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一点也不真实
“你在学校很出名？”
“没有，以前都没人认识我的”
“明明学习好？”
“比我学习好的人还有很多呢。”
“你只是没上进心。”
“唔，要想被人记住那可得上进到最好去了呀”
“嗯，这话倒是没错。”
两个人站在便利店的落地窗后，人手一根冰棍，跟没看到马路对面奔出来找人的那群学生似的，一句话一口冰地谈天说地。
乔栖虽然成绩好，可年级第一是轮不到她的，一切名额只有一人的一等奖都落不到她头上。
多数人只会去记住最优秀的那一个，至于次一等的，出现得再频繁也不过是留个印象，一毕业就会忘光了。
不过乔栖从来没想当大人物，光是守好她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就觉得挺幸福了。
嗯，和她身边这个人不太一样，也和很多人都不一样。
乔栖舔了口冰棍上的奶油，歪头问：“前辈是因为英杰前辈很有上进心才选的他吗？”
“英杰？”
“嗯，让英杰前辈当接班人是因为这点吗？”
王杰希看了眼旁边的姑娘，见她好奇得不行，也能猜到这位高英杰的临时小队长开始旁侧敲击关心队员了。
你还不是一样
倒是挺会当队长的。
王杰希咬了口冰，问她：“你觉得他怎么样？”
乔栖眨了眨眼：“将来肯定会是个优秀的队长。”
这个回答真是官方又模糊，换成别人来讲，王杰希只会觉得对方在敷衍奉承，但正因为知道她是谁，王杰希才笑了一声。
从胸腔震颤滚落出来的闷笑声像是打从心底觉得她这回答十分有意思，连嘴角都上扬了下。
王杰希这个人就很有意思，连喜欢的东西都相当与众不同，独特到时常会令人一头雾水。
起码乔栖现在就不太明白他在笑什么。
等王杰希又啃完一口老冰棒，这才慢慢开口。
“英杰他两年前也参加过那个比赛。”
这点乔栖知道。
小姑娘点点头，“是队长吗？”
王杰希嗯了一声，“我让他试着去带队了。”
“哦……”
“你猜他比赛结果如何？”
虽然是问句，但王杰希也没有提起多高的兴致，声线低沉平缓，听着不像是在刻意故弄玄虚。
便利店里时不时传来滴滴滴的扫码机械声，自动门在两人身边打开关上，机械地执行着自己的任务，冰冷生硬。
气氛有点冷凝。
乔栖回想群里大家聊天的过程，试着猜测，“四强……？”
“首轮就被淘汰了。”王杰希说。
“……”
王杰希说得太干脆利落，让乔栖不知道说什么好。
从如今往前算两年，高英杰也不过是十五岁而已，就算输了比赛，在乔栖看来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毕竟正常队伍也就一两个精英，他们这种全员精英队伍才是异端分子。
可如果高英杰本身能力不足的话，王杰希前辈应该也不会让他当队长才是呀？
王杰希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下一句就开始解释。
“在竞技项目里，有种常见的运动障碍疾病，简单来说就是过度紧张焦虑造成肌肉痉挛，一般说吓到手抖也差不多这个意思，有只突发一次的，也有造成心理阴影恶性循环下去的。”
“……难道英杰前辈也是？”
“嗯，在电竞行业里虽然比较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当时他的状态根本没有办法按键盘鼠标，队医判断他是心理性运动障碍。”
乔栖怔怔抬起头，被平光镜上的冷光恍了下眼。
在转暖入夜的时间点，王杰希侧脸看上去深沉冷冽，没有半点动容。
这让乔栖抿了抿唇，低下头又咬了一小口雪糕，奶油和巧克力片混在一起，甜味都被苦味盖过了。
她觉得这应该是英杰前辈心里的一块阴影，没有经过同意就由王杰希前辈来告诉自己实在不太合适。
但看英杰前辈如今的状况应该……
已经克服了吧？
“赛后很多人跟我说，要我放弃英杰，去提拔其他的新人。”王杰希不置可否，“确实，他那种状态别说队长了，连成为职业选手都很难，没有一支队伍会要一个不能上场比赛的选手。”
这某种意义上和之前乔栖的问题是一样的，在成为队长之前，他们的心态本身就不能称为一个正常合格的职业选手。
可乔栖知道她和英杰前辈根本区别迥异。
至少，那所谓的“成为职业选手都很难”的心理状态，乔栖根本想都不敢想。
那个总是对身边人报以最大善意的天才前辈，竟然会因为过度紧张焦虑压垮，甚至还被自己的母队否认……
乔栖垂下眼睑，声音有些闷，“可前辈没有放弃他，是吗？”
“算是吧。”王杰希咔吧咔吧咬着老冰棒，语气也轻松起来，“一方面是没那个精力和时间再培养一个了，另一方面是我结束职业赛时，英杰他自己已经克服了，听说花了有将近半年时间。”
乔栖惊异不已，“自己克服？这怎么克服呀？”
王杰希耸肩：“不清楚细节，只不过后来问他时，他说，因为我当时跟他说了一句‘比赛时就专心比赛，不要在乎其他，我等你给微草拿冠军’。”
“呃，就这样？”
“就这样。”
乔栖默默转回头，对着玻璃中的两道虚影回不过神来。
她消化了半天，怔怔说：“如果是真的话，那英杰前辈也太厉害了。”
这是真的太厉害了，乔栖不知道该感慨微草在高英杰心目中的地位已经足够战胜心魔了，还是该说高英杰前辈居然真的执行这句话甚至超越了他自己。
做事要专心眼前的事情，完全心无旁骛。
这种道理人人都能说，可真正做到又很难，更别说坚持到超越自己了。
回想到自己记忆里的高英杰，乔栖又觉得难怪了。
那个少年会和好友聊起荣耀聊到心无旁骛，会因为和女孩子多说两句话就脸红，会顶着帽子口罩在夏日的火车站里找人，会悄悄帮她藏起小零食，会顶着两边的压力奔波于线下赛和职业赛之间，会支持她的一切想法……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每一份努力出发点都不是自己，只是在拼命珍惜自己珍视的东西。
乔栖觉得，只有这样的英杰前辈才会为微草为王杰希改变自己。
那样强大又温柔的力量，只属于他。
“那是他自己一个人练习出来的成果。”王杰希说，“所以等我再看到他队内赛的表现时，我跟方士谦说，微草将来的队长只能是他了。”
虽然很多地方还不够成熟，但也已经足够了。
王杰希知道自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为了微草、为了比赛、为了荣耀这样改变自己的人了。
微草的下任队长，只能是高英杰。
“英杰前辈就是很适合当队长呀。”乔栖跟着点头，又咬了口奶油，满嘴甜味，“还和前辈很像。”
本来沉重的气氛因为小姑娘这句话瞬间轻快起来。
王杰希都听笑了，“那还是免了吧，他做自己就行。”
他只需要做自己就行。
王杰希一直都很清楚，他要的不是高英杰为微草改变自己。
他要的是那个能为了微草改变自己的高英杰。
微草未来需要的是下一任队长，而不是下一个王杰希。
可这种说法，听上去就好像是王杰希自己并不太喜欢现在的自己。
以王杰希为目标的乔栖听得好生郁闷，扁了扁嘴：“我要是被人说我像我们队长，一定会超开心的。”
“你也就这点志气了。”王杰希说。
“谁说的，我还要让微草拿不到冠军呢，将来英杰前辈可也是我的对手。”
“我看你将来的那个对手倒是觉得你更优秀。”
王杰希说起这件事时还不由叹息。
要他说，高英杰作为职业选手哪点资质不比乔栖强，一年职业经验让他的实力技术操作心态都已经有了雏形，就算要学习也该是向那些更成熟的选手学习才对，结果这孩子倒好，偏要回头看，还专挑那个王杰希唯一不认同的新人，也真是够有眼光的。
可乔栖不知道这回事啊，听王杰希这么说还奇怪呢。
“谁？我吗？”
“嗯。”
王杰希随手把吃完的木棍塞进塑料包装里，讲给她听，“我跟他说有人邀请他来参加这届比赛时，英杰跟我说，从蓝雨的乔栖身上有能学到的东西，所以才去的。”
乔栖恍然。
小姑娘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高英杰不擅长的方面确实比较有能力，却是第一次知道他到这里的理由是为了自己。
乔栖脸上有点红，“英杰前辈那么优秀，还愿意肯定我的能力呀…”
王杰希不置可否，“你俩半斤八两。”
“我哪里能跟英杰前辈比啊。”
“你们两个不都是——”
王杰希说着转过头，动作突然停住了。
他看着身畔的女孩，再开口时，语气也多了些无奈。
“你怎么吃得满嘴都是？”
“什么”
乔栖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他这话题跳跃。
说是吃得满嘴都是，其实只是嘴角沾了一小片巧克力，嘴唇上沾了点白色的奶油而已，不过小姑娘茫然的样子让王杰希想起微草周围那些小奶猫。
那群奶猫吃个饭总是想把整个自己都埋进去，等吃光了一个盘子，是嘴巴也白了，胡子也白了，沾着满脸奶渍还浑然不知，就会懵懂地看着你。
不过乔栖还是比奶猫聪明点的，很快反应过来，红着脸急急忙忙扯下书包准备翻纸巾。
乔栖特别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我、我听入迷了……”
听听，这什么看完电影后忘了吃爆米花的发言。
“又不是在讲故事。”
王杰希叹了口气。
“行了，别找了。”
“可……”
“你别动。”
临街的落地窗光影绰绰，有路过的人看到那个身形颀长的男人忽然摇了摇头，像是看不过去她的样子，上前了一步。
他抬了抬手，用冰棍包装携走了她嘴角边的巧克力渣，动作快得令人反应不及，连女孩自己都傻在原地了。
乔栖是真傻了。
塑料包装质感粗糙，从嘴角刮过时留下了点扎扎的微痛感，直到王杰希放下手后都还在提醒她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迟迟抬起头，本意是想问询他的，可对上那双眼睛时又说不出话来了。
店外有车经过，平光镜折映的微光转瞬即逝，和那些流转在他眼底的专注一同消失不见。
像是一场仲夏夜之梦。
梦里没有赫米娅和拉山德，只有一位站在便利店内的魔术师先生，看上去一点也不真实。
一点也不真实。
除了他的声音。
只有那道来自微草队长的声音，比至今为止的一切都要确实地抵达了她的耳畔。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而已。”
“你还不是一样？”
——原来，他全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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