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夜探鬼市
月光下，一副棺材，格外显眼。
棺材是市面上很普通的款式，黑色雕花，泛着亮光。唯一不同的是，这副棺材是立着，不是横放。露出的部分，只有半人高，下半截似乎埋进土中。
棺材顶上摆放着两幅面具，青面獠牙，只留有眼睛和嘴巴三个洞。
陆蘅从顾九身后探出头，轻声问道：“面具，不会是给我们的吧？”
就见顾九拿起面具，两相对比后，将其中一个递给她。随后掏出纯白的绢丝帕子，细细的擦拭手中的面具，连续换了两个帕子，才作罢。
洁癖，还能偶尔触发？
陆蘅拿着面具，左看右看：“这面具好丑啊。”
顾九瞥了她手中的面具：“你那个更丑。”
此时，树林中响起粗粝的鸟叫声，声音粗哑，尖锐，有点渗人。吱呀一声，就像是老旧的木门被推开。对于谁的面具更丑，陆蘅还没来得及纠结，二人面前的棺材板子竟然开了。
棺材里面黑洞洞的，就像是一个深渊，更像是张开大口的野兽，似乎要将他俩吞进去。
从棺进，自棺出。
顾九若有所思，心中嗤笑，这群人，还真是会装神弄鬼。
陆蘅不解其意，不过她谨记哥哥的话，一切听从顾九安排。顾九伸手虚虚环住陆蘅的腰，径直跳进棺材里。
骤然的失重，让陆蘅本能的抱着身边人。须臾，她才感觉到两人在滑行，就像小时候，她和哥哥坐在木板上，从高处向下滑。
陆蘅则紧紧咬住嘴唇，紧紧抓住顾九，任凭身体沿着不知名的东西滑行，洞内漆黑，她努力的睁大眼睛，可什么也看不到。
直到很久之后，身体才停下来。
一道亮光，突然出现，修长的手指，还带着体温和草药清香，猛然捂住她的双眼。片刻后才缓缓挪开。
”可以睁眼了。“
陆蘅缓缓睁开眼，只一眼，她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放眼望去，灯火流金，灯笼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离地有一人高，飘飘荡荡，远远看去，就像河水中粼粼的波光。
所有人都戴着面具，一男一女，两两一起。不知哪里传来婷婷袅袅的歌声，似有似无的琴音，迷蒙蒙的白色水雾四周升腾，仿若仙境。
美则美矣，只是陆蘅觉得很违和，所有的一切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在他们脚下，有一条小路，从棺材下延申出去。两旁皆是漂浮的灯。这种小路大约有十个，虽起点方向不同，但都在一座漂亮的拱门处交汇。
拱门上刻着两个大字，在月光和灯光下了，两个幽蓝大字赫然醒目-鬼市。
陆蘅扯着顾九的衣袖，紧紧跟在他身旁。顾九驻足不前，站在那静静的看着远处。
陆蘅小声道：“九爷，你在看什么？”
顾九没说话，任由陆蘅抓着他，沿着特殊的“灯路”向拱门走去。
等两人走到拱门处，就见守门人，取出一条金链，金链约有一个手臂长，不影响走路，但系住的二人，却也不能分离。
“请贵客配合。”言语客气，但语气实则不能拒绝。
金黄色光灿灿的链子，将两人各帮助一条腿，走起路来金玉有声，浪漫又恐怖。
虽不少人质疑，却没人拒绝。毕竟来一趟不容易，鬼市门票，一票难求，懂的人自然懂。
金链清凉，掩盖在衣服下，也不影响美观。
陆蘅亦步亦趋的跟在顾九身后，经过繁琐的环节，陆蘅终于踏进了光怪陆离的鬼市。
“娇花一束,环肥燕瘦。”
一个五六岁的幼童，站在摊位前，声音稚嫩，卖力吆喝。
陆蘅腹诽，“千方百计来鬼市，咋还有卖花的啊？”
等她走近，才发现此花非彼花。素手纤纤执灯，灯后之人皆低眉垂首，身上的衣服，与雨夜顾九所穿的，一模一样。
陆蘅匆匆掠过，心中大惊。
幼童见有客人驻足，立马吆喝：“花苞，花朵，应有尽有。”
这这……？这不是买卖人口吗！
这可是毁天灭地的违法勾当，见不得人光，泯灭良心。这鬼市，竟如此明目张胆。陆蘅都呆住了。
顾九扯了下金链，示意陆蘅继续前行。可当她看清其他的摊位的买卖，陆蘅的心彻底跌入低谷。
周围人都行色匆匆，戴着面具，陆蘅根本看不清面具下的表情。是如她一样震惊愤怒，还是如顾九一样，习以为常？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哥哥为何反对让她前来。这鬼市，怎能出现在阳光下呢？
后面每一个摊位，带给她的震撼，一个比一个大。走到一半，面具下的陆蘅，早已脸色苍白，胸中翻腾，只想呕吐。
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罪恶的地方？来这里的人，都是疯子，都是魔鬼。
“不要看，跟着我。”
顾九用身体遮住陆蘅的目光，带着她继续在人群中穿梭。
陆蘅强忍着心中的不适,一遍遍告诫自己，她一定要撑住，不能白来，绝不能白来一趟。
她要把看到的都记下来，等回去告诉哥哥,让他早点灭了鬼市。
此处正值山谷之中，远处山峰林立，无论是山上还是山下，都看不到这里的光和人。而且所有的灯只有半人高，明明灭灭，此时正值月圆夜，灯光不及月光明亮。
筹谋鬼市之人，心思当真巧妙。
鬼市上的人虽都戴着面具，看似所有面具没有分别，陆蘅还发现了微妙的不同之处。
不同的人，面具的色泽不同,比如她和顾九，所带面具是青铜材质，泛着青色光泽。而过往的人，还有银色和金色面具。
一路走走停停，二人绕着鬼市走了三五个来回，就在陆蘅以为他们要离开的时候,顾九在一个不起眼的摊位前，停了下来。
摊位很小，地上铺了一块看不出颜色的粗布，布边都磨出了毛，其上摆放了烟斗，玉器，玉佩啥的，看起来和黎川县城里的小地摊并无区别。
和周围其他摊位相比，看起来格格不入。
这老头,莫不是走错了地方
随即,陆蘅摒弃了这个单纯可笑的想法。普通人,怎会来鬼市
摆摊的是位瞎眼的老头子，衣衫普通，金黄的面具下，只露出一只眼睛，黑洞洞的。
顾九随意指了哥物件，随口问道“价值几何？”
陆蘅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是一枚弯弯的玉佩，形如上弦月。不过蒙着一层灰尘，犹如浓雾笼罩，根本看不清原有的颜色和质地。
平心而论，陆蘅觉得它不值几个钱。
“美玉值千金。”
美玉，千金？老头莫不是疯了吧。但看玉佩，连普通地摊货都不如。
顾九闻言没说话，直接掏出银票放到粗布上。
瞎眼老人摸索着拿过银票，用那只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顾九。苍老的手,颤巍巍的,一张张数着银票。
老头不疾不徐，慢慢将银票数了好几遍，才开了腔，声音苍老，沙哑，说几句还要喘息一会儿。就这样断断续续，他花了许久才说出一整句话：“终归是回去了”。
真是奇奇怪怪，卖的东西乱七八槽，老头说话更是莫名其妙。
顾九没有言语,在陆蘅诧异的眼光中，随意将玉佩扔进口袋。
丑时后，月色渐白，众鬼消散。林中再度响起诡异粗粝的鸟叫声。
二人随着众人,沿着来时路,离开鬼市。
等陆蘅看到黎川县城时，天色大亮，城门已开，门口进城之人，似乎格外多。
陆蘅看着鲜活的景象发呆，只觉恍若隔世。残酷深埋在黑夜中，幸福盛开在阳光下。
她有点不敢向前走。
一颗石子重重的砸在她的肩膀，“好痛。”陆蘅怒目而视，而扔石子的人却一脸不屑：“怎么？荒山野岭还想还手？”
陆蘅很委屈:“明明是你欺负我。”
顾九一脸理所当然，手中的几个石子来回抛掷：“师傅教育徒弟，怎能叫欺负人呢？”
然后上下打量了陆蘅一眼，小姑娘大概是喜欢青绿色，一袭嫩绿色长裙，衬的她仿佛春日嫩芽，嫩生生，冒着生机。
头上简单插着青白色碧玉簪，流苏简约，轻轻晃动。碧绿通透的翡翠耳坠，雕成竹叶般的形状，非常的别致。
昨夜匆忙，他未曾细细打量，今日这么一看，陆蘅身材高挑，圆脸笑颜，还颇有几分姿色。
顾九这样想，嘴巴上却不留情：“你就这样进城？”
陆蘅低头看了看衣衫，整洁干净，也没有沾染草汁，没有问题啊。
“哼。”
顾九肯定又要耍她。
“你这样进城，是以何身份呢？陆大人的妹妹？”
顾九向前一步走：“你信不信，今日你前脚踏进黎川县衙，后脚那些躲藏在暗处的人，就立马摸清你哥的底细。”
“啊，”陆蘅有点傻眼。
“啧啧，”顾九一脸嫌弃的摇头，“流年不利啊，你这么笨，怎就偏偏是我的徒弟？”
他绕着陆蘅转了一圈，漆黑的眼眸里，闪烁着精光。昨夜景象，太过冲击。他要让陆蘅转移下注意力，可别总想着鬼市，那样容易影响心智。
他这一恐吓，陆蘅仿佛真被他吓到，可怜兮兮，不知所措，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却在刚碰到时，顾九猛然后退一步，伸出手指，“站那，保持一仗远，”
见陆蘅红了眼眶，他立马告诫：“不许哭。”
姑娘家就是麻烦，动不动掉眼泪，他可不会哄。
“九爷教我，该怎么办？我不想……不想给哥哥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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