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雾山
五隐跟着去了正风堂，付清了玉笙寒偷酒的酒钱，便带着他们回去了。
玉笙寒明显感觉到五隐的情绪非常差，也不敢再惹事，乖觉地喝着九溪山庄送来的酒，也不出去闹事了。
钟却帮雪松薇送药过来，五隐一言不发地喝了，钟却犹豫了一下，问：“莲子说，你明天要回雾山？”
“嗯。”五隐点头，又说：“钱花没了。”
“没了就——没了吧。”钟却稍微有那么点不可置信，一千多两银子，她们是买什么了花了那么多。
他花了点时间接受这个现实，又问：“你还回来吗？”
五隐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才道：“我的剑还没有找齐。”
“如果找齐了呢？”
五隐这回没有回答，她看了钟却一会，转移了话题：“你吃过不知春的解药吗？”
钟却不敢逼问，只低声道：“我没中毒。”
五隐叫他撩起袖子来看，果然左臂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五隐又去看右臂，钟却却躲了一下，然没抵抗得过五隐。
鲜活的凤凰还绑在他的手臂上。
“这什么？”五隐伸手去解，钟却轻抚了下凤凰的眼睛，道：“这是你嫁给我那天的盖头，我掀开盖头的时候，你就像这只凤凰一样看着我，带着睥睨众生的高傲，冷漠地俯视人间杀戮，无半分动容。”
五隐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拆下盖头，握着钟却的手催动内力，顷刻间，钟却手臂上便显露出一朵花来。
“这……”
五隐道：“凤潇潇的箭上有不知春，你不修内功，虽不会显现，但留在体内到底不好。”
她放开钟却要进屋去，钟却挣扎了一会，拉住了她的手，五隐不明所以地转回来。
钟却道：“阿武，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祖父为什么要你还剑，你的祖母又为什么要你来寻这六把剑。”
五隐道：“我为什么要想？”
“你知道的。”钟却的声音缥缈得几乎要听不见，“是不是？”
五隐走近一步，道：“你说什么？”
钟却想他一定要说，他必须要说，如果五隐一去不返，那么他们此生都可能不再有见面的机会。
“你说，十年前你失去家人。”
“你说，十年前你孤身一人。”
“你说，你祖父让你下山还剑，你说，你祖母让你下山寻剑，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只是希望你能……踏入红尘。”
五隐道：“那又如何？”
钟却苦笑：“你果然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可是她不在乎。
短短一个月多月的时间，哪怕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也没有哪一件事可以触动到她，没有哪一人能让她愿意留下来。
“鸿陵紫呢？你收了她做徒弟便不管她了吗？”
“我会带他走。”
钟却道：“她暂时走不了。”
五隐不解：“什么？”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你从寒山回来之后还没见过她吧？一个……嗯，惊喜。”
钟却把满头雾水的五隐丢在门口，自己走了，五隐想了一会，还是找鸿陵紫去了。
玉笙寒倚在屋脊上，对月独饮，丝毫不在意自己明天还要赶路。
五隐瞪着眼前的人，想要找个人给她解释下到底怎么回事？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能让她的小徒弟从男孩变成女孩。
鸿陵紫无辜的和五隐对视，后知后觉地朝她笑。
五隐不可置信的一爪子按到鸿陵紫胸前，明明是平的。
雪松薇笑出声来，道：“阿武，她还小呢。”
五隐这才略尴尬的将手收回来，鸿陵紫本抬手要去握她师父的手，结果师父把手收回去了，她只能按到了自己胸前，果然是平的。
“我们才知道的时候也被吓了一大跳。”雪松薇走到鸿陵紫身边把手搭在鸿陵紫肩膀上，继续说到：“她体内那股内力太过强悍，遮掩了她原本的脉象，我几次探脉都没诊出不对来。还是秦伯母见多识广，察觉了不对，如今正吃着药，一时也断不得。”
后又意有所指地道：“阿武，记得回来接她。”
鸿陵紫抬头看着五隐，眼中尽是懵懂。
五隐摸了摸鸿陵紫的头，道：“也许她跟着你会更合适。”
雪松薇摇头：“这是你的徒弟，你自己收的。”
鸿陵紫听到她师父不想要她了的意思，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但一定要做些什么，于是笨手笨脚地将五隐抱住。
五隐无奈：“我也没说我去了就不回来了。”
“可你也没说你要回来。”
五隐被她的话堵住，只得道：“真阳诀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我不会一去不返的。”
雪松薇得了她一句准话，这才领着鸿陵紫回去睡觉去了。
五隐略站了一会才转身离开。
孤寂的夜里只有她一人独行。
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一个人醒来，习惯了一个人练剑，习惯了一个人沉默，习惯了一个人等太阳升起。
一切鲜活的回忆都停留在六岁之前，而当她在日复一日的练剑中长大时，那些鲜活的记忆也在慢慢淡去。
最后只剩下两件事情不曾遗忘，送归定钧和寻回被偷走的剑。
他们都没有想过她能不能一个人长大。
五隐回到屋子的时候，见玉笙寒还在喝酒，于是也不耐烦等明天了，当即抓了玉笙寒便走。
玉笙寒被她夺了酒，想也不想便追她而去，待出了九溪城才反应过来，道：“有那么急吗？”
五隐头也不回：“很急。”
玉笙寒便收起玩世不恭，专心跟着五隐赶路。
五隐不带着钟却几人，全力赶起路来，一路未有停歇，玉笙寒竟也能一步不落的跟上。
雾山在南边。
是一座永远笼罩在浓雾之中的山脉，它矗立在这里的时间太久了，山下的人换了一代又一代，而这座山永远藏在浓雾之后，亘古不变。
玉笙寒跟着五隐飞入林中，立刻便被迷雾裹住，瞬间迷失了方向，眼前也失去五隐的身影。
“这边。”
五隐的声音从某个方向传来，但是玉笙寒没有动，因为她分不清到底是那个方向。
过了有一会，五隐才似想起来这个问题，解下秋水剑叫她握着。
玉笙寒被秋水剑捅到，才看见了剑，伸手将它抓住，暗自腹诽：五隐莫不是在报复她在九溪城里偷酒的事。
玉笙寒跟着秋水剑走了很久，久到她都有些怀疑带路的到底是不是五隐了。
“五隐丫头？”
“到了。”
五隐话音才落，玉笙寒眼前便出现了一道几乎高耸入云的大门。
斑驳的青苔顺着石头一路爬满石门，两条巨大的石龙低头看着来人，无声地散发着压迫，让人不寒而栗。
玉笙寒不由紧了紧身上狐裘，犹豫着问：“你家？”
五隐点点头，收回秋水剑，玉笙寒连忙往前两步，紧紧跟着五隐，这地方太邪门了，竟然连她都会感到恐惧。
五隐不慎在意地去推门，古老的石门发出一阵沉重的叹息，缓缓打开了一道门缝，足够她们进去。
门中依旧萦绕着白雾，但是比起门外来已经淡了很多，至少能看见五隐的身形了。
五隐带着玉笙寒一路了往里走去，先穿过一个巨大的广场，而后是一条宽阔的长道，两侧高耸的石壁上落满了纵横交错的剑痕，五隐道：“这是个剑阵，想要出那道门至少要破了这个剑阵。”
穿过高墙，雾又变浓了些，玉笙寒怕跟丢了，紧走两步跟紧五隐。
五隐除了解释了一句之后便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前路似乎没有尽头一样，除了越走越阴森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忽然她们像是穿过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而后一股恐怖的气息向她包裹而来，她待要出手，便见五隐挥剑，将秋水春和齐齐斩断，那股气息也便随之消失了。
玉笙寒没懂她为什么要将这费力背回来的剑给一剑斩了。
她往五隐前看去，只见她面前是一排四座坟茔，埋得一模一样，却连墓碑都没有。
许是感觉到玉笙寒的疑惑，五隐道：“这是我娘，这两把剑曾经伤害过她。”
又道：“你去挑剑罢。”
玉笙寒看向坟茔背后，只见白雾之中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剑冢。
许是她在寒山待得久了，见识短浅了些，被这样的场面震撼到，久久不能言语。
五隐道：“你慢慢看，有人闯到山里来了，我去瞧瞧。”
玉笙寒一听她要走，下意识地就抓住她的手，问：“这些剑都是你的。”
五隐点了点头，抽出手又要走，玉笙寒又抓住她，问：“这得有多少？”
五隐道：“一万三千零一十三柄，其中完好者六千七百三十四柄，断、损、毁者六千两百七十三柄，丢失六柄，今日寻回秋水春和，剩余四柄尚待寻找。”
“当然，这是两年前的情况，这两年内恐又有损毁，多少会有些误差。”
玉笙寒道：“怪道此地阴森至此，这么多无主之剑聚在一块，岂非大凶之地？”
“哪有那么邪乎？”五隐道，“就是因为没人，久而久之人气散了才会这样。”
她将玉笙寒推了进去，便走进迷雾之中，玉笙寒顿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越发肯定五隐是在报复她。
早知道随便指一把就是了，至少还能跟着五隐。
玉笙寒暗自叹一口气，拢了拢领口，挡住冷飕飕的风，朝剑冢中走去。
来都来了，总要挑一把好剑，叫五隐那个小丫头狠狠心疼一回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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