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事实
皇帝要消灭他们，但是这个皇帝是一个好皇帝。
温执无法接受这样的解释，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就要被消灭呢？
他们亦是大周的百姓。
温灵鹊摸了摸温执的头，道：“他施惠百姓，是因为这些人不曾身负绝学，不能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不会威胁到他的生命和他至高无上的皇权。”
“而我们呢？从前武林萧条，人才凋敝，而如今前有玉晦前辈一剑定天下，后有人独闯皇宫偷玉玺，这样的人物在今后只会越来越多，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朝廷卖命，我们都是威胁。”
“所以哪怕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也会成为他的眼中钉。当他感受到威胁，就会暴露出最真实的自己，给我们打上悍匪的标记，然后消灭我们。”
“阿执。”自那次争执过后，温灵鹊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温柔地和温执说话了，“我们并不是要掀起新的战争，我们针对的只有这个想要杀掉我们的人而已。”
“更何况这个人并不无辜，九年前的胡家，今年的钟家，以及从天谕卫设立至今那些被罗织罪名而死去的人们，他们又犯了什么罪以至于要被灭族，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反对某些不正确的决策，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抹去，这才是这个皇帝最该死的原因。”
“那阿姐，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温灵鹊道：“怎么可以让他那么轻易就死掉，他若有功劳自然该被铭记，可他的罪孽也不应该被掩盖，功过是非留待后人评说，我们只需要将真相留下便是。”
“所以，心里不必有负担。”
温灵鹊安慰了一下几个受伤的心灵，又继续道：“毕恨生受皇帝之命探寻雾山，又将雾山和前朝联系在一起，那么皇帝就越发要找到雾山不可。”
“依春申所说，天谕卫程谦休，春家朱绍礼，皇帝自己的胡百溪，以及满城雪雪绥绥，这四句话，除了最后一句，都应该是真的。前两个不必多说，只说胡百溪，胡家在兵部，皇帝要建新军，兵部是走不脱的，他既想要用雾山的功法秘籍，兵部来人倒也说得过去。”
“他和我说，不要下山。”五隐忽而道。
九莲子顺口就问：“谁？”
而后才反应过来，是胡百溪。
五隐曾说过胡百溪是故人，不是坏人。
而照温灵鹊所说，胡百溪本身就是带着目的去的雾山。
“我才想起来，他曾和我说过，不要下山，在他们害死我娘的那天。”
胡百溪是个看起来很容易让人信赖的人，是冷漠的雾山之上少有的温柔。
五隐认识的第一个字就是他教的。
阿武的武。
五隐的母亲没有阻止过他们的交流，甚至允许胡百溪进入密室，以方便五隐随时发问。
她没有时间浪费在五隐身上，去慢慢教她辨认每一个字。
她的剑比什么都重要。
五隐现在就背着这把剑。
剑的名字就叫做雾山。
雾山剑是每一任剑主的佩剑。
曾经五隐有长生剑，所以从来没有想过拿起雾山剑。
她不认为雾山是责任，那只是她的家，她会带着被偷走的剑和叛徒的性命回到雾山，然后在那里一直到老、到死。
她从未考虑过雾山的生死，直到亲眼见到成云墓。
她讨厌那种死寂。
甚至害怕雾山会在她死去之前，就死去。
“皇帝杀光了胡家，就在胡百溪回去之后不久。”温灵鹊道，“他们之间一定出现了某些分歧，胡家的死亡至少证明了胡百溪和皇帝并不是相同的想法。”
可是这并不能改变胡百溪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上的雾山，他也一样害死了雾山上的人。
五隐不打算再给胡百溪多余的情绪，她问：“雪绥绥呢？你有什么想法吗？”
温灵鹊道：“春申能明确的说出这个名字，至少可以证明两点，第一，朱绍礼死得很早，甚至没来得及告诉春家雪绥绥在雾山上叫做落九，命不久矣的时候，自然会捡着最重要的事情讲，秘籍、名剑和危险，这应该就是春申能从朱绍礼那里得到的消息；其二就是春申一定认识雪绥绥，甚至有可能知道她为何去雾山。”
“当然，眼下春申已死，这第二点只能等我们找到雪绥绥才能知道了，而关于雪徽与真假真阳诀，雪绥绥肯定知道得比我们都多一些。”
五隐道：“我总要找到满城雪的。”
“春申说逃走的是叶齐和另一个人，这和左子虚说的又不一样，阿武，你觉得呢？”
五隐道：“春申想要摘清自己，推雪绥绥出来挡刀，如果雪绥绥在这个时候逃了，他的话就不成立了。”
温灵鹊却道：“我却觉得他说的是实话，跳入山涧的是左子虚和叶齐。”
九莲子问道：“那左子虚为何要骗我们？”
“那块地图。”温灵鹊道，“地图在打斗中一分为二，落九一半，朱绍礼一半，但是春家到现在也没拿出剩下那半块地图来。我认为松薇给你的那半块就是当时留在朱绍礼手里的那半块。”
九莲子问：“可是这样一来雪绥绥不就拿到了整块地图了吗？那为什么松薇拿到的只有一半？”
温灵鹊皱了下眉头，道：“另外那半块应该在左子虚手上。”
几人都没明白，温灵鹊又解释道：“左子虚是想要再回到雾山的，也许雪绥绥和他之间有过什么交易。况且以当时的情况，叶齐只有逃掉才能活命，如果他留下来，那么就只有他一个人身后没有任何势力保护，会被其他人当场杀死，而雪绥绥却和春家有故，在朱绍礼命不久矣的情况下，春家必然要护住雪绥绥，否则春家在这个结盟里就少掉了筹码。”
“那时候他们的结盟还没有出现裂痕，皇帝、毕恨生、春家才是最先想要对雾山出手的人。”
“皇帝因雾山隐门四个字对雾山产生了兴趣，在得知雾山可能存在大量武学秘籍之后，妄图据为己有。而毕恨生却在调查的过程中产生了取而代之的想法。至于春家，春申自己也说了他知道雪徽和‘真阳诀’，并且明确说雪徽和松薇家有关系，也许他知道的更多。”
“他们一起谋划了这场长达二十几年的阴谋，都想要从中获利，但是十年前这六个人从雾山上下来之后，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一些变化。”
“首先就是从雾山之上下来的人里不止是他们送上去的人，并且他们还让这两个人逃走了。”
“而胡百溪回去之后，与皇帝产生了分歧，不愿再对雾山出手，紧接着就被皇帝寻了借口灭门。”
“在春家，朱绍礼很快死了，雪绥绥又并不是一心为春家，在得到剩下那半块地图之后，很快也就离开了。”
“这个时候，就只剩下了天谕卫的程谦休，可照凤潇潇和左子虚所说，程谦休下山之后就没有了踪迹，甚至在天谕卫里都处于查无此人的状态，这实在不可谓不奇怪。”
“方才阿武说，程谦休被做成了傀儡关在某个地方很多年，而且是由于毕恨生和春申他才会变成傀儡被关，依照当时的情况，我想他应该是投效了皇帝，而春申在接连失去朱绍礼和雪绥绥之后产生严重的危机感，而后和毕恨生一拍即合，将程谦休做成了傀儡，也是在那个时候，他们之间有了新的盟约。”
九莲子问：“什么新的盟约？”
“毕恨生的春秋大梦。”温灵鹊道，“自己做皇帝。”
“只有他们之间有过盟约，春申才会知道毕恨生在制造傀儡，才会熟悉影蛹，才会知道傀儡被毕恨生藏到了雾山里。”温灵鹊一顿，“虽然一放进去就被灭了。”
温灵鹊皱了下眉，“我想毕恨生当时也未必是单纯将傀儡藏进去的，应该也是想要试一试傀儡能不能进入雾山。”
“呸！”九莲子骂道：“活该。”
温执又道：“那么叶齐呢？他怎么能好好的活了这么多年？”
“从雾山上下来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了废了，剩下雪绥绥、左子虚和他三个人，前两个杳无音信，只剩下他一个人很容易就找到。叶齐毕竟是进去过一次的人，一来把他放在明面上，如若雾山有人来，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二来他们谁都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谁也不能妄动，叶齐若再死了，他们就要再耗费很多年才能再次进入雾山。”
“直到阿武下了山寻来，叶齐活不活着，也就不重要了。”
他们每次聊到关于五隐和雾山的事的时候，雪松薇一般都只静静听着，完全不会插话，今日听到这里，她却道：“十年前满城雪尚在，如果要找雪绥绥，一开始就该是来满城雪才对，为什么还要等三年？”
温灵鹊道：“满城雪一直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中，满城雪的覆灭就是在你娘拿到剑和地图之后不久——”
温灵鹊猛然住口，雪松薇深吸一口气，笑得比哭得还难看，“果然有关系。”
因为五隐要把她和那些事分开，所以连温灵鹊在说这些事的时候都有意避开了雪绥绥和满城雪，满城雪和她之间的关系。
但事实就是事实。
不可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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