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
天地倒转,自由落体。
处在据说穿越阴阳交界的状态,程应欢却无法集中精神,脑中翻页动画似的,回放着过去。
他大概把事情办砸了。
万圣夜当晚,凌羽说她不气。实则,快要气疯了吧。
一声招呼不打就跑出国,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宛如铜墙铁壁,怎么敲都没有回应。程应欢是情场老手,玩过冷战,也吃过闭门羹,但像凌羽这般彻底的失踪,还是吓到他了。忙不迭去找她朋友打听,结果只得来几句不咸不淡的回复。
“出公差呢,很忙的。
“可能信号不好吧。”
“嗯,同上。”
自作孽,不可活。
古人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乃为相思。他掰着指头数日子,却不是为了相思,只是太怕死。人生除死无大事,他担不起这份罪责。
于是,每日行程如下——
上午:撅着屁股趴在世界地图上,依循凌羽的轨迹勾线画圈。
中午:看世界新闻,发现凌羽所在地周边,一会儿有瘟疫,一会儿有枪战,这里野兽伤人,那里交通事故,总不太平,紧张得吃不下饭。
下午:出门遛狗,争取日行一善,多积功德,好叫那些邪祟厄运通通退散,保人平安。
得知凌羽回来的那天,他冲去机场,终于在地下车库成功将人堵住。
一口气憋在胸口,半天才恶狠狠呕出:“原来你没死在外面啊!”
凌羽当然没死。四肢健全,面容饱满,甚至还吃胖了、晒黑了。
“呀,你是来接我的吗?”凌羽眨着眼睛对他笑,而后脑袋一缩,从他臂弯里溜走,站在两米之外,摇头为难,“可是,我叫了车哎。大晚上的,不好取消人家订单啦。我先走了。你也回去吧,拜拜。”
“你、你给老子站住——”
他没有拦车的能耐,眼睁睁看着那车吐出一尾白烟,消失在夜幕。
唉,这场凌迟,何时才是尽头?
程应欢回到家里,抱着布兰克忏悔,甚至已经想好怎么带着乖乖闺女上门卖惨时,接到了凌羽的电话。
“玩蹦极吗?”
“玩!”
必须玩!此刻就是拉他跳楼跳海,也必须作陪到底!
结果,蹦极只是幌子,主菜是“真心话”。
凌羽想听他说一句“真心话”。哪一句呢?
程应欢知道,她心里有刺。可这刺该怎么拔,他不知道。
自由落体的时间,只有七八秒,太过考验他的语言总结能力。
程应欢唉声叹气,感慨凌羽为何总喜欢玩这种有时限的游戏。上次跑楼梯也是,累掉他半条命。或许,这样更刺激?
他如此这般地胡思乱想。
大概在第八秒,自由落体即将结束的瞬间,耳边忽而传来一句呢喃。
简短、细弱,和风声混杂在一处,极难捕捉,让人错以为是幻听。可他确实听见了,一字不落、真真切切地听见。于是,双目失明,感官消失,仿佛有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响,将他的灵魂震碎,拖进黑暗幽冥。
有人解开他脚上的绑带。
“帅哥,嘿,你没事吧?有哪里不舒服吗?”
程应欢仰头,看到天空澄澈如镜:“啊,没事,晃了一下神。”
马达嘟嘟地响,早已备好的皮艇在水面上平稳行驶,载着他们快速靠向岸边。
程应欢浑身湿冷,仿佛一场噩梦初醒。开船大哥似乎正在嘲笑他胆子小,说什么“人家小姑娘都不怕,你个大男人,怎么反倒吓软腿了”之类的。
他无暇反驳,搓搓冻僵的手指,眯着眼,迎风眺望。
“你刚刚在上面说的话,我没听清。”
凌羽低着头,只留给他一个侧影。脑后披散的长发在风中疯狂扭动,发梢如鞭,时不时打在他脸上,痒痒的。她把脸拢在毛衣里,声音听起来,委屈可怜,又咬牙切齿:“没听清就算了,当我没说。”
“怎么能算了呢!”他的心口开始回暖。
几个浪头打来,皮艇颠簸两下。可惜,并没有人惊叫害怕,反而飘来一声窃喜的笑。他四顾寻找,然后发现是自己。
大概吓傻了。——开船大哥回过头,给他如此一个眼神。
他乐得又笑两声,强行把凌羽的脸扭过来,和自己四目相对:“我们再跳一次吧。这次,我一定听清楚。”
凌羽回他一个白眼,咬唇开骂:“神经病。”
程应欢额头青筋微鼓,第一次期待她再多骂几句,捧着她闹别扭的脸爱不释手,轻啄一口,黏黏地说:“再跳一次嘛,求求了。”
没人能抵挡程应欢的撒娇。
于是,他们第二次从跳台跃下,穿过阴阳交界,互换真心话。
依旧是八秒。
程应欢在心中倒数:七、六、五、四、三……
身体悬于半空,处于失重状态。即便彼此紧拥,也感受不到对方的重量。仿佛,只是抱着一团轻飘飘的云。但他知道,她在。
还剩最后两秒时,程应欢抢先一步开口:“我也爱你。”
爱,这个本该被谨慎对待的字眼,在现实生活中,早已被滥用。环看左右,谁不是张口“亲爱的”,闭口“爱你么么”。这些话已经成为和“哈喽”“你好”“谢谢”一样的日常用语,是社交场上的必备金句。
“亲爱的,你看现在的光线ok吗?”
“很棒哦。”
“小丫,你点的奶茶到啦!”
“哇,麻烦帮我接一下,爱你哟!”
北京二环内,到处都是低矮的老胡同,青砖黑瓦,满载时光,散发着故事沉淀的幽香,是摄影师钟爱的取景地。今天双十二,恰逢初雪,主编临时决定要拍一套初雪图,放进圣诞特辑。
所以,凌羽不出意外地,又加班了。
一路忙得人仰马翻,口干舌燥。偏巧手机还不消停,躺在口袋里一直振。
不用看。她知道是什么事。
“凌凌,生日快乐。”
类似的消息,从早上起床开始,她已经收到无数条。除却银行、淘宝、美甲店等的贴心祝福,还有无数合作方、同事、前任,以及曾经的暧昧对象——比如,池曜东。
她已经很习惯这种事,会按照事先排好的优先级,依次批量回复。
但还是很烦。
凌羽不喜欢过生日,只喜欢收礼物。所以像胡笑、傅莲这种铁杆闺蜜一句废话也不会说,简单干脆地发一个酒吧地址,附言:“你懂的。”
她哈哈大笑,回复说:“收到。但一会儿还有别的安排,会晚点到。等我哦,保证十二点之前降临。”
五点十分,日落收工。她挥别同事,在马路对面坐上一辆黑色轿车。
车似乎停在那里许久了,顶一层薄薄的积雪,好似披着白羊绒。
程应欢坐在驾驶座。他熟练地接过凌羽的提包,反手递去一杯温度正好的茉莉奶绿。
“累不累?”
“还行。”
“那我们先回家休息一会儿?”
“嗯。”
凌羽累得惜字如金,瘫在副驾的软皮沙发椅里,咬着吸管,尽情享受糖分的滋养。
程应欢伸手摸她被冷水吹得失温的脸颊,心疼地唏嘘两声,看见她发梢因沾了落雪而凝结的水滴,动手拂去,爱怜地直啧啧:“大冷天还出来拍外景,你们主编真不是人。”
凌羽闭着眼,微笑不答。
堂堂影帝的“爱”,总算有点分量。
一起跳过崖、互换过真心话之后,程应欢堪称脱胎换骨——事必躬亲,随叫随到,甚至有时不叫也能自动到,俨然二十四孝好男友。
车内暖风如春,吹得凌羽昏昏欲睡。一觉小憩醒来,发现还没到。
可恶,又堵车了。凌羽打开手机地图,见前方路段深红似血,不禁烦躁上火。
而手握方向盘的司机却一脸淡定,踩稳刹车,老老实实地跟随车流缓慢前行,心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见凌羽醒来后,甚至哼起欢快的小调。
“他好快乐,我好嫉妒。”凌羽恶毒地想。
终于,半小时后,他们挤过拥堵路段,车速拉起。
程应欢的心情似乎也飞升一个台阶,说话像唱歌:“你知道吗?双十二在变成购物节之前,一直是个非常吉利的日子。”
这话题来得莫名其妙。
凌羽“哈?”一声,见他摇头晃脑道:“你看啊,十二时辰、十二月份、十二生肖、二十四节气,等等等等。十二,这个数字自古以来意义非凡,尤其在中国的习俗里,象征着圆满和轮回。所以,在双十二降生的人,可以说是吉利中的大吉、福星中的福星,随便蹭蹭都能带来好运……”
懂了,是在拍马屁。但这话术实在不敢恭维,简直和她差了辈分,听起来像老太爷赠给小孙女的生日贺词。
于是,凌羽挑眉反问:“随便蹭蹭?哦,你想怎么蹭?”
只一句话,就让两人的辈分火速贴近。
程应欢瞬间哑巴,而后啊呀一声,娇羞地扭过脸:“正夸你呢,怎么随便开车!”
凌羽摆出老僧入定、百邪不侵的姿态,淡然耸肩:“谬赞谬赞。方向盘在你手里,我一个小女子能开什么车。”
拍马屁、戴高帽嘛,谁不会?甜言蜜语而已,又不要钱。
果然,程应欢成功品出这话的双层含义,大男子的自尊心被满足,喜笑颜开:“啊哈哈,说得也是!”
他一手稳抓方向盘,一手挑逗地勾刮凌羽的下巴:“你猜,我今天准备了什么惊喜?”
“唔……”凌羽配合地伤脑筋道,“好希望是些不能过审的惊喜啊。”
程应欢拼命咳嗽:“又开车,又开车!宝贝,我们能不能来点儿走心的、纯洁的、高风亮节的——哦哦哦!不过审的惊喜是吧?明白,立马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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