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三剑问情
一剑落,月牙状的剑芒斩出。
漆黑的月牙如幽冥的深渊,黑暗能量疯狂卷入,变得越来越凝实。
巨大的月牙及至燕小云身前,完全化成一道恐怖的深渊。
连无彩都惊讶于这一剑的威力,闪身想要去挡。
只见燕小云双目猛地睁开,两颗眼珠似无底的空洞。
身影一阵恍惚,再现身时,她依然稳稳地站于原处,仿佛根本没有动过一般。
月牙斩过她的身体,仿似斩到无物,飞速飘向远方,渐渐消散。
第三剑,他费劲千辛万苦,只为寻她。
有的只是一颗心,不带起任何元素波动,燕鹰扬举剑合身而上。
寒芒闪,鲜血现。
燕小云的身影倒退了数丈,终于半跪于燕鹰扬面前。
一众皆惊,无彩伸手去扶,被燕小云伸手止住。
她缓缓站起身来,那道长长的伤口从左肩起,直到右侧肋下而止。
抹掉嘴角的血迹,似解脱般地看向燕鹰扬,道:“今日受你三剑,你我情义就此斩断!”
“哼!”燕鹰扬握剑缓缓站直身体,冷冷一笑,道:“我,把你从死人堆里背出来;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我,为了你挑佛门、战无界峰、毁界碑,不惜以全天下为敌。吃了多少苦,又死过多少次!”
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扯开嗓门吼道:“是你说断就断得了的吗?”
燕小云面色沉静,燕鹰扬伸大剑直指于她,“别忘了,你随我姓,姓燕!你以为三剑就能斩断一切吗?我斩你三剑,是为这天下苍生,为人冥两界的万千生灵!”
气血翻涌,迫得燕鹰扬喷出一口鲜血。
风吹动黑色裙摆,燕小云面色苍白,一抹血痕也从嘴角溢出。
女王双臂环胸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都被站于一旁的凤九收在眼里,一双美目瞪过来,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最为吃惊的莫过于燕小小,她只知道母亲等了父亲一百年,却从来不知道原来父亲还和另外一个女人如此亲密。
燕小云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冷得似黑暗中的风,淡得似仿佛刚刚说的并不是她,“我等着你!”
只简简单单一句,却让燕鹰扬心如刀绞。
他感觉得出,现在的燕小云是多么的强大,他也从来没想过几句话就让她再回到自己身边。
让他痛得是,这个丫头还要在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而他,虽然达到了当初高不可攀的帝级,却还是没有能力将她拉回来。
目视着痛苦挣扎的燕鹰扬,燕小云连着那身黑裙缓缓升空,转眼间消失不见。
那两道清冷的目光似在空间中刻下两道裂痕,久久不肯散去。
再次坐到文大将军的面前,燕鹰扬的精神还是恍惚的。
几天前,他还和秦心莲一起同大将军辞行,可是现在……
如他们所料,找回了公主殿下,军民都大受鼓舞。
好消息也接连不断,凤九和女王一同回归,再加上他这个新近的帝级,总算有了和幽冥一战的资本。
还有一个好消息:终于有了武大元帅的消息,他手下还有二十万将士,从西域退进了北域,此时正守在两域交界处。
至于院长大人,好像正与那个阴冥大战,就是不知打到了什么地方去了。据女王所言,他们极有可能打进了幽冥。
细算下来,神将们虽然所剩无几,可是冥神也不是完全没有损失,至少已知的修罗、坤山以及悟海已经彻底消失了。
金巫号称最强冥神,却和神将中最强的墨玄一样,一直未露面。
除去强大的燕小云之外,现在战力基本对等。
恰恰是这个燕小云,是人们最头疼的一个,据凤九分析,她极有可能就是当代的冥主。
就这点来说,见过她的人都隐隐有了猜测,尤其是燕鹰扬。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有所猜到,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而已。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她会天生带着一口幽冥之气,为什么她能感知一切亡灵的存在,又为什么她走到哪里就会把灾难带到哪里。
见燕鹰扬心不在焉,会议没开多久,便散了,毕竟大家都累了。
冬天的夜很凉,手伸进被子底下,有些刺骨,燕鹰扬的心抽痛,再也没有人关心这些了。
今晚的月也是一抹月牙,高高地挂在空中,惨淡的月光洒向大地,让寂静的夜更显凄凉。
这样的夜更容易让人想起已故的人,尤其还是在前不久一起住过的地方。
背了大剑走出门,夜风一吹,更凉了几分。
他没有动用体内能量去抵御,也许只有身体上的冷才会让心不那么疼吧!
一座大院里住着很多人,而且各个修为高深,燕鹰扬不想打扰他们,一个人默默走出门去。
他也不知该往哪里去,顺着街道随意地晃着。
街道两边横七竖八地倒着兵将和逃难的灾民,也不知是哪家孩子被冻醒,半夜哭闹起来。
又不知是谁人的梦呓,吵醒了身边的人。
天虽然冷,可是大多的人睡得都很沉。
也不知有多少个夜没有这么安静过了,自从幽冥入侵以来,每当夜幕降临,便是人们噩梦的开始。
燕鹰扬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堆满人的街道上走着。
他有遮挡寒风的屋子,有着这些人梦寐以求的大床,可是却还嫌被子凉,无法安睡。
他们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使劲拽着衣角去遮挡寒冷的夜风,却还睡得沉沉的。
这些人所求很简单,不过片瓦遮风雨,三餐有着落。
说到底,无非就是活着!
这是第一个安静的夜,他们怀揣希望,可以安危入睡了,可是自己的希望又在哪里呢?
转过街角,眼前突然一亮,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一间商铺开着门。
门口两盏灯笼高高挂,似在黑暗中指引人们的道路。
燕鹰扬迈着步子走去,及到近处才发现,桌边围坐的竟然都是守城的兵士,难怪这样的一个酒家却不怕难民来抢。
燕鹰扬一向对酒没什么兴趣,此时,飘过鼻端的酒香似一只温柔的手触到心中的烦闷。
摇摇头,迈步走了进去。
迎上来的是一位老板娘,腰上系着围裙,看上去上了些年纪,却也依然丰韵尤存,一颦一笑都透出一股子媚意。
这个年头酒馆的生意格外地好,在绝望与悲伤的寒冷冬夜,还能喝上一口酒,对挣扎求存的人来说,也许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吧!
这里不禁让燕鹰扬想起了那个“幽冥酒馆”,那壶据说来自人间的酒也很香。
正要找地方坐,看到角落里的桌上趴着一个身着银甲的小将,没戴头盔,长发随意地从肩头披下散在桌子上。也许是喝得有些多了,这么热闹的环境下也睡得着。
与她同桌的那些士兵们,目光中开始参杂进一些异样的东西,挨得近的那两名士兵更是带着几分醉意伸出手来。
燕鹰扬明白他们的心理,在这个仿如末世一般的世界里,这些士兵的心弦崩得都很紧,一旦轻松下来,难免会逾越心理的那道线。
他没有责怪,只是径直走向那桌,摘下大剑,“啪”地一声按在桌上。
突然出现的大剑,让众士兵立即警觉起来,当看清这张脸时,酒直接醒了大半,什么也不敢说,纷纷逃离。
燕鹰扬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多年以来,他在军队中的声望究竟有多高。
霜林城的军队中,很少有人认识公主殿下,却几乎没人不认识这位传说中的存在。
一百多年前,斩坤山、灭悟海,士兵换了一批又一批,传奇事迹却是越传越神。
如果说这些年以来一直活在传说中,前些日子夫妻二人联袂深入恐怖的黑暗深处,救回公主殿下,却是很多人亲眼所见。
现在在军中,那些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中,除了文大将军之外,就属这位给兵将们留下的印象最深。
“来……喝……”
小小的头埋在桌子上,握着酒杯的手还在晃动,杯里的酒洒了出来,淋到她洁白的手腕上,却还是未觉。
亲眼看着相依为命的母亲殒命,活下来的人还要为这个人间战斗,也着实苦了这丫头。
看她这个样子,燕鹰扬莫名一股心酸。
伸手拍了拍,小小起初还没有反应,就在燕鹰扬再想抬手去拍的时候,她的头猛地抬起。
朦胧的醉眼愣愣地望了燕鹰扬许久,吃吃一笑,“爹爹……你也来喝酒啊?来……我陪你……再喝一杯……”
说完,头又扎了下去。
燕鹰扬伸手扶住,架起她出了酒馆。
待他们走远,身后的吵杂之声似乎比之前更胜了几分。
燕鹰扬没心情去理会这些发泄的士兵,更没心情听他们说些什么。
其实,他们议论的最多的还是他,以及刚刚的那句“爹爹”。
走过一段,小小吐过之后,好像清醒了些,非要燕鹰扬带她去整座城最高处。
他上次和这个名义上的女儿如此亲近,她才刚刚学习走路。从小到大,她也从来没有求过自己任何事。
四下扫了扫,全城最高处应该就是城墙上的塔楼。
带着小小飞身落于城墙之上,惊动了守城的士兵,见到是这两位,这才放心地继续巡逻去了。
小小很不老实,一纵跃到塔楼之顶。
看她站都站不稳,燕鹰扬怕她有失,也只得跟着上去了。发现她坐在塔顶呆呆地望天,也紧挨着她坐下。
冰冷的夜风一吹,小小的脸红扑扑的。喝了很多酒,头晕,便靠在燕鹰扬的肩头休息。
声音有些含糊,说道:“爹爹……”
“嗯?”
“给我说说我娘,和……姑姑,对!是姑姑,说说她们的事吧!”
燕鹰扬一直没注意,这丫头手里竟然还抓着一个小酒坛子,说完话,凑到嘴边还想喝。
一把抢过,小小笑笑,也不争,只是或许有些冷,靠得更紧了些。
“这些事说来话长,我就从那个小山谷开始讲起吧……”
刚起了个头,就听到肩头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侧头看去,这丫头竟然睡着了。
渡了些能量护住她,抓过酒坛仰头猛灌一口。
辛辣入喉,让人一下子清楚自己的食道是怎么走的了,不过进到胃里却似火烧般,仿佛寒冷也被驱散不少,倒也舒服。
“那时候,我和你……姑姑,嗯!确实是你姑姑……”
塔楼很高,风有些紧,父女亲昵地坐着。
燕鹰扬似在喃喃自语,下面的士兵经过,根本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
目视着似近又远的黑白交界,像一个回忆往事絮叨个没完的老头子,喝一口酒再絮叨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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