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孤女道难寻

岁越好在闲鱼上的广告原本写着：全员女性的搬家公司，让女性安心搬家。

        他给方鸣羽看了，说道，“那现在要改了。”他增加了一句话：有一名男性搬运工，介意请提前声明。

        方鸣羽说，“你只想过别人安心，那你自己呢？如果是男的，看你只有一个女生，故意叫你去搬家，实则对你实行侵害怎么办？”

        岁越好笑道，“你真是实实在在的人民警察。你放心，我只接女生的单。”

        方鸣羽说，“你笑了。你以后也要多笑笑。”

        他们的下一个单子，是一个杭漂女孩。是晚上联系他们的，说现在就要搬家。岁越好他们赶到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多，女生已经打包好了，也是住在一家城中村里面。女生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和他们一起赶紧把箱笼都搬上了车。方鸣羽照例蹲在车厢里面，女生坐在副驾上，岁越好开车，往女生说的地址走去。

        目的地也是一家城中村，岁越好刚刚开到门口，女生解了安全带，蜷着身子蹲在座位前，对岁越好说，“快，快走！”

        岁越好看到村口确实有人蹲在那里，而且是好几个粗壮的男人，手上仿佛都拿了东西。他一边问，“是怎么回事？”一边打正方向盘，换挡，从村口径直走过。

        方鸣羽生怕是岁越好遇到了坏人，连连问道，“为什么又走了？”

        那个女生说，“是我爸妈找的人，他们要逼我回去嫁人！”他颤抖着声音，焦急地望着岁越好，“姐姐，开快点！”他依然蜷缩在座位前，不敢把头露出来。

        方鸣羽说，“怎么还能有这样的事？你报警了没有？”

        “他们就是报了警才找到我的！他们打电话到我的公司，人事告诉我他们在打听我的住址，还好人事不知道，就没告诉他们。他们威胁我说要报警，说警察告诉了他们我的住址，今天就要来抓我。可是为什么我明明搬家了，新住址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们还能在那里等我呢？”

        方鸣羽说道，“这个……如果警察要查，也是很容易的。”

        女生哭着说，“可是警察为什么要把我的住址告诉他们呢？为什么他们报警警察就会帮他们抓我呢？”

        岁越好叹道，“是啊，警察为什么不去抓坏人，却来做这种事呢？”

        方鸣羽喃喃道，“这个……这是他们的个人行为……”

        方鸣羽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岁越好却不依不饶，“在嫁从夫，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所以未婚女性可以被父母抓回去，已婚女性可以被老公抓回去，丧偶女性可以被儿子抓回去。你们只帮忙抓人，限制别人的人身自由，却不能真正保护女性的人权。”

        那个女生警惕地问道，“他也是警察吗？”

        岁越好眼睛里只有眼前的路，没有别的表情，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冷冷地说，“现在不是了。”

        方鸣羽问他，“你现在要到哪里去呢？”

        是啊，能到哪里去呢？去哪里不会被抓住呢？

        岁越好问道，“你有没有信得过的朋友。”

        “我换了好几个工作的城市，在杭州我也换过好几个公司……”当然都是为了躲避他的父母，“我没有什么朋友，认识的同事也不怎么亲近……不如你们把我送到酒店吧，我按路程给你们钱。”

        “那你明天上班怎么办？他们又会去你上班的地方堵你。”

        “我已经辞职了……”女生低声道，“他们打电话到公司之后我就辞职了……”

        方鸣羽叹道，“那你这些年就一直这样躲躲藏藏吗？”

        “是啊，我的工作没有干超过一年的……”

        岁越好很是心疼，“那这样的话，你接下来找工作是不是也很难，你简历上全是这种短期的工作经历。”

        “是啊，工作找的一个比一个差，明明也是211的，却只能干着最基本的活，从来没有完成过什么大案子……”

        方鸣羽问，“他们一定要抓你回去吗？”

        “七十万……我在我们老家值七十万……我和我妈说，给我三年时间，我一定能攒下七十万给他们，就当我的赎身费。可我妈不相信，他说我一个女的，家里又没背景，除非给人当小三，不然怎么三年攒七十万。我说我工作攒得下，他说我工作也不止三年了，怎么没有七十万呢？我说他们总是来抓我，害我不停换工作，没有办法好好干下去，他就说我找借口……”女生轻轻抹去了脸上的眼泪，“我真是，无路可逃了……”

        “你想过出国吗？”岁越好问他，“虽然我知道我们的国家真的很好，要离开它也是让人万分不舍。但是你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在中国待下去了，只有换个国家，你的父母才彻底找不到你。就算他们找到了国外，外国的警察……也不会轻易透露你的地址。他们要再纠缠你，你还能申请保护令。”

        “我从没有想过出国……”

        岁越好说，“那就现在想想。”

        方鸣羽说，“这样就决定出国是不是太武断了？”

        岁越好问，“那你有什么办法？”

        女生说，“可是出国，要考托福，考gre,还要准备好多钱……”

        “你能吃苦吗？你能吃苦这些就不算什么。或者，你还有别的办法？”

        “好，我出国。”

        在夜晚的文三西路上，路灯照着每一个人。远处的小区里亮着万家灯火。在这台印着“一豆灯搬家公司”的五菱宏光上，这个刚刚本科毕业三年，被父母逼婚五年的小姑娘，脸上还挂着泪珠，就此决定了今后的人生方向。

        “我知道一家女子宾馆，那里不查身份证号码，但就是条件差了一点，你去吗？”岁越好问他。

        “去。条件再差，也比被我爸妈抓回去嫁人的好。”

        方鸣羽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抓你回去呢？他们很需要这七十万吗？”

        “我弟弟……他要结婚了。”

        三人寂静，都不再说话。这是困扰中国许多农村女性的一大难题，随着全面二胎三胎的开放，性别比例的失衡，将来的城市女性，也会开始拥有这样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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