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红梅映雪，雪覆琼枝
“我们，”云珩组织了一下语言，“我们是受故人所托，给乔老先生带个信。”
越往里走，路越陡。呈渊牵着云珩，两人磕磕绊绊跟在孩子后面。呈渊口袋里的玉佩开始闪烁。
“阿珩，玉佩有动静了。”呈渊掏出玉佩，仔细听可以听到嗡嗡的声音。
“我们一会儿先停一下吧。”云珩压低声音。直到最后一个孩子回了家，告诉他们再往前直走就到了，两人找了个地方停了下来。
“昨天回到家的时候，小点又和我说了，在空中一挥，就可以了。”呈渊照做，果然梅映雪魂魄出现。
“这里是乔乔住得地方，我要见到乔乔了吗？”梅映雪有些激动又有些踌躇，“可是一会儿见到乔乔，乔乔该不高兴了。”
呈渊有些不忍，他现在这个状态，怕是也许乔琼枝根本就看不到他。但他没说，只是问：“梅老先生，我们一会儿先代您向乔老先生问个好，您有什么要告诉他的吗？”
“我想告诉乔乔这已经是冬天了。”梅映雪露出笑容，没有了往日的威严。
云珩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无声的捏了捏呈渊的手腕，老人的魂魄回到玉佩内。两人往前走，终于看到一处小院落，院内干净整洁。
两人站在院外呼唤：“乔老先生在家吗？”
不一会儿一个清瘦的老人从房内走出，年轻时俊秀的身姿现在依然非凡。岁月的沉淀让人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有的只是饱经风霜后的淡然。
“外面冷，孩子们，有什么事进来说吧。”乔琼枝将人招呼进去。
云珩和呈渊进去看到屋内的物件摆放的有序，房间里还有淡淡的香味。老人也没问他们什么，只是让他们先坐。
“乔老，我们此次前来是受梅映雪伯父所托。”呈渊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你是说映雪？”乔老有些激动，看向两人，但很快又平复了情绪，“映雪他应该还好吧？”
“梅老，梅老已经离世了。”
也许是接受不了这个讯息，老人浑身发颤，想要说什么一直发不出声。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手脚都发软，云珩扶住他，让他坐在椅子上。
好半天才发出几个音节：“映……雪，我……”
乔琼枝自欺欺人这么多年，他以为只要他不去见梅映雪，那个人就会好好活着，建功立业，家庭幸福美满。不再执着于过去。可是，两个年轻人带着这个消息来找他，任凭他如何欺骗自己，他也必须要接受世间再无梅映雪的事实。
“从始至终都是我负了他。”乔琼枝良久才缓了一些。
乔琼枝的父母以前都是知识分子，那个年代受人迫害，几番辗转到了罗庄这个地方。这里虽然偏僻，但是民风淳朴，加之乔琼枝父母到了这里后热心教导村里的一些孩子，因此村民对他们一家都很热情。但因为父母那几年的奔波，身体每况愈下，这身子受亏，自是无力回天，没过几年乔琼枝的父母就双双离世。
父母走后，乔琼枝便想着离开这里，年轻人的眼界总是很高，更何况自己现在也无牵无挂。他正赶上县里征兵，就这样进了部队。很快就因为快速的心算能力和极强的耐力，成为了当时不可多得的狙击手，也就是那个时候与梅映雪相识。
“我们可以说是一见如故，他这个人看着比较凶，其实内里是一个很温情的人。”乔琼枝回忆着他们年轻时的点点滴滴，“那应该是我人生中最肆意的时候，我有天赋也有决心。”身边的人包括他自己，都认为他可以功成名就。
可是天不遂人愿，在一次境外执行任务中，由于判断失误，他们落入了敌方的圈套。梅映雪带领剩下的队员一路南下，南方正值酷暑，加之地形复杂，条件实在严苛。更要命的是敌人的不断追击，在一次交战中，乔琼枝为了掩护同伴，被炮弹炸伤。等到他清醒的时候，视线已经是雾蒙蒙的一片。他的视力严重受损，这对一个狙击手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尽管最后救援赶到，他们回到部队，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军旅生涯要结束了。“映雪让我不要离开，他会给我找到一份工作。当时的我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曾经和他一起规划的理想到最后我却没有办法完成，所以当时的我没有答应留下来。”乔琼枝当时认为自己已经没有能力继续站在他身边，梅映雪应该要有更厉害的成就。而且年轻人的脾气大多都很傲，从一个天坛的位置跌下来，内心的痛苦与落寞可想而知。
于是他一声不别的就回了罗庄，哪曾想，梅映雪硬是追了过来。“我们一直都是以战友相称，但我们都能意识到我们的感情走向向着别的地方发展。”梅映雪想找到他直白的表达内心的真实想法，却被乔琼枝抢先一步。
“映雪，我们会是彼此一生中最亲密的战友，以前是，未来也不会变。”乔琼枝说的很坚定，拒绝的也很决绝。
“我的父母都在这，以后这也是我的归宿，我不会离开这里。而你不一样，你注定属于更高的天空。你还有你的使命，还应该拥有更完整的人生。”乔琼枝违背自己的意愿，说了这么一番话，现在想来这种话多么伤人。
“乔乔，你真的这么想吗？”梅映雪知道乔琼枝是一个骨子里都很傲的人，这样说，怕是真的没有可能。正如他想的那样，乔琼枝没给他任何机会。
临行前的那一晚，他们谈论了许多，有当初一起并肩作战的时光，还谈到了生死。“人都会经历死亡，死亡也许不是最可怕的，我父母生前被病痛折磨，临走前，离开的很安详。我想我父母这样善良的人一定是神仙接走了他们。”乔琼枝和梅映雪坐在院中，望着夜空。
“虽然我们在战场上没少见刀血，但这是保家卫国，特别是映雪，你以后一定会得到上天的眷顾，说不定能遇到大神仙。”
梅映雪没想到乔琼枝居然相信这些，他以前从来都没想过这些，但是听到乔琼枝这么说，他不由得想象，“在我看来，乔乔就是小神仙，如果这样，我现在就愿意被神仙带走。”
乔琼枝哪能听不出来，字里行间还是希望和他在一起。所以乔琼枝没有回应。见乔琼枝不说话，梅映雪也没有继续，只是说了另外一个话题，“乔乔，我们都是冬天出生的，我们一起度过了六个冬天，今年冬天也快到了，到时候你来找我好吗？”
梅映雪只是想要一个承诺，乔琼枝狠心没有给，他知道，人一旦拥有某种感情就会很难割舍，很多人都憧憬热烈而纯粹的感情，可是乔琼枝的不回应里多的是化不开的深沉的情意。
“我终究是没有赴约，我以为只要不去见他，就可以当做我的世界里没有过他，可越是想躲避越痛苦，几十年了，早该释怀了。”乔琼枝陷入痛苦的回忆中。“只是听到映雪，我才知道我什么都放不下，曾经我以为那样做都是为了他好。现在想来，我也不知道是对是错了，可能是我太自私了。什么都想抓住，却什么都抓不住。”
玉佩在云珩的手里不断闪亮，最后梅映雪的魂魄直接钻了出来，“乔乔”
乔琼枝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映雪！”我们也好久没见了吧，再见已是生死相隔。呈渊也感觉惊奇，这玉佩居然还能让魂魄被生人看到。
“乔乔你别哭，我们终于见面了，我会在另一个地方等你，等你来了带我走。不过乔乔你不要急，我会在那里做好准备。”梅映雪飘到乔琼枝的面前，刚刚他都听到了，也想到了很多，过去的几十年好像浮生一梦，现在想来有唏嘘，有遗憾有不舍，也有说不出的眷恋。
两个人都有些哽咽，望着对方，在这最后的时间。呈渊和云珩看着这一幕，也都有些不忍，悄悄的站在外面。
一个人生的落幕没有那么美满，人生的后半部分也不知道追求些什么，大多时候都是靠着年少的信念在支撑。年轻的时候总以为时间能治愈一切，回首眺睇，生命中的一些人一些事终其一生也无法忘怀。
很多时候，即时愿意抛弃世俗，不顾流言，也不一定有勇气携手一生，来这世上一场，谁也不知道最正确的路怎么走下去。所有的遗憾与不甘或许无法释然，但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情意依旧绵延。
梅映雪走得时候，罗庄下起了雪，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如今好上高楼望，盖尽人间恶路歧。飘飘扬扬的雪花覆在梅花上，红梅映雪，雪覆琼枝。呈渊伸手接住雪花，转眼消逝，但愿今后所有的不如愿都消散。云珩静默的站在他旁边，眼里满是悲凉。多少年了，他又是独自一个人看了多少年的四季更迭，看惯了这茫茫雪景，只是现在不一样了，以后都会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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