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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鬼之良心


上百张符纸像被碎纸机碾过似的散落在家里各个地方,十几把桃木剑已经变成了数段木块甚至木屑四处躺着,那几十面八卦镜各个都碎得奇形怪状,碎裂的镜片倒在地上反射着讽刺的光,以及那些玉器法器一个完身都没有,像是被炸过似的七零八落的掉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

        洗劫现场都比这好,季动杵在门口,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草!这特么……”他还没骂完,一阵阴风忽然扑过来,季动立刻抬手挡脸。

        只那么一瞬,阴风便停了,他放下手,又傻了。

        本来散落得到处都是的垃圾被被整整齐齐地堆叠在一处,地板家具上重新变得干干净净。

        “……还挺有素质。”季动冷哼一声。

        合着刚刚那副惨像就是故意留着等他回来给他一眼,告诉他:

        你那破法阵对老子没用,老子有的是能耐搞破坏。

        季动呼了口气,踏进去关上门的同时,又发现了不对。

        家具的位置变了,和他第一次见到的摆放一模一样。

        季动:“……”

        一股无名火霎时窜上来,他把书包一扔,撸起袖子就开干。花了两个小时,终于又把沙发、茶几、桌子椅子那些东西按自己的喜好挪好了。

        期间各种鬼影飘来飘去、窗帘时不时无风而动、还不知从哪传来尖细的呜咽、厕所灯动不动扑闪几下,然后传来莫名其妙哗啦啦地水声……

        季动一开始还能无视,后来被烦得受不了,把手里正提着的凳子一放:“安静!”而后嘲讽道:“最差的恐怖小说都不用这么低级的吓人手段了。”

        阴风&鬼影&水流&???:“……”

        他全部忙完后精疲力竭地往沙发上一倒,长长地呼了口气,看看时间,已经凌晨3点了,他揉了揉眉心,幸好明天没课,可以休息。

        他刚站起身,心脏忽然传来一阵抽痛,而后整个人像失重般一下坠跌回沙发上。又是一阵抽痛,本来就煞白的脸上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殷红的嘴唇也开始泛白,虚汗瞬间遍布全身。

        他知道,讨债的来了。

        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拉开茶几抽屉,从里面摸出一瓶药,在意识没完全被剥夺前,颤抖着手迅速倒了一把塞进嘴里,硬干咽了下去,而后缓缓倒卧在沙发上,身体蜷缩成一团。

        药效没那么快,他紧攒着自己胸口的衣领,眉头深蹙,时不时发出一声闷哼,忍受着狂风暴雨的侵袭。

        狂风暴雨来的次数不少,但这事没法习惯,每一次,他都觉得自己在濒死边缘。

        意识朦胧间,他似乎看见一双腿站在离他极近的地方,好像有种来自遥远山谷、清冽山泉般的清爽味道萦绕在他鼻尖,有视线从上方射来,应该在观察他,而后一阵热气轻轻喷洒在他脸上。

        鬼的呼吸也是热的?他在半梦半醒间迷糊着想。

        等他缓过来睁开眼,面前是空的。他隐约记得看见了腿和感觉到了温热的呼吸,以及闻到了山泉的清香。他慢慢坐起身,环视四周,空无一人,也非常安静,那东西好像也很长时间没有作妖了,难道刚刚只是他的幻觉?

        再回头时,他看见茶几上放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水。

        还是只有些良心的鬼,他腹诽道。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温度刚好,热流一路从口腔滋润到胃,人一瞬间舒服了不少。

        “谢了。”他对着空荡荡地房子道,“你墓地在哪?作为回报,我给你烧点纸钱吧。”

        空房子:“???”

        季动只得到了一阵沉默,虽然没任何回应,但空气中弥漫的那一丝丝不满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他喝完一整杯水,就准备回房洗澡睡觉了,关门前,他又回头说了句:“随时反悔,说个数,哥有钱。”

        与“啪嗒”关门声的同时响起的,还有不知来自哪里的“嗷呜~”一声嚎叫。

        季动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他很少睡得这么死,昨晚那杯热水下肚后,竟安稳睡了这么久。

        “喂。”他看也没看就接了起来,声音里睡意还浓。

        “动哥。”吕文朝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还在睡觉?”

        “嗯。”他困倦地应了声,而后忽然想起什么来,倏地睁开眼,拿下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2点了,“你到楼下了?”他昨晚让吕文朝直接把自己的车开回去,今天再开过来。

        “没事动哥。”吕文朝难得听见他睡意这么浓的声音,“你再睡会。”

        “来不及了。”季动翻身起来,“等我一下。”

        “动哥你睡吧。”吕文朝赶忙阻止,“少去一次没关系。”

        “不行,不能断。”季动的语气不容置哙,“十分钟。”没等对方再说话,他就把电话挂断。

        他迅速洗漱完从衣架上扯了衣服就要出门时,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回头扫了一眼,昨天堆叠在地的那坨垃圾已杳无踪迹,家里干干净净地连丝灰都没有。

        他眼一抬冲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从十六层向下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看了三圈,他才确认“那位”没有高空抛物。

        他把衣服朝沙发上一扔,开始翻箱倒柜,每个柜子抽屉都拉开检查了一遍,也没有任何垃圾的踪迹。

        他回到客厅嫌弃地瞥了一圈屋子,重新拎起衣服边走边给吕文南发消息。

        季动:〔鬼都喜欢吃垃圾?〕

        吕文南:〔???〕

        吕文南:〔除非脑子有毛病的。〕

        季动:〔我想也是。〕

        吕文南:〔我的法阵怎么样?你家里那位走了没有?我什么时候可以来回收法器?〕

        季动:〔不用了。〕

        吕文南:〔为啥?〕

        季动:〔好像被吃掉了。〕

        吕文南:〔…………〕

        吕文南:〔????〕

        吕文南:〔!!!!〕

        “走吧。”他握着手机匆匆坐进副驾系上安全带。

        “动哥,你今天脸色不错。”吕文朝边启动车子边转头看他,“看来昨晚睡得很好。”

        季动闻言从倒车镜看了一眼自己微微泛红的脸:“嗯,还行。”

        “我还担心呢。”吕文朝道,“以前你宿醉,第二天那脸色能苍白得吓死人。”他顿了一下,犹豫着问:“昨晚,你有没有……”

        “没有。”季动果断道,他知道吕文朝想问什么,“不然我能睡那么好么?”

        “我想也是。”吕文朝放松地笑起来,但想到那件事,他至今心有余悸。

        大二的那天季动状态很不好,整个人阴晴不定,一会处在暴怒边缘,一会眼神黯淡面如死灰。他看得出来,其实季动已经在极努力克制了,但他好像陷入自己跟自己的某种较量,且理智的那一方应当是占了下风。

        下了课,季动头也不回地冲出教室,他们兄妹俩不放心,一路跟了上去。他们没法阻止季动,眼睁睁看着他冲进酒吧狂灌塞满了碎冰的烈酒。

        三杯酒下肚,他终于冷静了不少。本来以为没什么事了,可就在快出酒吧的时候他忽然痛苦地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那天他在抢救室里整整三个小时,期间他们给他父母打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还是他们兄妹俩陪他到苏醒。

        之后他父母回电话过来的时候,说是刚刚在飞机上,眼下正在异地办重要的事无法回来,说派家里的保姆照顾他,季动当即说不必,他自己已经请了护工,就把电话挂了。

        医生很生气地对季动说,知道自己有心脏病还这样激烈地饮酒,是对自己生命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

        当时兄妹俩也不理解,这么大个人为何这样折腾自己,作为朋友,出于担心也忍不住责怪了几句。

        后来,直到吕文朝自己身体里也住进了那头叫抑郁症的怪兽,他才明白,季动那时候选择的,已经是对自己伤害最小的方式了。

        车在一家叫“采卿心理咨询诊所”的大楼门前刚停稳,季动就带着吕文朝风风火火赶了进去,正要从走廊转去办公室,就碰上了所长林采卿。

        “迟到十分钟。”她抬手看了下表,“我还以为你们今天不来了。”

        林采卿今年已五十八,四十五岁从医院提前退休后,就开了这个心理咨询诊所。

        已年近六十的她并非一般人对心理医生慈眉善目的印象,反而精神头和气场都十足。但就是这种强势且专业的气场,让患者极具安全感,使她在患者眼里的信服力很高。

        心理和精神疾病患者需要的不仅是普通的安慰,更重要的是合适的治疗。几句无关痛痒没有共情的抚慰,毫无作用。专业的态度和治疗方式才是患者迫切需要的。

        从业三十几年来,在她手上治愈的患者如过江之鲫,很多年轻的医生也会特意赶过来向她请教。

        “林医生。”季动和她打招呼,“怪我,我睡过了。”

        林采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脸上浮出笑意:“听到这句话,作为主治医生,我倒是为你感到开心。”

        “小罗。”她后退两步走到一间办公室前推开门,喊吕文朝的治疗师,“文朝来了。”

        “好。”里面的人应道。

        半分钟后,里面一位三十不到的年轻男人出来向吕文朝一挥手:“文朝,这边。”

        “动哥。”吕文朝对季动道,“我先过去。”

        “嗯,等你。”

        “他恢复得相当不错。”林采卿看了他们去疗愈室的背影一眼,“幸好你当时送来得及时。”她说着就把季动往自己办公室领,“那时候他的抑郁症已经介于轻度和中度之间了,他的性格本来就自卑,怯懦,发病时的一些症状也只会被认为是性格缺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生病,亏你发现得不算晚,又送医及时,目前恢复状况非常好,完全治愈的可能性是非常高的。”

        季动是因为吕文南接触到吕文朝的,他总是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跟在叽叽喳喳的吕文南后面,话也很少,在人群中相当容易被忽略。

        大概是久病成医,已和抑郁症、双向情感障碍抗争多年的季动第一次和他说话就知道他存在心理疾病,需要立即接受专业的诊断与治疗,就和吕文南带他来了林采卿这里。

        作为连自己生命都把控不住的人,季动向来不喜欢多管闲事,也并非同情心泛滥,只是看见吕文朝,他仿佛看见了当初的自己。

        如果在生病初期时,有人能拉自己一把,也不至于……

        “嗯。”季动微垂眼眸,淡声回道,“那就好。”

        说话间,他们已到达办公室在沙发上坐下,林采卿倒了杯热水放到季动面前。

        “现在,我们该谈谈你的问题了,季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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