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陵园
第十一章
一周的课程结束后，中秋加国庆双节重叠长达八日的小长假期来临。
纪绵是本市人，家里人早来接了回去。江随最后一个走的，锁寝室门时手机震动，收到一条短信。
是他爸的秘书高严发来的。
【小少爷，江总在学校大门口等你。】
江随敛眸，看了一眼也没回直接关掉了手机，推着登机箱，单肩背包下了楼。
学校大门口，高严站在宾利车头张望着来来往往的t大学生。宾利的后车窗半降，来往的人可以清楚地看到本市首富江氏企业江总那张常出现在商业版报的脸。
熟悉的人自然也猜到江总肯定是来接儿子回去过中秋的，还不忘提一句江总一如既往地疼唯一的儿子。
拉着登机箱路过的江随正好听到这句，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失去高光般死气沉沉的眸。目光触及那辆过分显眼的宾利，不疾不徐地朝它走了过去，和四周放假了可以回家洋溢喜悦的其他学生格格不入。
高严一脸高兴地上前，“小少爷，我帮你把行李放在后备箱吧。”
“不用，我和江总说几句就走。”江随冷漠道。
“这……”高严正为难时，车内的人发声了，带着叹气，“都上车吧。”
后车门嘭地关上，坐在里面的江海鸣侧眸看着自己数月不见的儿子，江随弯腰时薄外套紧紧贴在后背上，勾勒出轮廓极深的肩胛骨。
“吃不惯食堂的伙食吗？都瘦了。”
江随听到这句，失去高光的眸色蓦地愣了瞬，很快又恢复，他看向窗外，语调没有起伏，“还行。”
“要不要让张妈每天做好饭送过来？”江海鸣回忆道，“你啊，从小最爱吃张妈烧的菜了，学校离家也不远，张妈每天做好了，让保镖饭点提前送来也方便。”
时隔多年和儿子再次说话，一不小心就止不住话。
“卡里的钱还够吗？”
江随从背包的夹层里抽出一张黑卡扔到车椅上，冷漠地打断，“我成年了。”
“一分不动。”
黑卡卡面几乎崭新如初，从没用过。
他在美国生活了两年，美国的教育观就是成年了不归父母管。江随16岁刚去的那年就和周边的同学一样开始勤工俭学自给自足，课余时间咖啡馆、酒吧、面馆等他都打工过。
这段经历对于从小娇生惯养的江家小少爷来说肯定是艰难痛苦的，可再怎么样他也坚持过来了。
江海鸣看着那张黑卡，喉咙苦涩，他也是那段时间过来的，自然明白儿子受过多大的苦。
可心里也有几分隐隐的骄傲。
“张妈知道你今天放假，做了一桌你爱吃的菜，爷爷奶奶也在，回家……一家人团圆。”最后几个字江海鸣停滞了很久，还是说出口。
开车的高严附和道，“小少爷回家吧，两年没回来了，大家都很想你。”
小少爷回国后直接去了海城，t大开学后更没有回去过，江总不敢贸然来找，只是在微信上关注了校方的公众号，看到了迎新晚会站在台上熠熠生辉的小少爷，高兴得在酒会上和合作伙伴提了好几次。
江随看着车窗外如浮光掠影般一闪而过的景物，过了很久才开口，“我说过，姓乔的什么时候滚出江氏我就回家。”
宾利车即将驶过一座地铁站入口外标识，江随冷声道，“高叔，我要下车。”
“列车启动，请站稳扶好，下一站……”
地铁上空座位不少，江随上车很快找了个位置，薄外套口袋里手机微信声震动一下。
【外公】：宝贝外孙什么时候的飞机啊，我派你舅去接。
江随伸长腿，鞋抵着随时可能滑走的登机箱，垂眸打字：【下午三点】
【大约两小时就到海城】
纤长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江随顿了下又加了条回复，【先去陵园看看妈妈】
回复完就将手机重新塞回外套口袋，怔怔地看向地铁车窗。漆黑的车窗映出江随张扬的奶奶灰，和削瘦的身形轮廓。
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失去了平日里的散漫肆意，徒留冷。
矫情个屁。江随暗自骂自己一声，很快恢复正常掏出手机开了把游戏。
换乘站人流量大，位置根本不够，江随后来把位置让给了一个提着购物篮的老太太，自己拉着登机箱去两节车厢接轨处站。
刷视频时脚下突然哐当晃动一下，等江随反应过来，他外套衣角多了个借力。掀起眼皮顺着那只拉着他的手向上看，拉着他的人初中生模样，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
还穿着校服，估计是刚放假要回家，校服的铭牌上写着【秦洋阳】。
姓秦？江随挑眉看着这差点到他胸口的小孩。
小孩也仰头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害怕，一双圆眼亮晶晶的，似乎还有隐隐的开心。
只是看上去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
江随最终没说什么，靠着地铁车皮没说什么，任由这小孩拉着衣角。算了，这地方不稳，想借力就借吧。
日行一善，好人一生平安。
京市一处高档小区。秦有有提着礼盒，跟在手提一箱舒化奶的秦意后面上了电梯。
兄妹俩每逢过年过节都会来探望姑妈，今年秦教授飞去美国看妻子了，两人顺便蹭顿团圆饭。
门铃叮咚响几声，门后传来几句“来了来了”。门开了，秦慧在围裙上擦了擦刚在厨房洗菜的手，高兴道，“哎呀，你们兄妹俩来得一年比一年早了，我菜都没做全，来来来，先进来坐吧。”
秦有有扫了圈客厅，将礼盒放在茶几上，“洋阳呢，还没放学啊？”
秦慧倒了两杯温水给俩兄妹，“没呢，估计快回来了。你们先坐着等会，我还有两道菜就全了。”
秦意挽起袖口，露出一双修长削瘦的手臂，“姑妈要帮忙吗？”
“哎呀，哪用着上啊，这么漂亮的手还是少进厨房，省得糟蹋了。”秦慧开着玩笑连忙推辞。
秦意不以为意笑道，“以后成家了也是要天天进厨房的。”
“不得了了，哈哈哈以后我这个侄子也是个疼老婆的。”
江随靠着地铁皮闭目养神，等最新的到站提示音响起，衣角的那股持续了十分钟的借力也随之消失。目送着小孩下车的身影，江随抬头瞥了眼地铁路程图，他也快到站了，还有一站。
秦有有正在客厅看电视，听到门铃声响起，看了眼在厨房忙碌的两人，喊了句“我去开门”。
门口站着背着书包的秦洋阳，看到熟悉的面庞，冲堂姐秦有有张嘴笑了笑，没有开口说话。
秦有有很自然地揽过小堂弟的肩，语气亲昵，“放学回来啦，累了吗，刚才姐姐给你切了水果盘，快去吃吧。”
自从跟着爸爸去爬山，亲眼目睹爸爸为了救人不幸身亡的秦阳洋很多年没有开口说过话，秦家的人都习惯了，也在耐心等待他开口说话的那一天。
因为不开口说话遭到同龄人排斥，秦有有隐约知晓了几次小堂弟放学路上总是被班里的小胖子和其他人欺负，收保护费，每次回家校服总是脏了些地方。姑妈和学校提过好多次，但无济于事，反而激怒了那些霸凌者。
有一回小堂弟回家身上没有半点脏，头一回笑得很开心，可还是不说话。不知道那天放学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后来小胖子等人也没有欺负过他了。
中秋佳节，全国法定假日。到了中午，看守陵园的老大爷正打算收拾东西回家过节时，远远地望见一个提着行李箱正往山上走的少年身影。
很瘦，顶着一头他欣赏不来的灰头发，他看着却觉得帅气，有种年轻人的肆意朝气。
江随走到看护亭，语气自然地打招呼，“大爷，我行李箱先放你这儿。”
大爷早认出这是熟面孔，一摆手，“小伙子放心好了，去吧去吧，我等你出来再走。”
江随提着背包来到母亲陈静的墓碑前，墓周围很干净，碑前还摆放着一束新鲜的粉色玫瑰，活泼又娇艳。
一看就是不久前有人来过了。
拉开拉链，江随取出了背包里盒装的玫瑰花，放在那束大玫瑰花束旁，在和煦的阳光照耀下，花瓣折射粉嫩的光亮，投影到江随乌黑的眸子里。
四周的枫树簌簌作响，偶有微风拂过，枫叶缓缓飘下，落叶归根，人间静美。
等到江随往园内走后，看守陵园的老大爷坐在亭内戴着老花镜翻开记录册，找到陈静的名字登记上江随的名字和信息。
上一行是今天上午的，陈静的丈夫江海鸣的信息。
十几年来基本上都是这对父子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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