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当舒泉站在厂门口打卡下班时,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满脸倦容,灯光刺眼。她清楚的看到那些人脸上的汗珠。
李佳和站在她身旁,拿着手机联系中介。中介说等她们下班可以来接她们。
“我爸妈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李佳和抱着衣服,低着头翻看手机。
舒泉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瞬间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
她眨眨眼,有些无措的询问道:“那你回过去看看。”
话音未落,电话那头已经传来声响,李佳和早已拨打出电话。舒泉听着,拉着她往门外走。
她其实不太听的清电话里究竟说了什么,只有李佳和一句两句敷衍的回答。顿时,无力与慌张感充斥在她全身。
刚挂电话,恰巧走到门口,她们找到中介的车,刚想跨步走过去,一个男生却不逢时的拦住她们。
舒泉望过去,那男生穿着黑色衣服黑色裤子,不算长的头发不知是没有打理还是本就微卷,她一时没认出来,后知后觉缓过神发现竟是李佳和的师傅。
那男生朝她们笑,不算齐的牙齿露在外面。舒泉看,问他有什么事。
男生看向舒泉,举起手上的手机,手机屏幕对着灯,光投在屏幕上,是一道白。舒泉看了一眼,张张唇还没说话,那男生又说。
“我是二线的,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舒泉道。
“那个,你可以给我一个微信吗?”
舒泉愣,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她舔舔唇,话没来得及说,李佳和就立刻拉着她,嘴里还喊着:“走啊,你干嘛呢,还不走。”
她没来得及说话,眼睛看向那个男生,那男生还举着手机,而李佳和催促的话以及动作还在牵扯。
“明天,明天吧。”直接走了总归不礼貌,毕竟都是同事,关系太差太僵也不好,舒泉想着,便打算这样敷衍的回复。
而那男生却来了劲:“明天啊。”
舒泉沉默。
到了中介的车里,李佳和没提那男生的事,倒是一直在和她说她妈妈。
字里行间都是一个意思:她第一次出来上班,一个人从县城跨到市里,竟然一个电话也不打,她爸妈觉得她这个班,还不如不上。
舒泉道:“可是车间十二个小时的工作,也不让带手机啊。”
李佳和没说话。
——
宿舍内其他两个室友也都回来了,19°的冷气打开门便立刻汹涌而来,舒泉长长的感叹一声。
而李佳和又继续给她爸妈打电话。
站在床边,她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其他人说话,抱怨厂里上班到底有多累多难熬。
当初在这个宿舍时,舒泉怕李佳和不适应,下床的位置特地选给了她,自己则睡上床。
站着累,过了没多久,她便一屁股坐到李佳和床上,问她明天要不要继续上班。
李佳和没说话,犹豫。舒泉是聪明人,一下子就懂了答案。可她不敢相信李佳和会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在这个离家六七十公里的,一个人不认识的地方。
可她再怎么不相信,到最后结局都是那样的结局,以最坏的方向不可逆的快转。
李佳和妈妈打了个电话,她出门接电话。舒泉坐在床边,那时她还想着,李佳和怎么会把她一个人落在这里,是个有责任心的人都不能这样干。
当中介进房间的时候,舒泉晴天霹雳:“舒泉啊,你朋友李佳和不干了?”
舒泉立刻站起身,心又疼又紧:“没有啊,她没和我说啊。”
中介皱眉:“怎么会呢,她已经找我们退钱了。”
退宿舍的租金,如果上班过15天自动退还。
舒泉搞不懂情况,跟着中介走到门口,那时的李佳和正拿着手机扫中介的二维码,收剩余的租金。
“你什么意思啊?”舒泉面无表情道。
李佳和看她,也没什么表情:“什么?”
舒泉:“你不干怎么不和我说的?”
她是真的很生气,那些崩溃的情绪还没涌上来,她现在只想质问这一切。
李佳和低下头,似是不敢看她。舒泉看到她收下了那个租金红包,接而才慢吞吞开口:“我和你说过的啊。”
答案没有得到预期的料想,舒泉觉得这些口舌战更没有必要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她生气,她难过,可她不软弱。
她一句话没说,甚至最后没有看李佳和一眼,只是一个人转身回到宿舍房间,收拾好衣服去洗澡。
期间中介来了一次,问舒泉要不要继续干,她想也没想,回答:“我干呢。”
洗完澡,头发都没有吹风机吹,她玩了会手机,等头发半干就上了床准备睡觉。
她想起那些种种,实在觉得憋屈,她安慰自己说,一个人也没什么,不丢人,而且没有人认识自己,没关系的。
她和朋友说了这件事情,朋友劝她回来,可她不认,她偏要干到月底,她偏要坚持到最后。
可舒泉终究才十八,她对待事物就算站在成熟的角度,也无法全面的去明白自己为什么被背叛了。
她终于委屈,终于无法承受。
她即将被撇下,在所有人有人陪同的时候,她会一个人。一个人上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下班,再一个人回宿舍。
她现在甚至没有精力去想李佳和,她觉得再没必要了。当眼眶渐渐温热起来时,舒泉用力的忍住了。
她一句话不说,沉默。听着耳边李佳和收拾东西的声音,她好想质问她为什么。
你算什么朋友。
可她没有说。她想起在前一个工作面试时,面试官问李佳和是不是第一次出来工作,可不可以坚持时,李佳和说她第一次工作,不知道能不能行。
面试官笑,说他们总要出来经历长大的。
李佳和说,没关系啊,我妈妈说可以养我一辈子的。
想到这,舒泉冷笑。她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彼时已经晚上十点半。
朋友圈里只有几个朋友分享生活,她刷了几下,不受控的开始编辑文案,她不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到最后,她发送了一句话——
你是襁褓婴儿吗。
说的是谁,显而易见,谁都懂,她再不多说。
放下手机,她憋着气,最后长长地吐出,睡了觉。
第二天,她六点半起床时,李佳和已经收拾好东西坐在床边。她看都不看一眼,拿起牙刷牙膏洗面奶去洗漱。
再回来时,李佳和已经拿起行李准备出门了。她们彼此一句话不说,舒泉猜她是看到那个朋友圈了。
她冷笑,祈祷她快滚,又想她后悔的留下来。
可她最后走了。
舒泉想,人都要成长,一个人也很好。
于是她看到舍友要去买早餐时,有些商量语气的问他们能不能带她。
舍友人很好,大方的同意。
舒泉和她们走到公寓旁边的包子铺,她买了个肉包和豆浆,可从昨天工作到现在,她一点胃口都没有,吃不下什么东西。
舍友买完包子去厂里,她先回宿舍。
她喝了两口豆浆,就走到宿舍楼下,打开门,进入房间,一片安静,她竟有些不习惯。
坐到舍友床上,她将豆浆放在窗台上,这时,她大伯的电话打来。
大伯是他爸爸的哥哥,这些年都没有结婚,一直是一个人,于是便把舒泉当亲生女儿的一样对待。
“喂?”舒泉接通电话。
“泉泉呀,吃饭没有,上班能坚持吗?”大伯言语温柔地问道。
舒泉啃了口包子,已经有些吃不下了,“都可以呢。”
半晌,她又说:“大伯。”
“嗯?”
“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女生走了。”
大伯语气一变,有些不可思议:“什么?”
舒泉叹了口气,她听到大伯近乎震惊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一酸。她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尽力的去安慰自己说,没关系,一个人没关系,没有人在意她是不是一个人的。可当她和亲人讲诉这件事情的时候,才发现有些东西是自己控制不住的。
“就是,”舒泉语气哽咽,“李佳和她回泽阳了。”
大伯声音颤抖了一下,“就是,和你一起的那个小姑娘?”
舒泉没说话,一滴眼泪掉落到肉包上,她觉得鼻子有些痒,有些喘不过来气,于是接下来,眼泪一滴一滴的掉在她的腿上,她的手臂上。
她彻底憋不住的,有些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想让家里人觉得自己很好,可是这太难了。
此时房间空无一人,只有她一个人慢慢抽泣的声音。
大伯像是感受到她的情绪,轻声问了一句:“泉泉,你哭了?”
舒泉的嗓间发出一点哽咽声,是她无法控制的。
“泉泉,你哭了吗?”
到这,舒泉彻底忍不住了,她拿手抹了一下眼泪,可这像是个启动机关,随着眼泪的失去,哽咽声像是迟到般,一丝丝的从她喉间发出。
手机放在耳边,她却一句话没说,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像被雨淋湿时的心情一样,太糟糕了。
“泉泉,实在不行你就回来吧。”大伯的嗓音有些不对劲,舒泉明显听见的是他鼻子堵住的声音。
舒泉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是拒绝:“不行…”
大伯突然咳了一声,随后哽咽起来,他轻轻的,有些结巴地说:“你一个人在那,大伯不放心,回来吧。”
舒泉哭,又安慰道:“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
他们的声音穿透电话,舒泉不敢想象大伯的表情。
大伯的哭是她不敢相信的,她一开始就觉得要挣钱,她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可她没想过,自己会被这样当做宝贝。
舒泉放下电话,看了一眼时间,“大伯,我要上班了,我去了。”
大伯吸了下鼻子,有些不太通气的鼻音传来:“你去吧,受不了了就回来。”
“嗯。”舒泉道。
——
到厂里,时间有些早,她走进大门准备换鞋,却发现昨天的李佳和的师傅站在换鞋区等他。
那个人说:“现在可以加微信吗?”
舒泉眼睛还通红,她没说话,沉默的打开微信码。
滴声过后,她摁掉手机,换鞋。
换完鞋,走过风淋门,进入车间。舒泉不知道接下来该该怎么办,只是麻木的站在自己的工位旁边。
不久,李佳和的师傅便来了,走到她身旁,站在她身边。舒泉有些尴尬,鼻尖散着热气,她不太舒服。
“昨天那个…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女生,就是在你那工作的那个人,走了。”舒泉声音闷闷地同他说话。
李佳和的师傅看她,说:“她走了?”
舒泉发现,她无法聊到关于任何的李佳和走了的话题,她会忍不住,受不了的想哭。就比如现在,她差点忍不住的想哭。
她看了一眼李佳和的师傅,一股说不出的厌恶感竟然在心间,或许是因为看到他今天早上邋遢的样子,又或是长相实在太过猥琐,笑起来,的确如此。
彼时时间七点四十,又等待了一会,隔壁线的大叔来了,她看到舒泉,有些震惊的说:“你来这么早。”
舒泉点头。隔壁线大叔说:“走吧,去开会。”
于是舒泉跟在大叔身后,李佳和的师傅跟在舒泉身后,走到舒泉旁边想与她平行时,舒泉立刻快步走到大叔旁边,她假装和大叔说话,实则在努力避开那个人。
开完会,舒泉回到岗位。
途中,昨天那个问她多大的领导来到她旁边,问:“昨天那个女生,不来了?”
舒泉看了他一眼,沉默地点头。
“那你干多久?”
舒泉说:“我不知道呢。”
那个领导笑:“干久一点啊。”
舒泉点头,不再说话。
——
其实舒泉也没太懂自己的工作内容到底是什么,只是盲目的压板子,那时候她不知道载具是什么,也不知道在哪里搬,大部分都是隔壁线大叔帮她找来的。
下午吃过饭,那个领导来她身边,说:“大姐。”
舒泉又震惊了,但没说话,沉默着看他。
“你现在去压一下维修品吧。”
舒泉点头,心里很懵。维修品是什么,她不知道。
那个领导拉过她身后的小车,上面写着几个字:一楼维修。
领导推着车,她跟在身后。一线二线中间有个过道,每条线中间都有,只是一二线在另一个小房间里,三四五六在外面。
她走在身后,目光在领导身上,无暇顾及其他人。
领导带她到车间最后面,打开挡风皮条,她听到领导问:“65的维修品在哪?”
有个女生指了指身后,道:“那些都是。”
领导把它们搬上车。
教会她怎么压维修品后,领导说:“这些比较简单,你弄吧。”
舒泉点头。
一直压到晚饭时间,维修品没了,她就跟着领导到最后,领导搬上车,她跟在身后。
中间有几次,领导让她推车,可她不会,推着没有方向感,导致车轮四处转,差点撞上机器,最后还是那领导将车硬拉回来的。后来,也就不让她推了。
吃完饭,交换接班,换隔壁大叔去吃。领导也要去吃饭,走之前和她说:“压慢一点啊。”
舒泉噢噢点头。
转头却把这个事情给忘了。
只要面前流水线的机器动了,她就将压了板子的载具放上机器上,一直不停,她一直放。
领导吃完饭回来,走到旁边的货架清点库存时,那个身高一米八的男生忽然走到领导旁边,喊道:“江景兴。”
舒泉放下一块载具,抬眼,有些疑惑,那个领导,江景兴?
江景兴是他?那是哪几个字呢?
舒泉也不忙着弄东西了,手上放慢动作的压板子,压好了一个,她等待机器继续运转。
耳边那个身高一米八的男生声音传来:“我都想骂她了,不是让她放慢点吗,放那么快。”
江景兴闻言,轻笑,没说话。
“我真的想骂她。”男生继续说。
虽然舒泉不确定那个人说的是不是自己,可她的第六感确定了,肯定是自己。她就做的工作是那个一米八男生的前一步工序,是她动作太快了,所以他跟不上?
可这个人没有和她说啊,为什么突然告状?
舒泉不能理解,皱着眉头低下头,忍气吞声。
自此,她在心里默默勾上一笔。
豁,这个男生这么爱告状,小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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