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牵着你
是夜。
蓝雨围墙边窸窸窣窣，短靴用力一蹬，女子翻身上墙，发丝没扬起便已经落下，乔栖不禁想，如果柔柔姐要去拍戏的话，不是外柔内刚的贵族女性也得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
乔栖这样的女孩是哪里都能呆，看着适合城堡别墅，实际坐在巷口胡同，她也能绑俩麻花辫很快融入环境成为街景一角的平凡姑娘。
唐柔则相反，不是她能嵌入环境，而是她在哪里，哪里就会是属于她唐柔的领地。
她的笑容正如其名般柔和，可换个角度看，会发现她背脊完全是反着名字来的，没有人能让这样的姑娘折腰，朋友不能，亲人不能，或许连恋人都不能。
此时唐柔端端正正骑在墙头上，向下面的小姑娘伸出手，等待着回应，好似耐心，又有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持。
那骄傲与柔美汇集一身，乔栖恍了神，一边迟缓地伸出手递给唐柔，一边又在想下回可以给小朋友们讲个白马公主的故事，就以柔柔姐为蓝本吧。
在蓝雨围墙上，可以看到早已关灯休息的训练室和另一边仍然灯火通明的城市街景。
乔栖喜欢这样静下心来赏景。
在乔栖和唐柔相遇的第一个早上，乔栖正在荣耀里赏景，却无意中瞥见更美的风景，短发俏丽的姑娘踩着短靴拉着行李风尘仆仆走进来时，整个清晨的阳光都铺成了一条地毯，簇拥着迎接她的到来，炫目得能恍了人眼。
时隔大半年，乔栖看着唐柔被月光眷顾的柔和眉眼，仍然会发出同样的感慨。
两人对坐围墙上，唐柔见她对着自己发愣，不由笑了笑，“在想什么？”
“在想柔柔姐好酷。”乔栖说。
“我？”
“嗯。”
小姑娘眼睛盈盈发亮，“柔柔姐以前做过这样的事吗？”
唐柔顿了顿，“你是说翻墙？”
“对啊，以前做过吗？柔柔姐动作很利落，超级酷！”
这话反过来理解就是，乔栖也见过翻墙不那么利落的人。
唐柔自然知道那个人是谁，不自觉看向一旁，情绪也淡了些，“没有，以前的围墙外面没有什么东西，也不会想去翻。”
说完唐柔跃下高墙上，看上去对稍高一些的景色毫不留恋。她做事风格一向如此，似乎就此一走了之也不奇怪。
可下一秒，唐柔又回过身来，朝乔栖高高伸出双手。
当唐柔伸展开双手时，连月光都会争着抢着向她迎过去，但她本人只想用它来迎接乔栖而已。
连月亮都可以不屑一顾的人来迎接她，真是荣幸呐。
乔栖弯了嘴角，握着唐柔的手轻巧蹦下墙头，还缓冲着蹦跶两下。
小兔子太活泼，就想着出去玩了，全然没注意到唐柔转握为十指相扣的动作远比翻墙更加坦然自若，等反应过来时，她早被带去了车站。
夏天的公交站里，漂亮的小姐姐和小妹妹站一块儿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乔栖歪头问，“柔柔姐以前生活在哪里呀？”
唐柔也很坦诚，“之前在奥地利。”
“奥地利？！留学吗？”
“嗯，维也纳音乐学院。”
“真的吗？那里好玩吗？”
“还可以吧……很好看。”
唐柔说这句话时，兴致有些低。
乔栖想起了当初她说荣耀太简单时的表情，也是眉尾下弯，眼皮低垂，对自己付出过一定努力的事情毫不上心。
那些太容易被攻破的事情似乎都会降低她的兴致，乔栖不禁猜测：“难道说，柔柔姐在音乐学院也是第一名的成绩吗？”
唐柔奇怪地看了乔栖一眼，像是不明白她怎么知道的。
看来柔柔姐也缺乏自觉啊。乔栖很无奈，“嗯…因为感觉柔柔姐做事一定会争取第一吧，努力的。”
唐柔没有回答，只看着穿过黑暗缓缓驶来的公交车，微不可闻嗯了一声。
声音很小，几乎能被吹散，有点不坦率。
这不像她。
如果是对其他人说起，唐柔知道自己一定会坦然地说起自己的不以为然，因为那才是她对“第一”的真实想法。
第一不重要，追逐与超越的瞬间才是她所追求的。
唐柔尝试过的事情不算多，但每一件都会争取做到最好，小时候是学习，后来是钢琴和德语，再后来就是荣耀了。
虽然争取第一的是她自己，可得到后，感到无趣的也是她自己。
长跑时，跑在第一的人前面什么都没有，也看不见身后。
第一没什么好玩儿的。
来得太轻松，没有对手，只给自己招来了无数麻烦，或是导师没有意义的夸赞，或是那些不知要多久才能来到自己面前的挑战者们，再不然就是将音乐明码标价的外来者们。
在唐柔看来，成为第一的瞬间很舒爽，但那之后得到的一切都是无趣的，连第一这个名头都变得不再廉价起来。
只不过，当乔栖问起时，唐柔忽然想要说出来了，想说给乔栖听。
揣着不明的期待，唐柔歪过头，想看看乔栖的反应。
夜空下，有流星坠入小姑娘眼中，轰然绽放成了一片星河大海，像维也纳的夜景，音乐之城会在夜晚绽放出一片无人歌颂的宁静繁华。
从那座音乐城堡里，唐柔曾看到过那些逐渐明亮，惊艳世界的灯火。
可当她伸出手，总是会被玻璃窗阻隔在屋内，甚至撞得有点疼。
如果有导师看到，一定会斥责她这么对待自己的手，但彼时，唐柔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好想打碎这扇玻璃。】
仅仅一次，仅仅一秒，仅仅一眼，唐柔就明白了自己想要去的地方不是这里。
她想要抓住的东西不在这里。
不在维也纳。
“女王陛下。”
小姑娘跃上公交车。
女孩回过头，举起她们早已十指相扣的手，朝唐柔眨眨眼睛。
“我可以邀请您一起去往您的音乐王国吗，女王陛下？”
两只手交握在一起，还是那样紧到密不可分的姿态，白到几乎要相融在一起。
只是，乔栖的手要小一些而已。
有点小的手，正牵着自己。
晚风拂面，唐柔望着面前的姑娘，轻轻嚅动唇瓣，说了什么，又什么都没说。
乔栖探着脑袋，尽力想要听清唐柔的每个字。
可唐柔忽地闭合嘴唇不再说话，反而勾起了嘴角，那恣意绽放的笑，说是风华绝代也不为过。
只见那高挑的姑娘身披月光莞尔一笑，向前微微躬身，不像是要对谁行礼，更像是准备跃向自己最向往的地方。
她很清楚，怀念过去根本毫无意义。
而现在，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所以唐柔迈开了脚步。
这一刻，发丝飞扬，心跳跃动。
乔栖看到女王踢掉了束缚已久的水晶鞋，跃向前方的步伐像是踩上云朵般轻盈自如，无人可以阻挠。
她在向着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大步前进。
“早就已经不是女王了。”
唐柔笑着说。
气刹声响起。
车门缓缓闭合，将夜色挤出两人的世界之外，乔栖看到有倾斜的银光从唐柔发顶滑落，不是月色无法奔向她，而是唐柔自己甩下了王冠。
那是乔栖从未见过的潇洒自由，也是乔栖第一次见到这样开心的唐柔。
在这条星光喝彩的道路上，女王扔下了王冠，拉着她的女孩，比任何人都要笃定地告诉乔栖。
不做女王，她也能去往自己的国度。
像这样。
牵着你，跑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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