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老板娘, 你为什么把我选的家具卖给别人?你别否认,你家伙计正在我家隔壁组装家具呢。”顾英娟气势汹汹走进店里质问李谣。
前段时间这位三十来岁的女士来店里选家具, 已经和李谣沟通好了次日她带她先生过来付定金, 结果这位女士失约了。这几天李谣忙的晕头转向,便忘了这件事,谁曾想这位女士又来了, 竟然找她算账。
李谣打开抽屉, 拿出一个厚厚的记事本,她打开记事本翻到11月21日,上面清楚写了顾英娟21号晌午跟她约定22号过来付定金,结果她没来。
李谣笑说:“今天11月28号。”
“我钱不凑手, 晚几天付定金不行么。”顾英娟瞪眼拍桌子。她家分到了三居室房子,粉好了墙,她开开心心挑选家具,上午她来这里选家具, 下午她到县城家具店选陶瓷烤漆家具, 她满意扎实的木制家具,却又喜欢时髦的陶瓷烤漆家具, 她纠结死了,她隔壁好友建议她按照自己的喜好选,毕竟她住的开心最重要。
她自己做主买了一套陶瓷烤漆家具, 所有人都夸她眼光好。今天两个小伙子给隔壁好友送家具,邻居们开始挑她家家具的毛病, 纷纷夸隔壁好友眼光独特, 说她家是合成家具, 用得料是隔壁好友家的家具不要的边角料。
隔壁好友怂恿她买陶瓷烤漆家具, 就是想鼓动群众踩她, 顾英娟气坏了,她不想和隔壁好友闹的太难看,就找老板娘,叫老板娘收回家具。
“你现在钱凑手了吧。”李谣把记事本塞回抽屉里,她指着顾英娟邻居买的家具,“我家店里还有两套同款家具。”
“呀,您不会不喜欢和别人用同款家具吧,那得定制了。如果你要定制,也可以,先付1000块钱定制费,再付200块钱定金,送货当天您再付尾款。”李谣善解人意给她出谋划策,尽量满足她的所以需求。
“……什么破店,不买了。”顾英娟哭着离开。
李谣:“……!”
“喂,喂,我是余郢会计余朴,我今儿通知大家一件事,余国华姐夫从省城背回来一台机器,把拖拉机一头的皮带安到机器上,打起火,拖拉机带动机器能够炸出焦米棍。村民们,你们想要炸焦米棍,请带上米或者玉米到村委,5分钱一茶缸米或者玉米。余国华姐夫提醒村民们,在铁锅里炒一下米或者玉米,口感更好。注意,村民们请注意,米和玉米烫手,马上把它们盛出来,不能炒变色。重要通知,焦米棍容易回潮,请村民们用化肥袋里面的塑料袋装焦米棍,吃完了,立刻扎上塑料袋的口子。另外,没洗过的塑料袋不能装焦米棍……”
“妈,我们家有塑料袋吗?”骆筠修抱着一根焦米棍跑进来问。
李谣摇头。
骆筠修高高举起焦米棍:“妈,你咬一大口。”
李谣真的咬了一大口。
“好吃吗?”骆筠修眯眯眼望着李谣。
“脆,甜,香,好吃。”李谣仔细品尝味道,认真点评。
“那妈妈,你炒米,我过去看哥哥有没有借到塑料袋。”骆筠修哒哒哒跑出去,又哒哒哒跑回来,“妈,莹子想吃玉米味的焦米棍。”
李谣:“!!!”
她噗嗤笑出声。
大喇叭里再次响起余朴的声音:“刚刚有一位村民问余国华姐夫可不可以用粮食抵钱,余国华姐夫说可以用黄豆、花生、玉米、稻谷、小麦抵钱……”
李谣脸上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
83年,有一对年轻小夫妻开拖拉机到骆家村炸焦米棍,也说可以用粮食抵钱。那天,村里热闹极了,她家孩子终于露出笑容,她心里高兴,挖了两茶缸玉米,一茶缸玉米炸焦米棍,一茶缸玉米抵钱。她两个儿子各端一个茶缸,她牵着女儿,在路上碰到骆谦嫂子,骆谦嫂子看到茶缸里的玉米,登时拉长脸,一脸凶煞抢夺茶缸,她儿子嘴唇抿地紧紧的,死也不撒手,骆谦嫂子一气之下给她儿子一巴掌,把玉米倒进沟里,还振振有辞说‘欠那么多外债,你们吃不起焦米棍,只能吃屎,咋抢的玉米炸焦米棍,一定是我那偏心眼的婆婆给的’……孩子们没有吃到焦米棍,不久,骆谦回来接他们到市里讨生活。
她炒了两搪瓷茶缸米,又炒了两搪瓷茶缸玉米,分别盛到簸箕里颠凉,她把米和玉米分别倒进两个搪瓷盆里。
李谣端搪瓷盆到店里,她把搪瓷盆放到柜台上,自己趴在柜台上写买布、棉花、毛线、毛线针、扣子、六顶帽子。
余本顺媳妇赵素芬进来,她端起搪瓷盆掂了一下重量:“恐怕要两个塑料袋。”
随后进来的骆筠文紧张问:“赵奶奶,你家有多余的两个塑料袋吗?”
赵素芬蹙眉叹气,骆筠文见状哼哧吭哧推椅子到柜台边,他爬到椅子上,站起来观察两个搪瓷盆,他抬起红扑扑的脸蛋,开心说:“炸一半米、一半玉米,只要一个塑料袋。”
赵素芬绷不住哈哈大笑,她揉骆筠文肉乎乎的脸蛋:“文子真聪明,不过刚刚奶奶骗你的,奶奶家有好多塑料袋。”
骆筠文眉眼弯弯,主动把脸凑过去让赵素芬揉。
赵素芬愣了一瞬,稀罕地把骆筠文搂在怀里揉搓。
赵素芬感觉到有人拽她裤腿,她低头,就看到一个小姑娘一只手拽她的裤腿,一只手举起黄(/)色的焦米棍。
“奶奶吃。”小姑娘大声喊。
赵素芬把小姑娘乱了的头发扒到小姑娘耳后,抱起小姑娘:“跟奶奶回家,奶奶给你拿塑料袋。”
骆韵莹把焦米棍递给她妈妈,笑的没了眼睛,呱唧呱唧拍手。
李谣看墙上的大摆钟,已经十一点半了,这个点大家都在吃饭,鲜少有人过来买家具。她绕到柜台前面,把骆筠文抱到地上,递给骆筠文一个搪瓷盆,她自己端一个搪瓷盆,拿了锁头和钥匙:“婶子,我跟你一起。”
赵素芬自然不会拒绝。
大家到外边,李谣锁门。
余和平开拖拉机,余红武站在车斗里,两张朝气蓬勃的脸上绽放大大的笑容。二人看到李谣锁门,余和平减速,余红武喊:“姐,你们去哪儿?”
李谣未来得及回话,赵素芬说:“余国华姐夫在村委门口炸焦米棍,我们过去凑凑热闹。”
“这啥玩意?”余和平对焦米棍充满了兴趣,叫他们上车,他带他们过去。
余红武闻言跳下来,把骆筠文抱到车斗里,骆筠修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张开胳膊求抱,余红武又把骆筠修抱到车上。余红武看到两个狗子,他绕到后面打开后车斗,狗子轻轻松松跃到车斗里。
赵素芬把骆韵莹放到车斗里,她登上车斗,接过李谣手中的搪瓷盆,另一只手拉李谣,把李谣拉上来。
一行人到了村委。
村委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几乎每个人端了一个搪瓷盆,搪瓷盆里装了黄澄澄的玉米,但也有人端了米。
拖拉机轰隆隆响,皮带带动机器。
一个年轻的小媳妇拿红双喜搪瓷茶缸舀玉米,玉米冒尖,她把玉米倒进大的搪瓷盆里,加了一点黄(/)白(/)色(/)的(/)粉,她拿筷子搅拌,她旁边戴了一双白色手套的年轻男人卷焦米棍,卷好了一盘焦米棍,他把焦米棍放进塑料袋里,接住耷拉下来的焦米棍火速卷。
男人跟小媳妇说了什么,小媳妇往机器上面漏斗一样的器皿里倒玉米。
“她是余国华二姐余二美,旁边是余二美丈夫。”赵素芬笑容满面说,“笑得最开心的是余二美爷奶和爹娘,还有余国华和王翠平小两口子。”
赵素芬刚介绍完,王翠平使劲招手,李谣笑着回应。
这对夫妻就是当年到骆家村炸焦米棍的小夫妻。
“小李,你让红武帮忙排队,你跟我回家拿塑料袋。”赵素芬说。
“好。”李谣弯弯眼睛。
另一边,骆谦走徐大胖的关系,从徐大胖叔叔家借走一台安装在拖拉机机头上的耕地犁耙。
“我从村里回来还你和生子的钱。”骆谦坐到驾驶座上说。
徐大胖点燃一根烟,抽了一口点头。
骆谦从别的村借道,多开了十几里地到了大南头。
快到他家地头,骆谦意外瞥见一个陌生的老头喊一个十来岁的陌生小姑娘和骆剩子的两个女儿,他眉头皱了一瞬。
“大爷,你到骆家村走亲戚的吗?我也去骆家村,可以带你一程。”骆谦停车喊。
“不用,我儿媳妇叫我带她们过去。”老头指不远处站在犁子上的女人。
骆谦望过去,一个陌生小伙子赶老黄牛,骆剩子媳妇站在犁上,他收回视线,突然注意到地头停了一辆三轮车。
“我儿子买的,市里不卖,只有省城卖。”老头乐呵呵说。
“你儿子老有出息。”骆谦变着法夸老头的儿子,他听见骆青青喊老头爷爷,骆谦挑眉,扬声笑喊,“大伯,我先走了。”
老头连声说好。
骆谦离开,行驶了大概三四米,他扭头,骆剩子的大女儿和陌生的小姑娘手牵手走在最前面,骆剩子的小女儿伸手叫老头牵。
骆谦笑了一声,把拖拉机开进他家地里。
周小凤闻声跑过来,头伸到车斗里看,又蹲下来瞅拖拉机底下:“你二伯呢?”
骆谦笑说:“二伯做好人好事去了。”
他细细跟他二婶说是怎么回事。
“这个骆清川,家里越是有事,越是指望不上他。”周小凤恨恨说。
骆谦一愣:“咋回事?”
“咋回事,这就要问你大伯。你大婶子不让他住家里,叫他在坝坡上搭草棚子住,他信了两个光棍的话,跑到青青家给自己提亲,他打算娶青青妈,当谁不知道他想贪了青青家的房子。好巧不巧,青青妈和徐小玉堂叔谈好了,两人都打了结婚证,还找村支书批了竹子,还买了塑料薄膜,打算跟我们一起种大棚菜。
昨天下午,徐小玉堂叔赶一头老黄牛到咱村,徐小玉堂爷爷蹬三轮车载他小闺女过来,正巧撞上你大伯推青青妈进屋,两个光棍关门,徐小玉堂叔踹开门,随手操起一根木棍往三人脑袋上砸。
三人差点被徐小玉堂叔打死。
青青妈说了谁敢报警,她就告三人先强(/)女(/)干后杀(/)人,他仨屁都不敢放,现在半死不活躺在大队部医院。
没人管两个光棍,也没有人管你大伯,大队部医院快被他仨的屎尿淹了,医生找村支书,村支书找我,叫你二伯和你爹商量怎么安排你大伯。”
“你大婶子哭晕过去好几回,醒了就骂你大伯活着折磨儿孙,诅咒他死在医院。”
周小凤压根就不想管骆清海,巴不得他死在外边,关键他就是不死,躺在医院骂天骂地骂祖宗,时不时把他太爷爷拎出来骂一顿。
骆谦背后冒冷汗,幸亏青青妈没事,要不然……
“二四,车斗里是什么?”周小凤突然问。
“安在车头上的犁耙,用它犁地,老省劲了。”骆谦呼出一口浊气,又说,“二婶,我找小龙哥分账。”
骆谦下车找骆小龙,周小凤下意识跟上骆谦,走到半道上,她回头瞥了一眼车斗里的犁耙,蹬蹬蹬跑回来坐到驾驶座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犁耙,生怕它凭空消失。
骆小龙正在赶老黄牛犁地,骆谦举起双手朝他挥手,骆小龙叫他二哥过来接他的活,他跟骆谦到草棚子里。
两人对账对了接近两个小时,最后分账,骆小龙分走了1520块钱。
骆小龙头重脚轻出了草棚子,把用报纸裹住的钱交给他媳妇,偷偷告诉他媳妇里面有多少钱。王秋华腿软,心脏跳的巨快,死死地扒住骆小龙才没有一屁股跌坐地上。
“三位哥哥,过来帮一下忙。”骆谦站在地头喊。
“来了!”
骆小龙和他两个哥哥跑过来。
在骆谦的指挥下,几人把犁耙搬下来,又把拖拉机机头和车斗分开,再把犁耙安在车头上。
骆谦扶机头犁地,呼呼呼跑到地尾,呼呼呼又跑到地头。
赶老黄牛犁地的几家看到骆谦犁地就跟耍着玩一样,几家跑过来问骆谦从哪儿弄来的稀奇玩意。
“在镇上租的,一天一块钱。”骆谦笑说。
他们问清楚骆谦在哪里租的,他们明天也去租犁耙。
他犁了八亩地,此刻是下午三点,他开拖拉机到骆青青家地里,二话不说帮他们犁地。
青青妈怔愣站直身体。徐小玉堂叔让牛停下来,回头问青青妈:“他是?”
青青妈把散落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双颊出现浅浅的酒窝:“他叫骆谦,在言字辈里排行二十四,本家叫他二四,”过来好一会儿,她喃喃道,“骆清海是他亲大伯。”
他有钱买三轮车,有钱买薄膜,有钱买竹竿、尼龙绳,都是托骆二四的福,因为他买骆二四家的菜种子种了菜,赚到了钱。
他又听春娥说骆清海和骆二四的关系,他心中了然骆二四为什么过来帮忙犁地。
青青妈走到田埂上,徐小玉堂叔拉老黄牛到大路上。
骆谦帮他们犁好了四亩地,开拖拉机回到他家地头,喊骆小龙兄弟仨帮忙卸掉犁耙,把犁耙抬到车上,又把车斗安到车头上。
这时,周小凤掀驾驶座坐垫:“徐小玉堂叔塞的钱。”
骆谦抬头,正好看到老头骑三轮车载三个小姑娘离开,徐小玉堂叔拉老黄牛,青青妈拎茶瓶走在他身侧。
“不是亲生的,是继子。”周小凤说。
骆谦:“?”
“骆剩子叔婶不同意青青妈和徐小玉堂叔的婚事,这不,他们听说老头对继子不好,继子花老头一分钱,老头恨不得拔掉继子一颗牙,他们带人打徐小玉堂叔,谁知道老头一声怒喝,本家扛锨扛锄头过来帮徐小玉堂叔,骆剩子叔婶回来找帮手,没有一个人搭理他们。这下,他们再也不说不同意两人结婚,也不逼青青妈等骆剩子,徐小玉堂叔要来这边种菜,他们也不敢说不。青青妈和徐小玉堂叔也厚道,把骆剩子的地给骆剩子叔婶,他们不要骆剩子的地。”周小凤拉着骆谦说个不停,自打骆谦走了,他们村没有一天不热闹。
骆谦脑袋晕乎乎开拖拉机到镇上,他还了犁耙,就和徐胖子、李一生会面,他还清账,撕掉欠条。
徐大胖开始和骆谦分首饰盒的钱。
他俩二八分,徐大胖二,他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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