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那是童话
不知为什么突然被周泽楷带去和周母吃了顿饭的乔栖其实全程是懵逼的，周母对她很热情，备了满满一桌子菜，包括川湘粤鲁闽浙苏徽，大概五湖四海各有一道吧。
饭桌上也没有提过照顾不照顾的事情，就是唠了家长里短，问过她的情况，而且周母和那些过年时的亲戚还不一样。
问起学校，一般亲戚都问考了多少分成绩怎么样，周母则更关心她周围同学好不好相处、老师严不严格、小姑娘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啊，乔栖闹了个大脸红，偏生性子实诚，就特乖地答啊，大家都很好、老师不严、没有喜欢的男生。
等周母问出乔栖正在蓝雨训练营打荣耀，那更是笑逐颜开，这个关爱儿子的母亲还是知道点蓝雨的，说在一堆臭男人里生活挺辛苦的吧，有人欺负你的话就来轮回啊，楷楷肯定照顾你云云。
本来乔栖也就权当长辈关心，听进去了，但旁边一直安静在听的周泽楷突然也认真点头，跟她说：“可以来。”
小姑娘脸红得透透的，心说周泽楷前辈人也太好点了吧，想叫谁来就叫谁来呀。
总之家长里短唠了半天，直到周泽楷都带她离开家了，乔栖还是没明白这一顿饭是怎么吃出来的。
小姑娘悄悄瞟了眼身边的周泽楷，小声问：“前辈，为什么伯母要见我呀。”
周泽楷想了想：“感谢你。”
乔栖更懵了：“谢我什么呀？”
周泽楷注视身边的女孩，眸光流转，声线里带上一丝笑意。
“感谢你，照顾我。”
“你是说，在商场的时候吗？”乔栖恍然道。
她和周泽楷的接触总共就那么几次，其实每次都说不上照顾他，顶多算是帮点小忙的程度，只是接了周母的话茬才夸大成照顾的。
她隐约记得那时自己应该是担心他一个人太孤单才陪在那里的。
不过这样感谢会不会太郑重了些，毕竟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和当时的大哥哥聊了两句而已呀。
周泽楷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这样呀……”乔栖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顺势问了一句，“那、那个商场还在这边吗？”
十年前的地方，她想知道十年后有没有发生变化。
这是个理所当然会被问起的事情，可周泽楷却沉默下来。
空气似乎被凝结住了，连呼吸时会氤氲开的雾气都不复存在，死寂沉淀在二人之间。
周泽楷抿起薄唇，许久才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乔栖就站在他面前，看着那双眼睛从亮起光彩到此时逐渐熄灭，变化快得让她反应不及。
上一秒还饱含笑意的眼睛，下一秒就低沉下去了，这是因为……
那家商场？
这一关键词牵连出来的某种可能性，让小姑娘愣在了原地。
在她记忆里的那家商场只有一件会令人情绪不佳的事情，但那是发生在她自己和当时的孩子们身上，她还曾庆幸过至少大哥哥提前走掉了，没有被牵连其中，周泽楷应该也是不知道的。
可她怎么就没有想过，他会从其他途径知道这件事呢？
他可以是那附近的居民，也可以频繁光顾那里，更甚者是个会关注地方新闻的人，而无论哪种途径，他明明都可能知道这件事啊。
为什么她会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不知道呢？
乔栖呆望着那双沉寂无声的眼睛，艰难地动了动唇瓣。
“你——”
话语戛然而止。
比起她后知后觉的往事，此时此刻，面前的这个人才更让她说不出话来。
本来还僵直身体的人仅仅是听了她一个字就突然慌张无措起来，他向前倾身，连脚步都朝她近了一些，拼尽全力想要组织成语言解释给她听，他可能是想要告诉她自己不是有意隐瞒的，可能是想说那家商场的事情，也可能是想安慰她些什么——
可他终归是一字也没能落出口来。
她仰头望着他，静静等待他回答，就像幼时那样无论面前的人回答得有多慢，她都会等下去，带着一种莫名的倔强。
周泽楷顶着面前女孩的视线，最终还是低下头，泄气般松开了握成拳头的手。
语气里带着一种无力的叹息。
他从来都做不到对她说谎。
“……嗯，我知道。”
仅仅一句话就将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乔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人那时会看向自己，为什么他会问她喜不喜欢这里，为什么他母亲会想要见她，为什么他绝口不提商场的事情，还有……为什么他还记得她。
至今为止的所有疑惑不解都在此刻获得了解答。
根本不需要再询问，因为面前这个人露出的表情已经足够解释一切了。
她曾觉得他的眼睛表情神态都是那么易懂的，可现在，她正因为看到了这个人表情而感到无比难受。
明明经历的是她……
可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人看上去比她还要难过啊……
她伸手扯住他的袖口，就像是攥住最后一块浮木般努力拉在手里。
乔栖望着那双直到这种时候都好像能倾诉一切的眼睛，感觉鼻尖酸得厉害，说话也带了丝颤抖。
“你是不是……”
“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的？”
“我不问的话，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说了？”
“是不是？”
哭腔越来越浓重。
那些点点滴滴砸在周泽楷手背上的，更是灼热入骨。
这个连刀尖抵在脖子上都没哭过的女孩此时泪水都顾不上，只一心想要寻求他的答案。
周泽楷始终只是看着她，一句话都没说。
其实勾住他袖子的手轻得根本感觉不到力量，一扯就能松开，却又偏偏沉重到让他动弹不得。
十年前的周泽楷会对小孩子哭闹无措，十年后，他仍然不知道该对她的眼泪如何是好。
他不会安慰人，也不会哄人，不如她那般熟稔，只能笨拙地一遍一遍为她擦去眼泪，自责得无以复加。
能说的，也只有那句生硬的安慰了。
“……是我不好，不要哭”
乔栖的手又握紧一分。
他只说了一句话，却让她更加难过了。
小姑娘扯着他的手，抽噎得双肩发颤，紧闭住双眼，第一次觉得幼时的自己有多么过分。
十年的时光，让她什么都忘记了。
约定的对象也好，当时的恐惧也罢，通通都被时间冲淡了身影。
她无法克服时间，因此在打从心底感叹这个人的记忆有多好之余，也无比感动他能将那份约定看得这样重要。
可此时此刻，乔栖才明白。
原来他时隔十年还能记得她，从来不是因为美好的约定，也不是因为超强的记忆力，而是因为那里有一道伤疤，那是一道……
十年都无法愈合的伤疤啊。
她曾说好要照顾他的，那样信誓旦旦地承诺过会照顾好他的。
可那道至今淌着血，翻可见肉深可见骨的伤疤，是乔栖留给周泽楷唯一的东西。
王子持着水晶鞋，挨家挨户比对找到了辛德瑞拉，那是童话。
周泽楷凭着伤疤，靠着那时的痛楚才在十年后的茫茫人海里认出了乔栖，这才是残酷的现实。
他们之间从来都不美好。
但眼前这个人却一言不发全部都接受下来了。
他就是背着这样的伤痕，固执地等了她整整十年还生怕会吓到她。
如今，还要对乔栖说——
“对不起，我让你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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