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人聚人散永无休
宁天水几近癫狂，大吼道：“孙阳！今日要么你说出黑幕剑的秘密，要么你便死在这里！”
罗希一步上前，大呵一声：“谁敢！”
孙阳平静说道：“希儿，你且退下。”
“师父！”
“退下！不可无礼。”孙阳提高了声音。
接着悲叹一声，“此事实在是太久太久了，有太多太多的人为此死去，今日就让它随着我等的消亡一并消散于天地吧。天水兄，就让孙某领教你的高招。”
话音落，宁天水从桌上拔出双剑，下一刻剑已指孙阳心脉。孙阳纹丝未动，以护体气墙挡剑。宁天水提气运功，刹那间剑意横凝，剑气狂暴宛如涛涛江河之势，倾泄而出。孙阳一掌将罗希送至大殿门口，随即护体气墙破，同时两根手指指出，此刻这手指便是孙阳的剑，携带磅礴剑气，其势犹如山岳自天而降，不可阻挡。宁天水手中剑寸寸断裂，倒飞而出砸穿大殿，砸进后方的山体中。
片刻后，一声巨响，宁天水破山体而出，已经癫狂，运起雄厚内力，“不可能！不可能！我不相信！都给我死吧！”然后携一巨石数千斤之重砸向大殿。此刻这巨石就是一个放大的容器，宁天水的力量以几何倍数被放大。
孙、肖、温、马四人瞬间一字排开，纷纷运功，以磅礴之力迎上巨石。碰撞之力顷刻之间迸发而出，桌椅破碎飞散，撑殿大柱裂了。
马武阳与孙阳几乎是同时喊出：
“希儿，退开！”
“博儿，退开！”
大殿众人迅速退出大殿。
四人顶着这股恐怖的力量被推出大殿。这座有着百年历史见证了浩然峰荣光的大殿被巨石碾压，碎片纷飞，扬起满天尘土，巨大的声音响彻浩然峰，惊动了各峰之上的弟子，纷纷朝此处赶来。不归剑李霖霖携剑而来。
满天尘土遮挡了大部分视线，马博和罗希警惕起来。但是这对于武极强者来说已经无关紧要，因为他们可以凭借高深的修为感知一定范围内的任何风吹草动。
四人被逼退至山崖边。李霖霖掠上空中，以深厚内力发出一道指令，“浩然峰所属，退！”随后一道凌厉剑气破空而出，飞袭宁天水。宁天水疾退。巨石倒飞重重砸进山体，整个浩然峰剧震！好似要倒塌一般。
杨铭杰赶到。
李霖霖追宁天水而去。
肖硕轩挥手，烟尘尽数散开。
肖硕轩拔出黑幕剑，随后他的身影一闪而过出现在孙阳面前。
两人相视而立，寸步未动。紧接着，周围的林木炸裂了，巨石炸裂了，一波接着一波，远处山峰也传来声响，流淌着的瀑布激荡开来，山体破开一个又一个大洞，巨响直冲云霄，恐怖气息笼罩整座浩然峰，浩然群峰好似要被毁一般。
突然，肖硕轩疾步倒退，口吐鲜血。
孙阳始终站在原地，寸步未动，毫发未损。
罗希、马博呆站在原地。此刻他们才真切感受到武极人之力的恐怖。虽然他二人知自己师父、父亲是武极人，可却从未真正见过武极之力，直到此刻才见识到武极强者的恐怖。
孙阳缓缓开口道：“阿轩，两百年了，你还被力量所束缚，你可曾想过放下执念，好好去体会一番作为平凡人的生活。去吃各种味道的食物，去看看这浩然峰之外的景象，夜幕时分天上的星星，初升的日头。我们生于这个世界不是为了力量而来，人生如逆旅，放下吧，阿轩。”
肖硕轩不甘，已疯癫至极，嘶吼道：“不！不！你竟然突破了！为何你能突破！你可知我为了力量放弃了什么！我亲手杀了我最爱的女人，她就倒在我的怀里，她的眼神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她看着我，她死了都看着我！不肯闭眼，她到死都相信我会娶她，相信我会同她归隐山林，会有自己的孩子，会相守白头。可是这老天不公啊！偏偏让他古老头踏出了武极，又偏偏让你带着黑幕剑消失了，数十年来我苦苦寻找你的下落却始终一无所获，我也迟迟未能突破。她又出现在我脑中，梦中，久而久之成为了我的心魔，每天都在煎熬中度过。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又入了武神境，贼老天！你太可恨！我肖硕轩一心追求力量，一生追求力量，为了力量可以放弃一切！你却如此待我！我今日且问你，你是何居心！为何要如此待我！”
随后肖硕轩又嘶吼道：“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孙阳！孙阳！”
话音落，一个瞬身来到孙阳面前，一掌轰出，孙阳衣袖一挥，化解了雄浑霸道的掌力。孙阳右手微微上抬，肖硕轩慢慢升空，运不了气行不了脉，动弹不得。
孙阳平静道：“既如此，你解脱而去吧。”随后散去肖硕轩功力。
武极人一旦散功，便至油尽灯枯。
“阿轩，这便是你心心念念的力量。若你得之又当如何？”
肖硕轩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嘴角鲜血不断溢出，片刻后泪水滑落，露出笑容，心魔已破。
缓缓道：“得之如何，是啊，得之又如何呢？我得到它要做什么呢？一统江湖？早已抛开了，败尽世间敌？我已然是第一武极人。那么我要它何为，我要它何为啊！可笑啊可笑。”随后大笑不止，不断咳出鲜血。
临死之际，这位威震江湖的第一武极人终悟了自己。
杨铭杰跪地，一声“师伯”破空而出。
话音传入李霖霖耳，转身飞奔。数个呼吸后，已至肖硕轩身旁。
肖硕轩撑着最后一口气，缓缓道：“阿阳哥，多少年没这般叫过你了，记不清了。我从未记恨过你，不必为我难过，若有来世我不会再踏入江湖。师妹，师妹……”
“师兄！”
“师妹，不要再把自己困在浩然峰这弹丸之地了，你还有时间，走出浩然峰，师兄这一生被力量所困，临了临了才醒悟。这浩然峰如何，这江湖又如何，终究是后来人的。不要像师兄一样到头来悔恨终生，自此下山去吧，去过自己的日子，这浩然峰于你再无交集，于我也再无瓜葛。”
李霖霖不忍，“师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肖硕轩打断了，肖硕轩坚定说道：“去吧。”
杨铭杰近前跪下，说道：“师傅，师伯，您真要撇下小杰吗？真要撇下这浩然峰万余名弟子吗？”
肖硕轩对杨铭杰说道：“小杰啊，若你此生志向在于武林权威，那么从今天起你便是这浩然峰的掌门人，若你志向不在于此，便也下山去吧，这浩然峰弟子自有他们的命。师伯惟愿你此生平安喜乐。”
杨铭杰流下泪来，哽咽道：“师伯，您不要丢下小杰啊，师伯……”
肖硕轩神情恍惚，眼神迷离，脑中浮现出从前的点点滴滴，从刚入江湖时的意气风发，雄心壮志，到后来遇见她，他想过归隐江湖和她厮守一生，可惜终被力量所困。再后来踏入武极，依旧没能摆脱力量的枷锁。现在想来这一生真是无趣。
随着肖硕轩缓缓闭上了双眼。昔日威震江湖的第一武极人，去了。
李霖霖仰天嘶吼：“师兄！”声音传遍了浩然峰每一个角落，惊起飞鸟，惊了山林中的野兽，惊了浩然峰每一个弟子的心，纷纷朝着主峰跪下。
杨铭杰好像失了神智一般，口中喃喃道：“师伯，师伯……”
马武阳仰天长叹，温寒砚低头未语。
“宁天水，你也去吧。”
话音落，孙阳身形已至宁天水身前，一手出掌，掌力磅礴，气势如虹。宁天水见闪躲不及，出双掌迎。
掌力触碰瞬间，犹如大河决堤倒灌田野，宁天水双手废，经脉毁。孙阳没有犹豫，一指点在宁天水心脉处。
曾经威名赫赫的武极人宁天水，去了。
孙阳看着肖硕轩，神情恍惚，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良久，良久。
天色将暗，他才缓过神来，然后将黑幕剑抛起，在半空中化为粉末，消散于这浩然峰上，消散于这天地中。几人并没有为此感到震惊。
随后，孙阳说道：“寒砚，武阳，我等自初入江湖之时便已相识，现在算来已有两百年之久，如今古老头和阿轩已经去了。这剑并无任何秘密，我原想，这是古老头留下的唯一的物件，所以一直留在身边作个念想。未曾想江湖中有千千万万人因此丧命，那么便让此剑随着他们去吧。如你们所见，我已踏入武神境。到了此境界便可在一定程度上感知到天地万物，并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利用它的力量，已超出人力所能及的范畴，这太过玄妙。我只是希望经过此事你们能堪破，放下执念。”
然后转头看着马博，“武阳，这是你儿子吧？”马武阳点头示意。接着孙阳又说：“不要让他背负我们这一辈人的恩怨。”马武阳点头，“好，阿阳哥，我答应你。”
温寒砚开口了，“阿阳哥，是我错了，如今阿轩哥已经去了，我等在这世间可说话的人又少了一个，我渐感自己大限将至，如今回想起我等江湖初识之时，方觉那般美好，可惜后来走偏了路。此番悔悟真是可悲啊。我想我那女儿了，我想用余下的时间多陪陪她，陪她一起说说话，一起吃饭，在我走之前给她找门亲事。阿阳哥，我走了，这一别，此生恐再难相见，你要保重啊，阿阳哥，弟弟我走了。”
话音落，去到肖硕轩面前，“阿轩哥，弟弟走了。”
孙阳和马武阳没有开口，他们已经相识两百年，不管是因为黑幕剑或是其他什么，彼此都没有真正怪罪过对方，心里一直都有牵挂着对方，只是心魔太重，他们都忘了太久太久。此时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他离去。此时此刻，他们心中都明白，百年恩怨都已然归了尘土，说什么与不说什么，都不再重要。
良久，马武阳开口了，“博儿，你一直念着要来中原，既已来了，你便多待一阵子吧，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就回来，爹一直在谷中。”
马博看着父亲，心中思绪万千，混乱不堪，不知说些什么，只是喊了一声“爹。”
马武阳平静说道：“爹没事。博儿，这是你孙伯父，快拜见你孙伯父。”
马博恭敬行礼道：“小侄见过孙伯父。”
孙阳见状扶起马博说道：“好，好孩子，多陪陪你爹，我们都活得太久了，说话的人都走了，别让你爹太过孤独。”
马博流下泪来，哽咽道：“好，孙伯父，博儿知道了。”
马武阳看着孙阳，神情平静，“阿阳哥，武阳走了，阿阳哥保重。”
言罢去到肖硕轩身前，说道：“阿轩哥，武阳要走了。”然后看着跪在一旁的李霖霖，说道：“李师妹，保重。”言罢，起身离开了。
马博看着渐渐走远的父亲，眼泪滑落却说不出话来。
孙阳转身看着罗希，平静说道：“希儿，为师也要走了，为师活得太久了，来时便已知天命，如今是时候离开了，就让这场百年风波随着为师而去。不要为为师难过，为师在旧居为你留了东西，为师死后，将为师尸骨埋于天峰之上那一座土墓旁。你要好好活着，按照自己的意愿好好活下去。”
罗希一听，扑通一声跪下，满脸惊恐，“不会的师傅，您老人家怎么会离徒儿而去呢，您还要教徒儿新的武功呢，您不会丢下徒儿一个人的。您知道的，徒儿虽然喜欢安静，但是徒儿更怕一个人啊，您要是离徒儿而去，这世间就真的只剩徒儿一个人了，不要啊师傅，徒儿还未曾报答您的恩情呢。”
罗希已经泪流满面。
孙阳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来到李霖霖面前，说道：“李师妹，阿轩就拜托你了，老朽我无能为力了。”
李霖霖缓缓开口，“是，孙师兄。”
孙阳转身，平静看着罗希，没有说话，然后会心一笑，散去一身功力，缓缓闭上眼，倒下了。
罗希一个瞬步过去，抱住孙阳，嘶吼道：“师父！”他灌注雄浑内力的这声嘶吼响彻浩然峰。还在半山的温寒砚和马武阳听见后，停下了脚步，驻足片刻后又继续前行。
李霖霖抱起肖硕轩尸首离开了，杨铭杰也跟着离开了。
罗希还跪在原跪在地上，抱着他师父孙阳的尸首。
马博在一旁静静站着。
天色暗了又亮，罗希依然跪在原地，失了神智一般。期间马博多次劝导罗希，罗希却像听不见的聋人一般。
良久，罗希声音沙哑着说道：“我还想和师父多待一会儿。”
马博没有再说什么。
这一待又至黑夜。
肖硕轩的葬礼并没有通知武林各门各派，只有浩然峰弟子前往参加。期间马博前往祭奠。
肖硕轩被安葬在峰顶一瀑布旁。
又至天光，罗希依然抱着他师父一动不动，马博依然在一旁站着。
“啊~~！”
罗希一声嘶吼，声音传遍了浩然峰每一个角落，传到浩然峰上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响彻云霄。这声音响了很久很久。
随后罗希一口鲜血喷出。马博急忙询问他有没有事，他没有开口。
罗希抱起他师父，低声喃喃道：“师父，走了，徒儿这就送你去和故人团聚。”
罗希将自己衣服扯下，撕成布条将孙阳绑在自己背上，下山而去，向着南疆方向而去。
马博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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