他。”
程澈顿了顿,低声对他说:“我们先回去吧,我跟你慢慢解释。”
路上有些难走,程澈的靴子有些滑,在差点摔倒的时候被凌晨一把抓住,“哎,小心!你在想什么,这么心神不定。”
“我想,这篇稿子我不准备写了。”
“什么?你不准备写这篇稿子啦?这么好的素材你就决定放弃啦?难道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只为了刊登一篇寻人启事?”凌晨有些难以置信,“日记咱们不曝光,但那封信不是你读的吗?你复述出来就好了么。实习期马上就结束了,你虽然上次那个新闻做的不错,但是有了这个,留下来肯定就十拿九稳了。”
程澈知道凌晨是为了自己好,她拍拍凌晨的肩膀,“谢谢你,凌晨,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是否能转正。但是今天在医院念那封信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这是属于两个老人的时间,别人都无权打扰,更无权将他们的半生想念公之于众,我们有幸见证,却无权参与。今天叶老的女儿说叶老已经只有这几天了,就让他安详平和地走吧,不要再让尘世的喧嚣打扰他了。”
凌晨听完程澈的话,若有所思,走了几步之后说:“好吧,听你的。”
“谢谢你,凌晨。”
“谢个屁,谁让我和你工作久了也熏染上你文艺女青年一文不值的人情味儿了?”
“你说,人死后会去哪里?”程澈问凌晨。
“小时候我外婆去世,我很伤心,我妈跟我说外婆变成了星星,我就信了,每天仰头在星空中找外婆。”
“但愿,另一个世界,是往生净土,所有相爱的人都能重逢。”
“但愿。”
程澈和凌晨抬头看天,漫天的雪花一季一季,灼灼绽放,万籁皆在,但沉默俱寂。
程澈回到宿舍,宿舍烟雾缭绕,安安佳卉和沈妮儿围坐在小方桌前,面前是热气腾腾的火锅。
“程澈,你可是回来了,我们给你打了N个电话。”佳卉说着探起身子往锅里加菜。
“我们实在是饿了,所以就先吃了。嘿嘿,不过你最爱吃的我给你藏了。”沈妮儿从桌子底下端出一盘腐竹。
程澈闻到火锅的味道才觉得自己好饿,从早晨到现在她一直在医院没有顾上吃饭。火锅吃到一半,沈妮儿提议应该喝点小酒,毕竟是过节嘛。
佳卉和沈妮儿穿羽绒服下楼直接提了两件啤酒上来,沈妮儿把宿舍门栓插好,兴奋地说:“同志们,今天我们一醉方休!”
“好,我们一醉方休。”四罐啤酒碰在一起。
也不知喝了多久,她们并排挨着衣柜坐在地下,面前是七歪八倒的空啤酒罐子。
大家都醉了,沈妮儿喝着喝着就哭了,哭和师哥的相隔两地,安安也哭了,哭自己在感情中受到的伤。
佳卉本来是劝她俩来着,劝着劝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哭了,嘟嘟囔囔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话。
三个人哭累了就依偎在一起睡着了。
程澈也想哭,但是哭不出来,今天一天她都在流泪,眼泪大概都流完了。
程澈一直在喝酒,直到头昏脑涨,眼前一片模糊,她觉得自己像个老眼昏花的老太太。
她突然很害怕,害怕守着对言念的遗憾和短暂的记忆就离开人世,害怕在天上遇不到言念,害怕即使遇见了,言念也不认识她。她环抱着自己,身体止不住得颤抖。
程澈摸起地上不知是谁的手机,颤颤巍巍按下一串烂熟于心却从来不曾拨出的号码。
未等对方开口,程澈就呢喃着说:“言念......我......我好害怕......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程澈,是你吗?你喝酒了?”
“言念......你快来......我想见你。”
“我现在就去找你。等我!”
人为什么喜欢喝酒,大概只有在喝酒的时候,酒灌醉了大脑,理智再也控制不了感情,心才能愈发清晰。
没有人喜欢酒,他们只是喜欢醉。
第二天程澈醒的很早,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沈妮儿也睡在自己床上,一条腿还压着自己。
她感觉头依然是昏昏沉沉,嗓子很干,她轻轻把沈妮儿的腿搬开起身下床。
倒了一杯水边喝边回忆昨天晚上的情景,看着一地的狼藉,程澈只能想起昨天晚上她们四个一起吃火锅喝啤酒,其他的镜头却一闪而过,怎么也无法完整连起来。
其他三个还在呼呼大睡,程澈蹑手蹑脚地收拾好一片狼藉的宿舍,洗漱好之后发现手机屏幕在闪,是明徵。
程澈刚接起来就听到明徵那边着急火燎的声音,“你去哪儿啦?从昨天晚上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听,打沈妮儿电话也没有人接,担心死我了。”
程澈掩嘴轻声说:“对不起,昨天晚上我们宿舍吃火锅,喝了点酒。”
“我就在你们宿舍楼下,你现在方便下来吗?”
“好,等我一下。”程澈穿好衣服就急急忙忙跑下楼。
铃铃铃......,佳卉的手机响了,佳卉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喂。”
“程澈。”
“什么程澈......”
“......请问程澈在吗?”
佳卉大概酒都没有醒,含含糊糊地说:“和男朋友出去了。”
说完就挂了电话继续倒头大睡。
程澈刚下楼就被明徵一把拥在怀里。
明徵紧紧地抱着程澈,“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以后不许不接电话了,还有,要把你们宿舍其他两个人的手机号码也给我。”
程澈笑着摸摸明徵的背,“好啦,对不起,以后我一定注意。”
“喝了酒胃肯定不舒服吧,我带你去喝点粥。”明徵揽着程澈往学校外走去。
在去粥店的路上,程澈脚下一滑靴子后跟坏掉了,明徵只好扶着程澈先去街对面的修鞋小摊。
程澈坐在小板凳上,一只脚只穿着袜子,明徵怕程澈冷,蹲下来拉开衣服拉链,把她的脚抱在怀里。
程澈突然就有些感动,明徵的耳朵被冻得红红的,大概在宿舍楼下已经等了很久了。
程澈把自己的手在嘴边哈了哈气又搓了搓,捂住明徵的耳朵,问他:“冷吗?”
明徵轻轻把程澈的手拿下来又放进她的兜里,“我不冷,乖乖把手放好。”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特别长也特别冷,301宿舍的玻璃上结上了厚厚的冰花,因为是周末,所以四人都待在宿舍。
凌晨打来一个电话,急急忙忙地约程澈在校门外的麦当劳见。
一见面,凌晨就把一张报纸摊在程澈面前,“你快看看吧,这是昨天的报纸。”
报纸上的周末特版赫然刊登着一篇稿件,标题是《九旬老人的半生缘》,文章洋洋洒洒地甚至夸张地写了很多添油加醋的故事,最过分的是还明目张胆地曝光了大段的日记内容。
“是谁?”
“你看看署名!”凌晨用手指指文章右下角,“是高洁!”
程澈收起报纸,着急地说:“咱们赶紧去医院一趟。”
凌晨不解,“去医院干嘛?”
“之前叶老寻人的新闻就引起挺大的关注,现在高洁又爆出这么多事情,叶老的病房外现在一定挤满了记者!”
程澈和凌晨赶到医院,果不其然,叶老的病房外守着早报,晚报,生活报,电视台等多家媒体的记者。
凌晨看到高洁,把她拉到一边质问她,“你是怎么拿到日记的?”
高洁甩开凌晨,“你们什么也没有拿到,还不允许别人拿到了?”
凌晨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是怎么拿到日记的?”
高洁不耐烦地说:“老人睡着,病房没人,我就拍了几篇。”
凌晨气得脸都红了,“你没有经过老人同意就私自刊登?你太过分了!”
高洁也不甘示弱,“没有咱们报社,老人可能到闭眼都见不到这些日记!”
凌晨双手使劲握拳,怒视着高洁,“你......你就是怕实习期一过你就得走人,你就是嫉妒程澈,才搞这些见不得人的把戏!”
高洁听了凌晨的话怒不可遏,“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十遍!”
程澈拦住凌晨,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对高洁说:“师姐,你也看到了,你的那一篇稿子造成多大的影响,老人没有多少时间了,为什么要残忍地打扰他最后的安宁?”
“我残忍?新闻有一半以上来自这世上人的痛苦!记者要是都像你们一样,稿件从哪里来?”高洁理直气壮。
一向温和的程澈正色对她说道:“冷冰冰没有人情味儿只有猎奇的稿件,不刊登也罢!”
“爸爸!爸爸!”病房里此时传来叶老女儿一声喊叫,随后是家人起起伏伏声嘶力竭的哭声。
等候在走廊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一愣,然后不约而同地望向病房那扇紧闭的门。
病房里悲戚的哭声让有些记者也感同身受地掉下眼泪,有些记者在跟单位汇报完叶老去世的消息之后收拾摄影器材准备离开,更多的记者还是守在病房外面。
过了一会,医生和叶老的儿子走出病房,记者一拥而上,把话筒伸到他们面前,问着关于叶老的各种问题。
叶老的儿子沉浸在父亲去世的悲伤中,只是用沙哑虚弱的声音说:“我父亲叶平已经去世,有关于我父亲的日记和信件会随我父亲一起火化,我们家人不接受任何媒体任何形式的采访,恳请大家给我们家人一点空间,感谢。”说着向众人鞠躬。
但有几个记者还是不甘心,坚持手举话筒问问题。
程澈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哀,为了所谓阅读率收视率这些人竟然穷追不舍地向刚刚痛失亲人的家属提出这些拨动敏感神经的问题,举起摄像机拍下家属痛哭的场景。
有一个记者趁着门开之际,竟然突然冲进病房,对着叶老的遗体拍照。
凌晨冲上前去,一把揪住那个偷拍的记者,“你拍什么呢?你有没有职业道德!”
那个记者把相机背在身后,昂起胸膛强词夺理,“我是为了满足公众的知情权。”
凌晨不甘示弱,“知情权?那你现在是在侵犯叶平老先生的隐私权!把相机交出来!”
有些正义的记者也加入声讨的行列,强烈要求他删除刚刚照的照片,那个偷拍的记者最后无奈地只能当着众人的面删掉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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