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岁岁平安
第四十七章 岁岁平安
车里暗暗的,只有音响屏幕的昏黄。
程澈看言念,言念棱角分明的脸,白衬衣领口微微敞开,袖口松松地挽起,眼睛亮亮的,好像带着一丝笑意。
“这个故事开始的时候是夏天,高中刚开学不久,一天下午,我见到了她。操场上面有两个班在同时上体育课,突然间的倾盆大雨让大家没处躲,只能全都跑到最近的图书楼的屋檐下避雨。
她当时扎着高高的马尾,雨水顺着她额前的刘海滴了下来,她拿出纸巾擦脸,唯独忘了擦眼睛,她的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晶莹剔透的雨珠呢。
我和她并肩站着,并不认识,也没有说话,只是在一片屋檐下躲着雨,听着雨顺着房檐流下来然后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很快的,我就又见到了她,本来因为打球手指受伤,没有报名迎新晚会的表演。
但是,当我听到我们班报名的同学偶然说起她也在,我抓起书包就跑向排练的教室。
我和她被分在不同的节目,她和另一个男生在大礼堂排练二手连弹,我们几乎见不到面,说来也好笑,我那时候甚至有点懊恼自己为什么学的是小提琴而不是钢琴。
有天下午我们很早就结束了排练,我走到大礼堂门口,看到她独自一人坐着钢琴前练习。
她的人和名字一样,无论周围有多么吵杂,她都安安静静、干干净净,在我心上,如一汪澄澈之水。
她弹的曲子我很熟悉,于是我也拿出小提琴轻轻和上了她的旋律和节奏。
刚听到琴声的她讶异地回头看我,手指也有些慌乱。
我对她微笑,她在黄昏暖晕中的剪影中也笑了一下,然后我就这样隔着整个礼堂,阳光很美,旋律很美,没有语言,我却将那些心里话悉数都讲给了她听。
我知道,她听懂了。
从迎新晚会之后,我经常能见到她,在图书馆在食堂在林荫小道,她每次都低头走路,并不曾看我一眼。
我开始怀疑是否自己的唐突让她有点厌烦了,每次见到她,感觉心被填满然后又被抽干了。
圣诞节回家的路上,和她经常在一起的女孩红着脸将一条围巾塞给我,我一下什么都明白了,这个傻姑娘啊。
我找遍了校园,终于在天台看到了她,她耳朵里塞着耳机,我走过去,想听听她在听什么,她将一个耳机递给我。
我们并肩站着,一遍一遍地听着《第一次》,我们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纯白,世界是这般美好,当下是这般美好,真希望时间忘了赶路,永远停在这一刻。
就像落在手上的雪很快就会化掉,她突然间像是醒了一般,惊慌地问我,‘依依呢?’
我想告诉她,我喜欢的人是她,可惜,她一秒的机会也没有给我,丢下我落荒而逃。
她走了,我在天台站了很久,雪下了很久,每一片雪花都很冰。
两个月之后,郊区有烟花晚会,那天的天很冷,人很多,她也来了,而我因为她而来。我回头看她,她仰头看烟花,烟花照亮了她的侧脸,她的睫毛微微颤抖,嘴角微微扬起,那笑容隽永温柔,在我心上,开了很多年。
人群拥挤,我们一点一点靠近,竟然站在了一起。
我的右手碰到了她的左手,她的手很冰,我未曾和她在一起过,但却感觉失去了她很多次。
伸手的一瞬间,我告诉自己,这只手我再也不会放开。
我们就这样静静牵着,然后十指相扣,烟花绚烂,那是我一生中除了她看过的最美的风景。
真的很美。
可是越美的东西好像越转瞬即逝,像是疾驰而过的车窗外的风景,任凭我怎么用力将身体探出窗外,都无法留住它。
当她和她男朋友一起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的心似乎被人用力揪了一把,所有的血液瞬间凝固,一滴不剩。
我开始了长时间的耳鸣,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像埋在了深海,我只能听到回声阵阵。
晚上我去找她,想做最后卑微的挽留,但是,她明确地表示,一切都是我自己的误会。
是误会吗?也许是吧。
我是用很长的时间才想清楚,那时的自己并不适合她,我们是一样的人,无法互相取暖。
我恨自己为什么不是暖风而是一块寒冰,我恨自己幼稚又苍老、冷静又慌张的心,我恨自己走过的路,我恨自己看着她离开却又无能为力。
我从小就被培养继承家里的事业,我爸妈请了老师来家教我。
我的记忆里,偌大的房子里,只有阿姨在不停地打扫的吸尘器的轰隆隆的声音,老师来了咚咚咚敲我卧室门的声音。
我听了一书柜的书,却没有听过妈妈给我讲过一篇童话,我算了一本数学册,却算不出爸爸妈妈回家的时间,我有一屋子从来没有拆封过的玩具,但我从来没有去过游乐场,我趴在窗口看了无数次日出日落,却从来没有感受过太多的阳光,我面对一桌菜,对面却空无一人。
我懂太多事,却唯独不懂快乐。
那时的我,苦笑着对自己说,该回去了,回去那个高高的城堡,不要害怕,不过是恢复原状罢了。
我不能自私地将自己爱的人也关进那个城堡,那个男孩有着我永远不会拥有的阳光一般的笑容和气息,他才是适合她的那一个。
那么,祝福便是最好的祝福。
于是,我决定忘记,决定对她视而不见。
高考后,听说她考上了很好的大学。
而我如所有人所愿,考上的是最好的管理学院,前程似锦,学成归来之后继承家族事业。我汲汲赶路,无人同行。
顾婧依经常给我打电话,我不想接但是我想听到有关于她的消息,哪怕只言片语。
忘记,终究还是做不到。
有一天晚上,我突然接到她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她像是喝醉了,说话有点语无伦次,她哭着对我说,怕见不到我,让我快点去找她。
我抓起外套就跑出宿舍,打上车的时候才想起买票,飞机票已经卖完了,能买到的只有慢车火车票。
我坐了八个小时的火车到了她学校的宿舍楼下打电话给她,接电话的女生告诉我,她和男朋友出去了。
如果听到还不够的话,下一秒就让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
奔跑着下楼的她被她的男朋友一把拥住,他满眼宠爱,帮她围好围巾,他们走出校门,没有发现跟在后面的我。
天气很冷,她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衣兜里面。
天气真的是太冷了,流在心里的泪都结了成冰,像一把刀就那样横在胸腔里,每呼吸一下,都是锥心的痛。
我想,眼睛会明明白白将看到的告诉心,心既然这么痛,干脆就让它彻底死掉吧。
我对自己说,言念你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那就......离开吧!
临近大学毕业,我突然开始莫名其妙地发烧,我平常身体很好,刚开始以为是感冒,扛一扛就好了。
结果过了一个礼拜吃药打针都没有好转的迹象,我才去医院挂号验了血。
血液结果出来,我从医生的神情中猜到,不太好。
但医生说的很含蓄,说还无法确诊,要做骨髓穿刺,安排我赶紧住院。
骨髓穿刺需要家属签字才行,我在医生的催促下,不情愿地给我还在国外的爸妈打了电话。
我所在住院楼层是血液科病房,走廊的尽头是重症监护室,住着刚换了骨髓的病人,细长的走廊墙壁上贴着各种恶性血液病的宣传画,我所在的病房一共五个人,除了我和另一个也是刚住进来的中年阿姨没有确诊,其他三个人都是慢性白血病。
我打开水路过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听到医生议论我,白细胞值只有零点几,凶多吉少,这么年轻,真是可惜。
第二天就要做骨髓穿刺,前一天晚上我站在医院的巨大落地窗前,我拨出了她的手机号码,我不会告诉她我现在的情况,只想听听她的声音。
说实话,那时的我心里是很害怕的,只有她的声音能帮我静下来,去迎接那好的或者糟糕的结果。
电话拨通了,不过是她的男朋友接的,他说她已经睡着了,叫我不要再打扰她。
是啊,不打扰也许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那么,请上天让她幸福,务必。
就算这个世界没有了我,也让她被人温暖地爱着,小心地护着,希望她遇到的都是最好的人和事,愿她眉目长明,得偿所愿,岁岁平安,一世安稳......
三天之后,我和那个阿姨的结果同时出来,我不是白血病,只是很严重的病毒感染造成的继发性的白细胞减少,而那个阿姨,急性白血病,需要立刻做骨髓移植。
我感觉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只有一颗子弹的左轮手枪,枪响了,我逃过一劫,而那个阿姨却不幸被选中。
她的姐姐从遥远的山区来做骨髓配对,前期治疗和手术费用是十万元,她的家人四处筹钱,也只是凑到一部分。
出院后,我将自己大学四年所有奖学金和凑的钱都转给了她,然后跟爸妈告别,我要去留学了,不过我将要学的专业是美术。
我要去找寻自己了,那个真实的自己。
那个并非自来水管里被早已规定好线路的水,而是去感受去流经很多风景的河。
请祝福我,我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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